《仇神父的魅魔新娘》 - 之十八．異教徒之家

　　只在眨眼間，景的肩胛因流浪漢的巨力卡上牆欄間隙，身體撞上牆板的巨響與骨折劇痛幾乎同時發作，眼前木片斷裂，在他想撐上牆板拔回自己的手臂之前，木牆已然被他的身體所撞破，他被那怪力扯出了教會範圍，活像是被釣線扯離了水中的魚兒，扔到岸上似地被甩到街道路面上。

　　肩膀脫臼、被流浪漢扯住的手臂上肢處折斷，斷骨碎片在那人的手勁中插入肌肉裡又是另一種劇疼，景幾乎要暈厥過去，儘管傷處能以魔力治好，但該有的疼痛依舊一分不會少。

　　流浪漢依舊扯著他斷折的傷處，並沒有放手，圓睜著血紅大眼，死死盯著他的臉：「好心人……我這就帶你去看看那對母子吧？然後你再告訴我，你要怎麼幫？」

　　那壓低的沙啞聲音，聽著還像個人類，景這才看清了，那盤踞在流浪漢身後的黑影，漂浮在他身後的半空處像個幽靈，那才是『魔』的本體，流浪漢只是被操縱了精神的活人，所以教會的神聖護界對他影響不大，他才能伸手進牆裡拿食物並捉住他。

　　不待景給反應，流浪漢就扯著他的手走，令他痛得直呼：「我會跟你走，你別拉著我！」

　　「好……」流浪漢鬆手，而那魔靈則飄來景的身後，附身似地將兩隻有形影無實體的爪子搭上他的雙肩，吐出宛如來自極遠處的空盪迴音：「你逃不掉了……」

　　「我不會逃。」

　　景額上滲著冷汗，他真想立刻將手上的傷治好，但眼前的魔靈和流浪漢似乎還沒看穿他不是人類，他們還說要帶他去見那對母子，那他就更不能在那之前暴露出真面目。

　　只能忍耐了，這絕對是懲罰吧？對他不聽神父囑咐的處罰……

　　現世報來得太快就像龍捲風哪。

　　　　　＊　　　　　＊　　　　　＊　　　　　＊　　　　　＊

　　城鎮裡的居民睡得很早，大多民居都已熄滅了燈火，只有一戶家還有傳出酒醉鬧騰聲。

　　在魔靈與流浪漢領路下，景走過幾乎陌生的街道，他只讓邁爾森與神父帶他在城裡逛過一次，而現在的路線幾乎與當時走過的道路沒有重疊的地方，所以他只能努力去記憶方向，往好處想，他還是有機會在神父發現他不在教會前，先行一步回到教會嘛？只要別讓神父發現他離開教會，也許就能免除死刑啦？

　　夜色深沉，僅剩不祥的烏鴉啼叫聲聲入耳，他還是能保持樂觀的。

　　他們的腳步離廣場越來越遠，在察覺到兩旁民居越來越簡陋之時，保護城鎮的石牆也越來越近，遠看就像是高於屋頂的地平線，那也是近來神父一直忙碌的工作……他聽到了潺潺水流聲。

　　那是流經城鎮邊緣的大河，聽邁爾森說，數百年前修建城鎮時，原本打算以河流為中心往外擴充民居，確保居民能在護牆保護下也能用水無虞，但當時發生過一次水患，才打消了以河流為中心建城的想法，改以挖建多條水利渠道的方式疏通河流。水患之時有不少建築工人被水沖走，不時有靈異之說傳出，也被鎮民一致認為是受到詛咒的地方，因此這段只在城牆邊擦過一小段的河流處，沒什麼鎮民願意來，廣場周圍的道路還有路燈照明，到了這裡，僅有暗影背對著幽藍月光勾勒出物體與建築的輪廓，這裡是全城最荒涼的地方，流浪漢們才會被允許在這個地方逗留，而免於驅趕。

　　民居變少，樹木就多了，無人照料的草木橫生亂長，在那之中他看見了許多橫掛在樹木枝條之間的繩索，繩索上掛著些布，那像是標記，也像是晾在那兒的破衣爛布，仔細地瞧，也能依稀辨別出在黑暗草叢中被撐起的布篷，那都是人類生活的痕跡。

　　「這，就是我們的『家』。」走在他前方的流浪漢正小心地越過膝蓋高的雜草，頭也不回地指著一旁的破布帳篷：「沒有屋瓦，沒有牆板，連野狗也抵擋不了的，我們的『家』。」

　　那布上有著與流浪漢手上相同的圖案：三角形和一條橫線。

　　「那卡真神教……」景低聲輕吐著神父告訴過他的那宗教名稱，在他背後的魔靈像是接續了他的話語：「異教徒。」

　　聞言，流浪漢才回過頭來，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魔靈的爪子在他肩上輕撓，往脖頸處勾起尖如鐮刀的指甲，那低啞迴音在耳畔震盪：「聽聞此鎮的人說，你是教會裡的天使……如果你真是善良，那麼，見到這景像，你作何感想？」

　　『啊，一定是邁爾森，他們一定是聽邁爾森說的。雖然不知道邁爾森為什麼那麼說，不

過全城的人也只有他會說出那麼肉麻的話了。』

　　景在心裡大翻白眼的時候，前方流浪漢停下了腳步，低身拉開一簾由數十片破布拼縫起的大布，側身讓景可以一眼望見，那屈身藏於篷布下的女子，和她懷中的孩子。

　　身後魔靈推動著他，那聲音帶起了笑意：「這裡這麼暗，你站在這兒，看得清嗎？走過去仔細瞧瞧呀……」

　　「……嗯。」想著流浪漢說過孩子生病的事，景只以為他們要他看看孩子的病情，殊不知，當他潛身進入篷下，那死亡的冰冷氣息襲上，順著他的四肢爬上他的脊背，令他心底一寒。

　　生命之焰早已熄滅，篷下空有人形，母親摟抱著孩子，幾片破碎的餅乾散落在她們的衣袖上，數隻大老鼠在那瘦削遺體上爬竄，並咬嚙出多個傷口，孩子的臉面被咬得白骨裸露、乳齒盡現，沒了眼球的眼眶只剩一對黑窟窿。母親的遺體狀態則好上那麼一些，老鼠咬過的地方不多，像是她比懷中的孩子還晚絕命，那些餅，並沒進過她們的口，更像是擺在遺體上被老鼠啃得七零八落。

　　在地上還有幾隻鼠屍，流浪漢踩下了牠們：「怎麼抓、怎麼抓，就是抓不完……這些老鼠，就跟聖教的人一樣，死了也不放過我們。如何？那孩子很可愛吧？長得像她媽媽，她對你笑了嗎？她的笑容很可愛，對吧？」

　　景不由得回頭看了那男人一眼，那臉上浮現的笑容，一如白天他得到餅後向他道謝時那般開心又自然……景搞不懂現在什麼情況，沒反應又怕觸怒到他，勉強擠出個聲：「嗯啊……」

　　流浪漢又說了：「不過啊，你不覺得很過份嗎？讓這麼幼小的孩子待在這種只能擋個微風毛毛雨的地方。孩子就該住在有屋簷、能阻擋野獸的地方，聖教的人，太殘忍了，連個小屋也不肯借她們住一下，河邊空屋那麼多，她們才去那兒借住了幾天，就讓發現的鎮民將她們趕了出來，我一個大男人住這種地方我無所謂，讓一個襁褓中的小嬰兒跟一個餓到幾乎沒奶水給孩子的母親住這種地方？你說這城裡的人能有多善良？」

　　景只好奇一件事：「這對母子跟你的關係是……？」

　　「血緣上沒關係，我說過我就最近遇到她們，但我們同是真神子民，她就算是我姐妹吧？」這麼回答完景的疑問後，他又嘆了口氣，搖搖頭：「自從前任國王受了蠱惑，將聖教定為國教，用各種方式強迫人民改信聖教，就各種對不肯改信的人迫害與打壓，不少人被奪去家產，扣上各種罪名殺害或淪為奴隸，我的妹妹也因此，在很小的時候就被帶走，賣給……唉，不說了，總之如果我妹妹能活著，也應該能生個孩子、當個母親啊……聖教的人，真是太可惡了。」

　　景想起了神父說過的話，而反問：「如果改信聖教就能得到生活保障，為什麼你們不改信聖教？」

　　這話像按下了流浪漢體內的某個開關，那一瞬間，他瞪大了滿佈血絲的眼睛，直瞪向景，那視線宛如要灼出火焰，那臉上的皺紋也扭曲成可怕的憤怒：「聖教的神不是神！是惡魔！是地獄裡最大的惡魔化身！祂是來蠱惑世人的！所以祂教導祂的子民自私殘忍！信奉祂才得以苟活！不信祂的人就得遭受橫禍！你看看我們就該明白的！他們是披著神聖外衣的惡魔！全部都是！」　

　　『怎辦？他說得有道理啊！神父！』景陷入思考混亂，此時他只有想到，聖神和真神誰能令惡魔害怕，那誰就是神吧？不過這麼說也不對呀，惡魔會怕魔王也是事實，如果聖神真的是地獄裡最大最強的惡魔化身，祂要借給人類制住惡魔的力量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吧？地獄裡有那麼多個魔王，他可沒聽說過這些事呀！

　　不知是不是右手斷臂的疼痛扎得他思考無法集中，他無法分別誰是真誰是假，又或者，他就笨吧？所以他放棄思考了：「不管你怎麼說，我就相信神父！仇神父信什麼我就信什麼，而且我不覺得投靠惡魔有什麼不對的，想辦法活下去最重要不是嗎？」

　　「你這話是承認聖神是惡魔了嗎？」魔靈在他身後，流浪漢在他身旁，就像團團圍住他、讓他無路可逃那樣：「想不到教會裡的人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你不相信你的神，你認為你的神其實是惡魔，而且你還要我們同流合汙……」

　　景無法辯駁，說到底他就不是聖教的人，也因此轉為惱火：「我不是來這裡跟你們辯論的！如果你們只是想讓我看看孩子、要我幫忙，現在就讓我離開這裡，我會去找神父幫忙！」

　　魔靈發出咭咭笑聲：「這真是太可笑了，你明明已經看見真相，為何還能睜眼說瞎話？你啊……就他媽的一個偽善者……因為你的緣故，這男人死活都不肯詛咒這鎮上的人，因為他還想相信聖教裡有善良的人……但在你拒絕拿錢出來的時候，你就已經不是什麼善良的人了……畢竟你是怕犯罪而選擇見死不救的人，所謂『教會裡的天使』也不過只是個笑話，教會裡怎麼可能會有天使？教會裡只會有惡魔。」

　　景一愣：『被拆穿了？』

1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nCEOMauzF

ns 18.68.41.148da2

之十八．異教徒之家

REGISTER

LOGIN

Interface Language:

Story Langu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