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神父的魅魔新娘》 - 之二十七．某個女人的回憶

　　裂空轟鳴聲中，騰騰火焰燃燒寂夜，為殘酷殺戮拉開序幕。

　　黑鳥與蝙輻於火雲中狂舞，天上降下血雨，耳畔充斥人們的慘叫嚎哭，目之所及盡是人間煉獄。宛如展示戰利品般，教會的人們、守城的士兵，他們殘破的身體被串在五頭牛般巨大的魔獸背上，那巨魔外型近似能以兩條後腳行走的蜥蜴，背後長著無數尺長尖刺，鮮血將牠慘綠多皺的皮膚染得血紅，而牠貪婪的猩紅雙目卻仍在尋找獵物，將路旁發現到、尚有氣息的人類往自己背上扔。

　　曾經一同談笑的友人、諸多照顧的鄰人、交易往來的村人，那些都是陪著她一同長大的人們，見證過她受洗、參加過她的婚禮，也幫助過她父母的葬禮，如今所有人的身體都成為惡魔戲弄的玩具，雙手被荊棘綑綁、提拎著走的她，也將步上其他人的後塵。惡魔撕去年輕女性們身上所有布料，有如遊街般地吊著她們漫步於著火的村莊，此時的她已不為赤身露體感到羞恥，自覺已離死不遠的她只衷心期望，玩過頭而晚回家的兒子與出門找孩子的丈夫能及時躲避，別讓惡魔們給抓到了。

　　「該死的惡魔！放了她們！」

　　銀白頭髮的男人領頭，帶著數名男子自殘垣斷壁中殺出，利刃朝吊著女人們的惡魔殺來：「妳撐著！我馬上來救妳！」

　　「親愛的……」

　　那英勇強壯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底，彷彿帶來希望的光芒，但只在那麼瞬間，自男人們身後忽然貫出眾多黑色槍戟，截斷他們的四肢，一切快得令他們防無所防，但就像刻意避開他們的致命要害，只令他們失速倒地，斷肢之下鮮血汨汨而流，宛如被擊潰的堅固石牆，無力散落一地殘塊。

　　惡魔發出陰冷詭笑，一展巨大雙臂，呼喚同族前來共享盛宴：「兄弟們，女人們的丈夫出來啦！就讓他們瞧瞧他們的妻子將如何滿足我們！讓他們咬牙切齒，卻因自己的弱小無能改變這一切！」

　　「混帳……惡魔……」

　　男人們忍痛斷斷續續地咒罵惡魔，但那咒罵聲頃刻間化為無數淒厲慘叫，由暗影中伸出多條黑鞭鑽入男人們的褲襠之下，將他們斷手斷腳的軀體一一串入、立起於半空中如堅硬鐵條，惡魔的笑容更是張狂：「串刺之刑。我不會一下子就刺穿你們的心臟，就讓你們自個兒的體重一步步串死你們這群無能的人類，活越久的人就得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老婆怎麼被慢慢玩弄至死，這麼說來或許你們會更想早點斷氣？」

　　眼見摯愛的丈夫因巨大折磨而猙獰著面孔、一寸寸地邁向死亡，她心都要碎了，若是在剛才那一瞬間，她能……

　　「咿呀！」「不要！」「不！老公！救我！」

　　隨著其他惡魔聚來、將赤裸的女人們一一抓走，下一輪慘絕人寰的畫面即將上演，此時她作為最後的遺言，唯有噙著淚水與哽咽：「對不起……親愛的……」

　　「不！放過她！放過她啊！不要傷害她！求你們不要傷害她！」

　　男人們悲痛地揮起斷臂有如壞掉的玩偶，然而在巨大的力量之前，所有哀求與眼淚，都只是惡魔的樂子罷了。

　　『同情？憐憫？弱者才會期待這種東西。』

　　『在妻子面前殺死丈夫，在丈夫面前凌辱妻子……你們將在極度的憤怒與絕望中死去，成為我等的藏品……這是你們這群下賤人類的榮幸，能為我這等高貴魔族所用。』

　　鮮血澆灌著毀滅的村莊，隨著女子哀鳴逐漸銷聲，男人們漸漸沒了氣息，焰苗也隨之漸熄。

　　　　　＊　　　　　＊　　　　　＊　　　　　＊　　　　　＊

　　她在村裡並不是特別美的女孩，卻有一名銀髮少年總跟在她的身旁轉悠，在她幫忙農活時來搭把手，又或是在她紡織縫紉時帶著一朵鮮花來見她，理由總是『他想她了』。

　　父親說，女兒不能嫁給異邦人；母親說，女兒不能嫁給窮人，但她還是不顧眾人的反對，接受他的誓言，為他許下至死不渝的諾言。

　　和村裡人的預言不同，結婚後他很努力地照顧她的生活，雖然找不到什麼正當活，但還是得了份不太稱頭的工作來養家，而她也靠著給人縫衣裳賺點家用，雖不富裕，日子也這麼平靜地過著。在結婚兩年之後，她給他生了個和他一樣髮色、瞳色的小男娃，隨著孩子越長越大，才發現兒子連個性都像他，每天幾乎都要打上一場架，令她頭痛不已，整天忙著四處給人道歉收拾殘局……

　　然而，那卻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

　　『要是那時候，我能叫你別來救我、快點逃的話……』

　　無盡的冰冷黑暗中，她摀面低泣，淚水帶走她的血肉，她早已被後悔與悲傷風化得不成人形。

　　『為什麼我會期待你冒著生命危險來救我？』

　　在這裡，只有一道幽幽詭笑會予以回應：

　　『對，全都是妳的錯，如果那時妳叫他快逃，或許妳就不用在他眼前死得如此難堪，他也毋需死得那麼淒慘，你們的孩子更不會在沒有父母的保護下孤苦伶仃、無人知曉地死去，這全都要怪妳，區區凡人竟敢有不切實際的期望。』

　　『對不起……親愛的……』

　　　　　＊　　　　　＊　　　　　＊　　　　　＊　　　　　＊

　　「瞧你們對女人做了什麼事……欠殺的混帳東西……」景的腹部憑空出現大裂而鮮血噴濺，仰頭吐了一口自內臟燒出的白煙，因劇痛而淚如泉湧，卻也咬牙切齒如同那些早已死去的男人們：「果然長得就像坨屎一樣噁爛……難怪我對你沒印象……被關在這洞裡剛剛好……放你出去根本敗壞我族的形象……」

　　卡瑟特爾一度面露慍意，但旋即又起了惡笑，冰冷的手指撫上他的臉頰，沾上他的淚水，在髮梢與頸側間戲耍般地撫弄，另一隻手則打開了他的衣襟，朝腹下大裂裡探去，在軟嫩濕滑的熾熱內臟裡摩娑，以極近的距離欣賞著景因痛苦而扭曲的五官，並將帶有腥臭氣息的話語往他的嘴唇上吹拂：「同族就是好，承受這等折磨還有力氣貧嘴，當時我們可是將這女人玩過一輪，才用燒紅的鐵棒從她下體插進去，燒熟她的內臟、剖開她的肚子吃掉她的子宮，那嚼勁可真是……那時她還沒斷氣呵。您切身體驗到了吧？當時我等受您職能的誘惑，這女人可是當了您的替代品，要怨就怨自己的無能軟弱，還有那份卑劣下等的天生職能吧。」

　　重喘間，拚著最後一絲力氣，他斷續說道：「哈……自己爛……少牽拖到我身上……要是我的職能那麼有用……我一定……誰能幹掉你……我就把身體給誰！」

　　『要是能消滅掉你，代價是什麼我都願意！就算要給出我的身體！』

　　卡瑟特爾聞言大笑：「可惜你弱得可憐！誰能得到你的身體根本不是你能決定的事情！」

　　轟然巨響在耳畔炸裂，卡瑟特爾的腦袋應聲爆開，冰冷的墨色漿液迸濺上景的臉，糊得他一臉呆愣，那聲音太過熟悉，以至於那巨響雖然炸得他耳鳴頭暈，卻也下意識地喚了一聲：「神父？」

　　眼前被打爛的仇敬之身形再度融於黑暗之中，帶著原先緊咬他不放的黑暗棘爪消散於幽影，出現在他面前的，是手中槍口正飄出一縷白煙的銀髮神父，冷冽神情與凜然身姿，一如往常：「誰給你的狗膽讓你隨便把我的東西送人的？蠢蛋。」

　　「哈？」

　　才剛被槍聲震得耳內嗡嗡又被黑棘從空中扔了下，視線模糊的景依稀看見仇敬之動著嘴唇說了些什麼，但他仍舊一無所知。抱著肚腹大傷痛得站不起身，只得咬牙，以顫抖不止的手先將流出來的腸臟胡亂塞回腹裡去，動用魔力將身體損傷修復，這才止住那幾乎讓他失去意識的劇痛，搖搖晃晃地起身、穩了穩腳步，然後吃了一記仇敬之打在他頭上的拳頭：「我說，誰准你把我的東西送人？白痴。」

　　景抱著頭，雖然仇敬之那一拳打得並不痛，但他還是覺得委屈：「我哪有？我拿了你什麼東西送人？」

　　「嘖，蠢貨就是蠢貨。」仇敬之別過頭看向四周：「現在什麼情況？」

　　「神父，千萬別掉以輕心，那傢伙沒那麼容易就……」

　　仇敬之的身子往上一震、口吐紅漿，打斷了景的說話。看著腳下離地半尺、雙臂空撓掙扎、口中鮮血狂洩不止，那雙一向視線銳利的銀色眸子急速渙散了焦距，最後，視線落在他無力觸及的地面，無力地垂下了雙手，手槍就這麼自他掌中落下，在岩地上發出一聲鏗響。

　　凝結的空氣中，只剩水滴落在岩地上的細小滴答聲。

　　良久，景愣愣地走上前，撫上那連脈搏都已靜止的身體。他睜大了眼睛，仍然不敢置信：「不……不可能的，這一定是幻覺！神父怎麼可能這麼……」

　　耳畔，再度響起那邪惡的笑聲：「全都是您的錯，要不是和他簽了契約，我想帶您走是分分鐘的事情，大可不必殺了他來中斷你們的契約……莫要怪我殘忍，玩弄這男人命運最徹底的不就是您嗎？打從您對那個村莊、那些人見死不救開始……」

　　忽地，上方仇敬之的頭滾了下來，景下意識地伸手接住他……雙臂一沉，雙袖一片濕熱，那雙熟悉的銀眸半歛，肌膚柔軟、鮮血熾熱，卻沉重如死物……不，那確實是死物，不再靈動的銀瞳裡不存在任何意識與靈魂……他的神父，已經不在這裡了。

　　「如果是幻覺，又怎會如此沉重？」卡瑟特爾再度以仇敬之的外貌出現在他的身旁，望了那無頭的屍體一眼，笑道：「雖然世人都以為，神聖教會的象徵符號是神聖光輝普照大地，但您不覺得，那符號跟遭受串刺刑而尚未斷氣的人很像嗎？圓形是頭部，下方左右兩撇是兩條腿，正中央的長柱就不需多作解釋了，而上揚的兩條手臂，正像祈求速死，如此說來，這和他父親相同的死法不就更適合他了嗎？現在，想必您也沒有留在人界的理由了，這魔窟深處有通往魔界的道路……」

　　卡瑟特爾回頭看向景，後者只是低眸垂淚，緊抱著銀髮的頭顱抿唇不語。惡魔揚起一抹得逞的惡笑：『先是記憶與痛覺的再重現，佐以幻覺將您扯入那女人的感情，進而剝奪您的意識，如今您已深陷那女人的情緒泥沼當中，為自責與內疚所吞沒，停止思考了。』

　　當他抬手撫上那面頰的淚痕時，他的王子殿下只是垂眸閉眼，隨他撫弄，像尊乖巧安靜的精緻人偶。

　　『不得不說……就算沒有那股香氣，您的姿態依舊令人垂涎，這張嘴，比起說話還是更適合發出呻吟和喘息。』

　　此時，他輕易地就能將嘴唇觸上那溫暖細緻的頸側肌膚、盡情嗅聞那隱藏在髮間的誘人氣息，而牙癢難耐地在那柔軟薄嫩的耳垂上咬出血珠，在那耳畔吐以極壓抑的低嗓：「待我將您送回陛下座前換得陛下恕罪……我會向陛下請求由我來專職看守您，就算在魔界，您也無需再害怕孤身一人。」

　　長睫微啟，也只是半闔，像是聽見了他的話語，卻不給予回應。

　　「只要您的心……您的靈魂交付予我，我將滿足您一切願望。」親吻過那帶著鹹味的甜美唇瓣後，卡瑟特爾抬手自黑暗的空間揭起一簾影布，將景覆於黑暗之中，這才望向身後，那黑暗狹長通道的另一端。

　　『接下來，也該讓方才的幻覺變成既定事實了。』

　　那具被高高串起、身披黑色聖袍的無頭屍體轉眼消失無蹤，他也隨之沒去身影。

　　『不僅僅只是為中斷契約才要殺死那個人類，』

　　『就算只是個廢棄王子，膽敢玷汙我族王血的卑賤人類，必祭以最嚴酷之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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