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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到夜裏,真的是漆黑一片,月光下只能看見遠近山形的輪廓,像是一層層黑色的海浪,翻滾著朝我們這邊而來,顯得壓抑和恐怖。
山坡上就剩下我們這幾個人,在借助手機的燈光準備把碩大的一副楠木棺材擡起來,要說很早以前的東西就是好,這楠木棺用料真叫一個實在,棺材板子按規矩做,都有一尺三寸三分厚,哪像現在的棺材,偷工減料,棺材頭有一尺厚就不錯了。
工人們低吼一聲,用力往上拉繩子,想要把楠木棺擡出金井,不過這麽一用力,繩子較上勁都咯咯的響,可是那楠木棺卻在墳坑金井中紋絲未動,我和東家兩個人拿手機照著,看的是清清楚楚,不禁都覺得有些古怪。
東家擦了把汗,說胡先生,這樣正常嗎?這棺材怎麽擡不起來啊,有這麽重嗎?
我在一旁緊鎖眉頭,心說不應該啊,要知道楠木其實密度並不大,比起那些紫檀木來說算是很輕的了,就算是這麽大一口棺材,也不可能四個工人都擡不起來。
想到這裏,我讓工人們先等一下,隨後自己再次跳入墳坑。
棺材周圍的土已經全都卸掉了,這棺材現在就牢牢的坐在金井之中,因為這塊風水很好,所以墳坑裏的溫度要比外邊低很多,陰氣有些重,我下來以後感覺頭皮有些發麻,身上一陣陣的起雞皮疙瘩。
四下都十分昏暗,我只有借助手機的光線,盡量的往下趴去檢查一下棺材底板,看看有什麽異樣,不過檢查了一圈,我覺得並沒有什麽問題,隨後我從工人那裏要了一根撬棍,再讓工人們用力往上擡,而我用撬棍別住棺材一頭,上下一起用力,棺材底板的木材都被我撬出了痕跡,卻是這楠木棺仍然紋絲未動,就好像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將它死死的掐住了一般,一時間所有人都面面相窺,感覺到後脊梁發寒。
這是咋回事?幹這麽多年陰活兒,還頭一遭碰到這樣的事情,邪門了。
一個工人點了根煙,哆哆嗦嗦在一旁嘀咕著,我忽然想到了什麽,其實我以前是遇到過這種事情的,那還是年輕的時候在青島,有一次給人家做陰宅配陰婚,那口鬼新娘的棺材說什麽也擡不起來了,後來幸好當時擡棺材的八仙有經驗,讓我直接叫上東家給鬼拜堂成親,這才把棺材起了安葬下去,算是過了一劫。
想起那次的事情,我就忽然有了點兒靈感,這棺材擡不起來多半是因為缺少了禮數,本來發棺重葬這樣的事情,都要有儀式的,而且禮數上並不是只給活人看的,要知道人死以後魂魄分開,魂為陽而上升入天,魄為陰附著骸骨入地為安,這禮數不夠老人家是能看到的,就算是過了幾百年的古墓,只要屍骨不化,這魄就還在,所以做這種事情,還是要有些儀式感的,否則就會出各種怪事。
想到這裏,我就趕緊跟墳坑上站著的工人們說,我說各位師傅辛苦了,今晚好人做到底,各位給東家當當孝子,一會兒聽我安排,咱們一起給老祖宗磕頭。
按說我的,大家都站在墳前,面向著金井中的楠木棺,我身上還剩了一些香燭都給點上了,插在墳前兩邊,東家站在最前邊,我站在旁邊,工人們站在東家身後,一切準備就緒,我就開腔說話了。
我說天道本昌,地道為元,玄黃無盡,下坤上乾,福來壽高,丁旺財綿,吾今遷葬,榮昌無邊,今天我胡兌七在此為東家祖墳發棺重葬,如果驚擾了老祖宗還望擔待,如今東家福壽兩高,丁財兩旺,在這一方足是大戶人家,老祖宗如今重葬更是榮耀四方,也算是給祖宗們長臉了,吉時已到,孝子孝孫磕頭發棺了。
說完此話,我做了個手勢,讓東家和工人們趕緊跪下,開始磕頭,隨後工人們站起身,東家一個人跪在墳前繼續燒紙,嘴裏還得念叨著一些吉利話,算是碰彩頭。
工人們重新再次擡棺,一個個還都有些緊張,都朝我看了過來,我沖他們點點頭,意思是穩住了,隨後跟他們打了個手勢,大家齊心協力再次用上力量,起,沒想到這一次那楠木棺真就穩穩的被擡了起來,工人們見狀也都放心下來,按部就班準備一點點將棺材擡出金井。
本來一切都很順利,這棺材眼看就要擡出來的時候,忽然間這漆黑的山野中傳來一聲哨響,聲音十分尖銳,雖然能夠聽出這哨向來自很遠的地方,但是當我們聽到的時候,還是覺得十分刺耳,與此同時,哨向剛落,只見這墳地周圍忽然刮起一陣陰風,嘶吼著將香燭紙灰全部卷起,迷了我們的眼睛和口鼻,頓時大家慌作一團,黑暗中我定了定神,覺得那哨響一定是有人所為,正在我思考之際,只聽見身旁工人們驚叫一聲,隨後噗通一聲巨響,我心說壞了。
陰風就那麽一陣子,不過破壞力可真是不小,怎麽呢,等我揉了半天眼睛終於能看清楚的時候,才發現剛才那噗通一聲巨響,是因為棺材大頭沖下又墜入了墳坑之中,此時不偏不倚,那楠木棺正好立在墳坑中央,昏暗的月光之下顯得無比詭異,不禁讓我都覺得後脊梁一陣陣的冒涼氣。
那些工人此時全部癱坐在一旁,一個個驚魂未定,喘著粗氣,東家還跪在墳前,臉色鐵青,沒有一絲血色,此時哆嗦著想說什麽,但是卻又好似發不出什麽聲音來。
我咬了咬牙算是冷靜下來,趕緊讓那些工人想辦法,看看能不能把棺材再擡出來,結果工人們已經都嚇傻了,是真的嚇傻了,我說什麽他們都搖頭,我一看算了,一般人能夠撐到現在已經不容易,我還是想別的辦法吧。
不過我忽然又想起來,剛才那股子陰風好似是因為那聲突然出現的哨音,而哨音一定是有人所為,也就是說在遠處,可能有人正觀察著我們這邊的一舉一動。
想到這裏,我氣就不打一處來,他娘的,我在江湖上混了這麽多年,雖然沒少吃虧,但是這麽被人從後面插刀子還是頭一遭,這口氣我真是咽不下,現在這恩怨已經不是東家自己的了,我胡兌七嫉惡如仇,善惡分明,朗朗乾坤,是哪個兔崽子想要這樣害人,還得先過我這一關。
正當我琢磨要怎麽去對付在暗處的那個人的時候,忽然有人從山下跑了上來,我定睛一看不是別人,正是我之前吩咐的那個很機靈的工人,讓他去幫我準備一些東西帶上來的。
那工人一見到我就說,胡師傅,你要的東西都準備齊了,這不,你看看行不行?
說著話,他把一個玻璃絲口袋打開,我往裏面一看,好家夥,這小夥子還真是挺機靈的,不賴,我要的東西都全了,隨後我看了一眼時間,子時三刻已到,現在正是安葬的時辰,分毫絕不能差,我回頭又看了一眼那口豎在墳坑金井之中的楠木棺,只有嘆了口氣,一切都是天意吧。
就這麽葬。
我沈聲說道,眾人都朝我看了過來,東家更是有些激動,從地上爬起來,踉蹌著來到我身邊說,胡先生,您說就這麽葬是什麽意思?難道就……就這麽葬?
我點了根煙深吸一口,我說東家,豎葬棺材也是可以的,只是日後你們家都要一脈單傳了,不過等整十二年後,你們可以再找我遷墳,我只收你們一元錢,就當是我欠你們的債了。
東家聽了似乎還想要說些什麽,我一擺手說道,東家,沒時間再墨跡了,要做事就得趕緊的。隨後我瞅了一眼那些工人,怒聲罵道,我說各位師傅,你們褲襠裏都是帶把的,今天這事情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是爺們都給我站起來,行善積德的時候到了,做好了這檔子事情,我請各位下館子,酒隨便喝,肉隨便吃,都他娘的趕緊給我動換起來。
說著話我朝其中一個工人踢了一腳,那哥們哆嗦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趕緊一屁股站起身,其他工人也都站了起來,比之前精神多了。
隨後我趕緊從玻璃絲袋子裏拿出一串鞭炮,還有一只被捆住的活公雞,我讓東家打火點了鞭炮,炮聲一響,震徹山谷,霹靂吧啦的,隨後我大喊一聲填金入井啦,意思是讓眾人開始填土安葬。
工人們忙活起來,你一鍬我一鍬,就開始往墳坑裏填土,速度還是很快的,而我抓住那只被捆的公雞,揪住雞頭,隨後拿了刀子用力一抹,把雞頭直接割掉朝墳前遠處扔去,再用雞脖子裏呲出的公雞血,往棺材上盡數噴灑,昏暗月色之中,這豎立的棺材上滿是鮮紅,看上去真的讓人不寒而栗。
三刻將過,四刻未到,這棺材已經安葬完畢,隆起一個大大的墳包,我又從那玻璃絲袋子中取出一根剛被砍斷下來的牛尾,將它放在墳頂插在土中,牛尾巴是用來牽動龍氣的,從墳底板兒往上拉住龍頭,為我接下來補龍做好準備。
補龍,我也是頭一回,說起來這種事還是聽我爺爺說過的,我能不能做好,其實也心裏沒底,但是事已至此,只能硬著頭皮上了,於是我從工人手裏拿過一柄鐵鎬,站在墳後仔細查看,我要看清楚的是微芒之水,也有叫蝦須水的,想一想蝦須子細不細,也就是說我要找的水,是很難被看清楚的,實際上這種蝦須水,只有在下雨的時候,才能多少看出來一些,而平時這麽幹燥的天氣,是很難發現的,不過我胡兌七還是有經驗的,因為只要是行水的地方,就一定會有細小的沙粒石子。
果不其然,我趴在地上用手機照了半天,還真就讓我發現了這穴位上方的八字蝦須水,為什麽叫八字,因為真穴之上的水,必有三分,而穴下則必有三合,這就叫做上三分三合化氣成星,沒有這三分三合,就根本不是風水寶地。
說起來這些就有點兒深奧了,廢話不說,等我找到了蝦須水的痕跡,我就輕松了不少,隨即用手中鐵鎬在三分八字處開刨,七八下就刨出一個淺坑,這淺坑其實也並不淺,深淺全憑我的目力,正所謂風水形勢尋龍點穴,這龍脈深淺要看來龍緩急,尺寸之下深一些水氣太重,淺一些白蟻嗑棺,不深不淺才見得真功夫。
我刨出這個坑以後,就趕緊從玻璃絲袋子之中取出一根手臂長的東西,月光下那些工人朝我看來,頓時都一陣唏噓緊張,為什麽呢?只因為我手中的東西看上去有些駭人,那是一根一尺多長、血肉模糊的馬腿。
這補龍必須用馬腿,正所謂龍馬精神,馬化青龍是也,馬腿奔馳千裏而行走如飛,用它貫通龍氣,才能真正的把斷掉的龍脈補化起來,所以我也是沒有辦法,只可憐了那只被卸掉前腿的馬兒了。
來不及多想這些,我將馬腿蹄子朝後,骨節超前,順著放置在淺坑之中,然後再用事先準備好的石灰覆蓋其上,這是怕有些山林野獸將馬腿刨出叼去,壞了風水布局,隨後我回填了淺坑,點了三炷香插在上面,旁邊立了塊排位寫上土地公婆和山神元武的大號,這是因為補龍又要動龍氣,隨後免不了驚擾各位仙家,先補上香燭錢再說。
準備工作一切就緒,現在就差最後一步。
龍脈斷了龍氣全無,龍死一般,再補龍脈相當於死而復生,就像是要給龍脈裏打一針強心針一樣,讓死龍重新復活,龍氣通過馬腿繼續前行,而這一針就是我要做的最後一步。
當然了,我也不可能真的有什麽強心針,這是個比喻,不過要想讓龍氣再次震蕩,就只有找對龍脈上的氣門,給它適當放個氣,就能讓龍氣震蕩起來,從而通過馬腿,也就達到了我補龍的目的。
而這個氣門,其實就要全靠經驗來找了,根據我爺爺說的,龍脈之上很有多氣門,這些氣門有的是石頭,有的是草木,還有的是一些活物,所以氣門這個詞,實際上也只是一種代稱罷了,並不是真的出氣的門,只是龍脈之中行走龍氣,而萬物生存都依靠這股龍氣,所以才稱那些比較重要的吸收龍氣的東西為氣門。
其實在之前天亮的時候,我早已經看好一處氣門,它就是在墳後不遠處山腰上的一棵不老松,這麽說吧,這棵松樹一看就好似一位道骨仙風的老人,雖然年已遲暮,卻精神抖擻,決然不同其他松樹一般平凡,它的枝幹中充滿了靈性和精氣,我甚至都懷疑這棵松樹已經成精了。
不過沒有辦法,這龍氣已斷,就算是我不動這棵松樹,過不了多久,它也必死無疑,所以想來想去,就是你吧,我就當也欠了你一筆賬,為了補龍,就拿你下手了。
於是我叫了工人們來到這棵老松面前,摸了摸它的軀幹,嘆了口氣,我說老松樹啊老松樹,對不住了,我胡兌七欠你的一定會還,你要是有什麽放不下心的,就找個方式告訴我,我也幫你解決了,咱們這筆賬以後再算,今天我胡某人對不起您了。
說罷,我已經第一個舉起斧頭,準備朝那棵老松砍去,結果突然間有一個黑影,大概有貓那麽大,趁我不註意就從老松樹上跳了下來,還不等我有什麽反應,我就感覺自己手臂一陣劇痛,隨後手中一松,鋒利的斧頭落在地上,我啊呀一聲叫喊出來,手臂用力一抖,那黑影被我抖落在地上,眾人都是大驚失色,趕緊用手中手機去照,這才發現那黑影不是別的,而是一只體型碩大的松鼠,此時正怒目圓睜死死盯著我看,像是要跟我玩命一樣,我頓時明白過來,看來這松鼠已經通了靈性,而這棵老松樹正是人家的家宅,我現在要砍斷這棵老松給龍脈放氣,是要毀了人家的幸福啊。
我捂著被咬的手臂,只有苦笑說道,我說松鼠哥哥,您也別怪我了,我這也是沒有辦法啊,現在龍脈已經斷了,你這家宅也是四處不寧,未來山上毫無龍氣,周圍你要吃的松果可能都長不出來了,你這一把年紀還不是要找地方搬新家?所以我現在拿這棵老松放氣,也是迫不得已,不管怎麽樣你也得講理不是,要是你真能聽懂我說的話,就乖乖跑到一邊去吧,等我辦完事,我保證給你找個新家,我保證新家的風水比這裏好,你看行不行?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那松鼠好似真的聽懂了我說的話,隨後看了我兩眼,就不緊不慢的,好像有些無奈的向一旁走去,隨後一竄就上了旁邊一棵松樹,趴在不高的樹杈上看著我,一雙黑溜溜的眼睛像是在說,好你個胡兌七,你可是答應要給我找新家的,否則看我不把你大卸八塊。
我見那松鼠真的很有靈性,只有苦笑著沖他老人家做了個揖,隨後抄起地上的斧頭,和眾人三兩下,將那棵老松樹砍斷了。
老松被砍斷瞬間,我們所有人都安靜下來,誰也不敢吱聲,因為誰都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其實我也不知道,這補龍我還是頭一遭,這也算是我的純女補吧。
不過老松斷了有十秒鐘,我們眾人都站在原地,似乎周圍安靜得很,什麽都沒有發生,東家看了我一眼小聲對我說,胡先生,這是不是已經補完了?
我看了他一眼,其實心裏很尷尬,我只有點點頭對他說,我說差不多吧,應該是補完了。
結果話音未落,只聽見墳後遠處的山脈中轟隆隆的響了起來,眾人都朝那邊張望,卻是那聲音越來越近,就好似有列火車從地底下往我們這邊開過來了一樣,不等我們有什麽反應,那聲音已經在我們腳下了,轟隆隆的就像是地底下在打雷,而且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腳下山體在不住的震動著,有人甚至驚叫一聲,不好,地震了吧?
我也沒見過這種架勢,等我剛想起來是不是應該逃跑的時候,這聲音已經漸行漸遠了,而且是順著我補龍的那條脈絡越走越遠了,最終消失在遠處的黑暗裏,我們這時面面相窺,少許片刻我才對東家說了聲,東家,這回應該是真的補完了。
一個工人這時忽然指著剛剛安葬好的祖墳喊道,你們快看……
眾人都向祖墳看去,只見那之前只有半人高的墳丘,此時竟莫名其妙長大了很多,現在足有一人多高,而那根本來插在墳頂的牛尾巴,此時竟變得筆直,牛尾末端那一撮毛,竟然都炸開了一樣,像個小刺球,看得人不免心裏發毛。
東家看了我一眼,說胡先生,這……這又是咋回事?
我點了根煙,深吸一口算是給自己壓壓驚,我說你放心,剛才補龍算是成功了,龍氣從遠方而來,沖開了死結,你們家祖墳也是被龍氣給沖大了,算是祖墳有發,最近如果不出我所料,你們家該添丁了。
東家還有些發楞,說添丁?您不是說我們家以後一直會一脈單傳嗎?
我點點頭說,所以你們要對這孩子好一些,就這一個嘍。
東家眨了眨眼睛連忙點頭,隨後也點了一根煙問我,說胡先生,這是不是就全辦好了?
我沒理他,而是往遠處墨黑一般的山野中看了一眼,我說你們收拾收拾回家去吧,這邊現在沒事兒了,明天中午我請客喝酒,你們可別忘了都要過來。
東家應了一聲,轉身就要下去,忽然又想起什麽回頭看著我說,胡先生,那您呢?您不跟我們下山?
我的目光仍然未離開那片黑暗,沈聲說道,不用管我了,我還有點兒私事要去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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