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次畢業典禮徹底與李賢失去聯繫後,我其實從沒想過我們會有再見面的一天。
畢業典禮後過了五年,我依然沒變,依然是為了生活而掙扎、奔波著。媽媽在弟弟大學畢業後便決定不上班了,她說她該享清福了,索性將全部的家計都丟給我扛了。而弟弟畢業之後完全是脫韁的野馬,也不回來、不說他在做什麼也不讓我們去找他。有的時候好幾天聯繫不上人,有時候又會突然打來說他匯了錢,但有時又會跟我要錢卻從不說原因。
我其實有想過弟弟有可能在做一些不合法的事情,因為每次匯錢來都不是兩、三萬,而是十幾萬,每次跟我要的錢大概也是這個金額。能跟他聯繫上的時候我也總是會要他找份安穩的工作,薪水不高也沒關係這類的話,但他也總是敷衍的說著我知道、我知道這句話。那個時候覺得他沒惹出什麼大麻煩來,也許有天他就真的會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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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下班回家,一開門便看見媽頹喪地坐在沙發上眼神呆呆地看著沒有畫面的電視。追問之下才知道,弟弟他這幾年都沉迷於賭博,後來在他打工的網咖裡認識了個同齡的小混混還因此開始接觸到毒品,在這半年內陸續與地下錢莊借了一千萬元,債主討不到錢便找上了我們。
「一千萬…..這麼多….那他們現在是想要怎樣?」我有點焦急的問。
「他們說要在一星期內拿出錢來,不然就要把弟弟抓去摘器官….妳弟現在被他們關起來了….」媽有氣無力的說。
「一個星期….哪有辦法生出這麼多錢…」我毫無頭緒,存款裡的錢是遠遠不夠的。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時候媽開口了。「有辦法….有個辦法能救我們…」她突然眼神熱切地看著我。「他們說….可以幫妳安排工作,會特別關照讓妳多賺點錢,很快會還清的。只要妳接受了,他們就會放了弟弟的。妳會….去吧….」媽像是抓到救命浮木般地緊握我的雙手,期盼的看著我。
「媽,妳難道不知道他們會怎麼對我嗎?肯定是要我去做我不願做的事,妳怎麼還能要我去!他們說的話能相信嗎?他們會這麼輕易的就放過我們嗎?媽妳別被他們騙了。」
一聽到我這樣說,媽就放開了我的手將自己雙手交叉在胸前,表情怪異的說。「呵呵呵,我們現在還有選擇的餘地嗎?妳不相信他們那又能怎麼樣。妳看妳這把年紀了,人家說不定還嫌棄呢。也不會趁年輕的時候趕緊去找個有錢人嫁了,讓我享享清福。虧妳讀書的時候那麼聰明,怎麼這麼不懂人情世故呢。還一副清高的樣子…..」
「妳在說什麼啊?我每天都為了你們在奔波,我也想過好日子呀,但是你們都不配合,弟弟在學校闖禍都要我去善後,妳每天也只會對我錢錢錢的,妳以為我不知道妳都把錢拿去跟男人喝酒了。我的人生過得這麼辛苦都是妳害的,我絕對不會去找他們的。」我忍受不了媽看我時那鄙視的眼神,覺得滿腹的委屈都要爆發開來了。
「死丫頭說這什麼話,居然說我害了妳,枉費我把妳養到這麼大….」媽瞪著我,隨後又一臉悲戚的說。「所以妳要我怎麼辦,妳弟的命現在握在別人手裡了,妳就忍心要他去送死嗎?他是妳唯一的弟弟呀!」
聽了媽這番話我感覺心都涼了,不由得哽咽的說。「那我呢?那妳就忍心看我去送死?」
媽沒有說話只是轉身走向沙發然後坐下,過了一兩秒後開始哭了起來,嘴裡還不停喊著。「弟弟都要死了做姊姊的還見死不救,這自私的丫頭只想著自己好啊!都是我的錯,生出了這種冷血的孩子…..」
「夠了吧!真是吵死了。」突然有個男人的聲音從房間裡傳出來,我緊張的看過去,房間門被打開後從裡面走出了兩個面相不和善的男人,大搖大擺的走向客廳。看到兩個男人後媽停止哭泣用手抹了抹臉,有點害怕的看向男人。
「什麼?他們是…..」我糊里糊塗的看著那兩個陌生人再看向媽,希望可以得到答案。
「妳女兒回來了可以走了吧!已經等夠久了。還要帶她去給老闆看看呢!」其中一個男人不耐煩的對著媽說,還順便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我突然會意過來這是怎麼回事,那兩人就是要來帶我走的。面對媽媽的背叛我絕望又生氣的大喊。「媽,妳怎麼可以騙我,我還沒有答….」
「妳就乖乖跟他們走吧!好嗎?妳也不想看著你弟受折磨吧!拜託妳,媽求妳了!」我話還沒說完,媽就立刻站起身緊握著我的手哀求著。
「我…..我會想辦法籌錢的,我不想跟他們走….」我抗拒的說。
「沒有辦法的,去哪裡借這麼一大筆錢,妳還是去吧!」媽突然口氣凌厲的說,像是要逼我乖乖就範。我無助的看著她流下了淚水。
「我…..」就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正好瞥見媽悄悄對那兩人使了眼色,那兩人緩緩向我走來,我感覺自己神經緊繃,下一秒迅速甩掉媽的手轉身往門口跑去。打開門後也顧不得要穿鞋一刻也不敢停的跑下公寓樓梯,便聽到緊追在後的凌亂腳步聲和男人的咒罵聲。
跑出一樓大門外才發現外面下雨了,我停了下來,但聽到後面男人的喊叫聲我便嚇得趕緊往馬路的方向跑,雨水打在臉上有點模糊了視線。跑到公車站牌時回頭看那兩人就快要追過來了,慌張的四處張望想找個地方躲起來,這時一輛公車正好進站我就緊跟著其他人一起上了車,幸好剛剛回家時還沒有將身上的包包放下就發生了一連串的事件,所以現在還能刷上悠遊卡。
刷了卡後我緩緩走向車內尋找座位,車上乘客並不多但大家都用眼神奇怪地看著我,一個打著赤腳渾身被雨淋濕的人當然奇怪,我尷尬地走向一個靠窗的座位坐下。公車冷氣吹著濕透的身體有點寒冷,想到自己現在狼狽的處境就禁不住想哭。那個家是回不去了,但我又能去哪裡呢?也沒有可以投靠的朋友。我默默看著車窗外覺得外面的景色十分熟悉,才發現自己搭上了前往自己曾就讀的大學的公車。
下了公車便是學校大門,現在已經過了放學時間天色也漸漸變暗了,雨也越下越大,學校裡空空蕩蕩只有些可能是來上補校的人。我一鼓作氣的跑進校園裡,在朦朧的雨霧中一邊尋找著能夠躲雨的地方。
「啊!」我沒看清前方的狀況便撞上了迎面而來的人,撞擊力道將我反彈,還好那人及時抓住了我的手才沒讓我跌到地上。
「妳是….夏櫻嗎?」聽見那男人的問話我才疑惑的抬頭看他。
「什麼…...你是…..」這個人穿著整齊的西裝,一頭乾淨俐落微捲的短髮。我認識這個人嗎?
「是我…李賢。」他的名字…還有他露出的靦腆笑容讓我有一瞬間的恍惚,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有機會再遇見他。我的心就像要枯死的草突然有人澆下了新鮮乾淨的水試圖挽救它般的濕潤,就因為這股安心感佔據了我的頭腦、我的心和全身,壓抑許久的情緒瞬間釋放出來,我在他面前嚎啕大哭了。
在模糊的淚眼中,隱隱看見他正焦急的不知所措四處張望著,然後轉回頭來看著我,下一秒他便緊緊抱著我。我不記得自己從小到大到底有沒有擁有過一個擁抱,但我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