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我聽不到廣播了。」
電波訊號相互撞擊,扭曲成無法理解的噪音,
透過音箱傳遞刺耳又焦慮的音訊。
「......下...下下...下午3......333......發......」
傅全珠,高三八班的導師,徒手敲擊了收音機,
把最後一尾訊號拍通了,音箱傳出滿滿噩耗...
「發生芮氏規模8.8淺源強震,震央為亞細亞斷層,最大震度7級,不排除三日內有芮氏規模高達7以上的餘震,目前死亡人數1074人、傷者306人、失蹤人數940人,人數持續更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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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剛才在門口發現P的屍體,她離門口最近,一定是在逃跑的時候,被門檻壓住,攔腰折斷......」
「I他也不行了......剛才斷氣了...」
「可惡...講台直接抬升砸向天花板,G就算沒死,遲早也會!他那個姿勢,我們根本不可能把他完全放下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高三八班的教室並沒有坍塌,而且教室內還有尚存的學生和教師,唯獨門窗都已被土石封死,幾乎沒有光線,也完全阻卻了一絲空氣。
這堂課尚未開始,傅全珠僅僅是在點名,她走下講台,正要叫醒孫仲熙—她最惱人的學生。
一瞬間,就全數灰飛煙滅了,以天搖地動來形容實在有些俗套,土石沙塵在傾刻間掩蔽了日光,黑暗中各自撞上了牆壁、地板、同學,轟然巨響隨著亂石振聾發聵,潛入小腦的不平衡感隱隱發作,伴隨暈眩、耳鳴的現象接踵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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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痾......」傅老師扶著額頭,貌似有些喘不過氣,面對蜂擁而至的問題,她甚至到現在都尚無對策,手裡握著被手汗浸濕的點名本,接著再次唱名。
「D、E、S、P、A、I、R、G死了;W、F、O、B、T、H目前受傷;V、C、Z失蹤;10位同學沒事,加上老師的話,我們這裡總共有17個人對吧。」傅全珠迅速完成了人數的清點,但卻被孫仲熙狠狠吐槽了一般。
「所以呢?點完人數有讓事情比較好嗎?還是妳能從哪裡把點名本丟出去,讓外面的人知道我們還有17個在這裡?」
「就算快要死了,你都不忘跟我拌嘴是吧?」
「我只是覺得妳在浪費氧氣。」
仲熙惡狠狠地說道:「滾回家幫妳爸媽撿骨吧...」
「你這畜......」K和L趕忙上前拉住老師,
權衡通變的N從容遏止了紛爭,
「她是老師,講話注意一點。」
「呦?憑什麼?」
「因為她是老師,不管你多討厭都一樣,我並不是在向你請求,這是命令,我也同樣不在乎你的想法。」N嚴謹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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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到水聲,而且蠻大聲的,氣窗上面應該有一個空間,能撬開的話,起碼能有個通道疏通空氣,也會有水源。」N說道。
傅老師即刻組織:「現在所有還能動的男生,拿櫥櫃裡的掃具,試試看撬通這裡!」
「那女生呢?」K問道,掃具顯然有剩餘,
傅老師卻不打算使喚女生:「女生負責照顧受傷的人,只受輕傷的男生,休息夠了就接著拿工具幫忙。」
「欸...老妖女給我等著,幹他媽為什麼只有男的要做事?」孫仲熙氣憤說道,他並沒有狂妄放肆,而是盡力壓縮著自己的口氣詰問道。
老師走向了傷者說道:「啊你們男生能多出點力就出力,大家各司其職做起來才有效率,人家她們也有她們的工作啊!」
「我也是有看沒有懂齁。」
「欸...可以閉嘴趕快挖嗎?快要晚上了,是沒看到越來越暗了嗎?」Q說道,她抖著腳,雙手抱胸站在一旁乾等。
「一群婊子...」仲熙咕噥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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災後的兩個小時,老師仔細收聽著消息,
只聽得傷亡數字不斷加劇,
救援工作似乎因為地形受到延遲,
甚至讓她起疑他們根本沒被納入失聯名單。
男孩們撬通了三十公分寬的渠道,
N、Q趕緊接過水源先行儲存。
U翻動了一面殘壁,驚見了泥濘裡的花。
「老師!這是花欸...那不就代表我們的教室,其實已經坍向一樓了嗎?你們看,這很明顯是花吧?一樓才有可能有花草啊...而且...這不就是司令台兩側花圃種得嗎?」
老師接著冷靜推敲道:「如果這面牆會通到司令台的話...那就表示會到操場去,就算門口在反方向,翻過圍牆一樣能夠離開校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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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們!朝這邊開始挖!」老師令道,
「不能先休息一下嗎?我們才剛挖好一個...」
M說道。挖通的水,他們甚至沒分到一口。
「欸...我要一口水。」仲熙對著N說道,
不料卻遭到傅老師的否決:「方才已經讓傷患喝了,剩下一點要留到真正需要的時候,他們好不容易清醒了,隨時都還需要照顧。」
Q接著附議道:「要不就換手吧...我可以試試看,你們就負責揹受傷的人先出去吧,手腳記得輕一點啊!」
「靠北...要我們搬那麼多人?」仲熙埋怨道,
臉上的愁容轉為嗔怒,看什麼都不順眼。
「不搬的人就留在這裡被壓死好啦!」
老師在一旁搧風點火道,
連N都拿這般情況著急。
「你大可繼續睡覺啊~躺好就別再起來了。」
老師雙手一攤,秀味十足的挑釁。
仲熙扯著嗓子喊道:「操你妹的老母狗!要不是老子睡覺讓妳下講台,妳他媽早就跟G一樣被釘死在天花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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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用處都沒有的傢伙活著有什麼用?繼續對我無禮呀!你活著出去也只是一場笑話,你的爸媽肯定早就被壓成肉泥了!雜種...」傅全珠怒罵道,她的咬牙切齒讓N明白這將一發不可收拾。
U頭有些暈眩,闔上眼睛倒在J身上,
「這裡的氧氣不夠了,她開始缺氧了。」
有些不幸的,恢復意識的傷患也遁入昏睡,
老師把點名本砸向一旁碎石,
抄起畚箕推挖土石:「沒用的公狗......」
「雞掰廢物......」N攔下仲熙,要他冷靜,
他雖不甘願,也只得將怒氣宣洩在碎石推。
X嘻笑著,他攀爬上了高處嚶嚶說道:
「既然這麼想玩男女遊戲的話那就來吧!男主外,女主內,我們可以出力,但是所有女人都必須給老子聽話,現在...全部跪下啊!跪啊!」
那般猖狂的神情叫人不悅,Q不屑地回絕:
「出張嘴把我們當許願池啊?你什麼東西啊...」
M附和道:「當初一起挖就好了,幹嘛要分男女,大家都想逃出去吧...要不然交換工作啊,照顧傷者那麼輕鬆。」
老師猛然瞪向兩隻不知死活的兔崽子,
M顯得有些畏懦,不過他再也扛不住疲倦了。
惱人的氣氛在群體中蔓延開來,
人們不再以逃生作為目標,彼此猜忌著,
團體分化無從讓人自由選邊,
性別對峙高高聳立,交出所有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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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的!」仲熙一棒砸向了H,
N和老師不約而同地喝斥著,
仲熙神態冷冽,眼神渾沌,毫無遲疑之舉。
「這邊人太多了,少一個是一個......」
為了節約氧氣,仲熙氣定神閒地揮棒,
N欲想上前,K卻下意識地伸手阻擋,
即便他不肯定仲熙的作為,
人性卻搶先在他之前做出了反應。
「幹...你們是不是有病啊?」Q罵道,
仲熙敲死了第二個人,老師依然默不作聲,
似乎在默許他的行為,抑或是一種自我放棄。
仲熙拖著木桿走向Q,K、M從後方逼近,
Q隨手抓起U來威嚇他們:「你們到底想怎樣啊!要殺就先殺那些根本沒幫忙挖的廢物好不好,三打一,你們還要不要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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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股浮力從腳底傳來,
好似踩空了腳步,上下逐漸顛倒,
N急忙高喊著:「餘震來了!」
劇烈晃動伴隨咿啞的聲響,
四面忽而傾倒,強大的震波內臟骨頭,
一瞬間麻木了面部、牙齒以及四肢肌肉,
內心同泉水湧升無從所為的妄懼感......
「啊—!」所有人的叫聲混雜成團,
卻始終被震耳欲聾的地鳴蓋過,
「蹦—轟—隆!」
如同鑼鈸,敲擊金屬的回響聲四處升騰,
溫度轉涼,月幕出容。
孫仲熙半身埋在土石下,只有狹小的空間,
能供他活動,胸腹受到殘骸猛烈擠壓,
幾乎快喘不過氣,視線萎靡,
困於半身大的洞穴,無從動彈呼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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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的疼痛迫使她嘔吐,被無情截斷了左臂,
無從抑止出血,砂石裡的螞蟻爬行每塊血肉,
駭人的嘶吼甚至傳不上地面,徒留絕望...
隨著建築傾倒,隨著壓力變形的四肢,
被撕扯開來運往地面。
躲在鐵櫃裡的死相,禁不起誰的想像,
壓榨而出的血肉順著鎖頭涓滴留下,
腥如腐肉,艷如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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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痾...」氣若游絲,神智飄渺,
傅全珠被擠壓在兩面牆的中間,
被殘骸頂壓著胸口懸空著,
寸骨崩碎,舉手投足都直指苦痛,
再挪移一吋肌肉,腹腔便會正式破裂...
頭頂卻諷刺地留著一面尚未破損的窗戶,
應是司令台後方傳達室的對外窗,
傅全珠昏沉地望著外頭,
她被送上了瓦礫堆中上層,
她瞧見了外頭的悽慘,山脈全走了相,
一片黑影竄出,與之四目相接。
『救我......』喉頭中止震動,
老師只得以做出簡單唇語,
手掌抹去了大半塵土,來人是孫仲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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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受夠妳了,絕對不能讓妳活下去,不管怎樣都不行......」孫仲熙瞪大著雙眼,臉色慘白:「傅全珠...跟妳的名字一樣可笑,這場地震是機會,沒有人...會懷疑的。」
他高舉一塊巨石,其影子蓋住了臉部,
那枚陰鬱的神情絲毫未減,
「如果要三、四十年等妳們老死,不如我現在親自動手......為什麼...要把那些狗屎責任...全部推給我們...妳應該要害怕...我們能夠做到的事,乖乖下去!」
溫熱的血蘸滿雙手,仲熙深深吐了氣,
「真的...真的不能讓妳活下來...真的...」
他反覆誦念這些字句爬下石坡,
走了幾步,貌似受了什麼莫名的刺激,
又三步併作兩步地抽瘋跑了回去,
對準屍體冷血補了幾腳與咒罵,
確認肉身冷透後,才東張西望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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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細亞大地震重建兩年後,
孫仲熙重新復學,將剩下半年學業完成,
女導師留著短髮,依舊是嚴肅,
不苟言笑的中年女教師。
她拿著長竹條指揮道:「啊男生不會幫忙啊!好意思讓女生做事齁,你們就適合做這種勞力活,多體諒一下別人不行嗎?」
聽見這番話,仲熙瞪大了雙眼,
他呆坐在座位上雙腳麻木,
「中間的那個還在發呆呀!動作啊!」
老師罵了一聲,便轉身書寫自己的姓名。
「我教書教了二十多年了,從沒見過有哪班的男生這麼不會幫忙的,啊你們以後怎麼當兵保護國家啊?真是......現在的男生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每個都駝背像娘娘腔一樣,還好我先生跟我兒子齁還算正常啦~」
仲熙抖動著雙拳,挺著發涼的背脊抬起頭,
正好與導師四目相接,鋒利的目光交錯後...
「我是你們的新導師,我叫呂權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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