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正統十二年九月廿四,武夷山一脈正是一片金秋美景,落霞橘粉、姹紫交疊,樹上金葉片片紛飛,蟲鳴唧唧,其中最高峰黃崗山山腰上有一宗門名為上陽宗,今早各派武林新秀剛比試完,紛紛入了林子欣賞山上景色,一解連日趕路辛勞。
「師姐,這比武得來的飛鵲銜月簪,鵲身靈動,明珠暖暖生暈,贈與你正好。」少年年約十七八,面容俊秀,身著青衣,腰纏黑龍寶玉腰帶,寶玉隱隱透出七彩霞光,華貴異常,正是臨江門弟子虞琴道,好不容易避了門派其他人與師姐臧紅霜在林中密話。
師姐臧紅霜一襲鵝黃衫子,不施脂粉首飾,只帶兩點珊瑚耳珠,襯得面如芙蓉,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似一汪秋水,秀髮如烏雲,清風拂過飄飄然有仙娥之姿。
聞得師弟將此重禮相贈,內心歡喜,又是情意綿綿,低眉淺淺一笑,回道:「這武林新秀的彩頭,可是劍塚密藏的線索,憐天寶劍亦可能在其中,竟這般輕巧就贈與我了。師弟武功過人,此番為我臨江閣爭光立下大功,又這般照顧我,想來我這師姐是當不得了,要尊你一聲琴哥哥。」
饒是虞琴道與師姐朝夕相對,見此佳人美景也不免心神微顫,暈暈陶陶,「噯!師姐又打趣我,我年紀大些,但入門晚當不得師姐叫我哥哥。」
「咿!琴哥哥便是情哥哥,是吧?師姐?是吧?」
臧紅霜自覺失言,竟說出這般猛浪的話,兩頰羞紅,「這魁首大禮,師弟還是自己戴吧!」,轉頭欲走。
「不成不成!我是男子戴不得,師姐別走啊!」虞琴道抬腳要追,怎料臧紅霜一提氣便踩著流雲步法向前掠去。
兩人在林中追趕,初時比拼腳下的輕功,師弟一邊不住賠笑,不一會兒便又和師姐好如初,細語交談。
兩人情正濃時不知光陰飛逝,忽地蟲鳴全無,只嗅得一縷淡淡腥臭味兒,虞琴道順手將簪子作暗器射出:「什麼人!」
沒想到林子裡竟有一陣古怪笑聲傳來,「嗚嗚嗚,呃啊哈哈哈哈哈,嘿嘿嘿!」那笑聲好似鬼魂低泣,又像惡人受刑哀嚎,陰森森地叫人頭皮發麻。
「好娃娃、乖娃娃,這便將寶物交出來了,得來全不廢功夫,省得爺爺口舌,嗚哈哈哈哈!」少年方才以手上簪子去逗弄師姐,竟誤將飛鵲銜月簪此等寶物送給了賊人。
只見一佝僂老叟,面上皮肉凹凸不平如蛇鱗,整張臉光禿無毛,臉皮一道黑一道白渾不似人樣,一雙眼珠細小如豆,卻又殷紅如血,一襲骯髒褐黃衣衫,下褲只得半截,露出細的像麻桿似的小腿,還沾著烏黑的泥。
那老頭手上正是飛鵲銜月簪,虞琴道心中著急,剛奪得魁首心高氣傲,正是春風得意佳人在旁,惱恨老人敗其興致,搶先喝道:「老賊偷!速速將簪子還來!」
「好一個老賊!好哇!小娃子,到了武夷山的地界,怎的不認識你毒鬼爺爺銀環蛇老!讓爺爺的銀蛇勾法教你好歹!」只見銀環蛇老瞇起小眼珠子,怪叫一聲,一把鋒銳銀勾靈活如蛇,進退有度。
師弟虞琴道手持素水寶劍上前應敵,師姐紅霜亦抽出綠崧劍在旁助陣,兩人多年配合,不須言詞,只交換一個眼神,其中默契不消言說。
一時之間那毒鬼竟是招架不住,居於下風連連後退,三人離崖邊只差幾步,虞琴道手上素水寶劍仍是出招不停,點點劍芒如寒星灑落,暗暗疑道自己初出江湖竟打的這毒鬼腳步凌亂、左支右絀,莫非這銀環蛇老只是欺世盜名之輩不成。
臧紅霜卻愈發覺得不安,冷汗冒出,銀環蛇老看似隨時便要落敗,實則她倆招式盡出卻無力拿下,這毒鬼腳步雖亂,卻將他倆引得離上陽宗地盤愈來愈遠,怕不是要將她倆引出去收拾了。
說時遲那時快,銀環蛇老兩步並作一步,輕輕躥上那崖邊老樹一蹬,只聽喀嚓一聲,兩人合抱的樹幹竟斷成兩截,銀環蛇老乾瘦的腿如吹氣般鼓起朝臧紅霜射去,幸而兩人早有準備,腳步一變速速向後退去。
怎料那毒鬼口中發出嗚嗚嘿嘿怪笑,手中銀勾繫著鐵索脫手,乘著踢斷大樹的巨力直逼臧紅霜門面而來,此刻方聽得鐵索喀啦作響,此前兩人與這毒鬼過招逾百,身上鐵索竟絲毫不聞聲響。
臧紅霜此前已覺蹊蹺,自是十二分小心,早已暗暗提氣,此時踩著流雲步法向上一翻,在身後樹幹上輕點幾下便凌空躥上枝椏。
虞琴道關心則亂,以為臧紅霜不能避過,口中失聲大喊道「師姐!」,竟將素水寶劍一橫向前衝去,要擋這一勾。
臧紅霜小嘴微張,暗道不好,卻阻攔不及,只得眼睜睜看著蛇頭銀勾鏘地一聲與寶劍相擊。
虞琴道只覺那勾上巨力如同泰山壓頂,持劍右臂酸麻,左手死命抓著劍鋒已是鮮血淋漓,登時就要被相伴多年的寶劍削去半個手掌,只能咬緊牙關苦苦支撐,牙根都要滲出血來。
紅霜正立在樹梢上心急,卻見那毒鬼一派輕鬆朝紅霜嘿嘿怪笑道,「嗚嗚嗚哈!哈哈!紅霜仙子,你這好師弟、情哥哥還要不要了呀?哈哈哈!」,又反手一抽鐵索,銀勾架著寶劍將虞琴道往回拉,鐵索緊縛虞琴雙臂,勾彎處架著師弟脖頸。
紅霜如何還能不明白,他倆今晚這飛鵲銜月簪是要不回了,只怕師弟也得搭進去,心下一沉,面上卻是冷了下來,不顯驚惶,一隻纖纖素手順了順鬢邊烏髮,拱手脆聲道:「銀環蛇老前輩武功高絕,使勾的功夫出神入化,當今世上獨一無二!怎奈師弟學藝不精口無遮攔,還望前輩大人不記小人過,這飛鵲銜月簪本是是開啟劍塚密藏的線索,前輩武功高強方配得上這寶物,紅霜預祝前輩得它開了密藏寶庫,寶劍贈英雄,美事一樁啊!」
「好聽!好聽!仙子說話就是不一般,我蛇老頭也有受美人仰慕的一天,哈哈哈!再多說點兒,好讓我給那幾個人醜心醜的老鬼炫耀一翻得美人垂青的滋味,哈哈哈哈哈!」銀環蛇老猖狂大笑,制住虞琴道的手卻是絲毫不放鬆,一雙賊眼仍是盯著臧紅霜。
虞琴道被縛的難受,氣血不暢,聽得銀環蛇老這般調戲師姐更是氣得眼冒金星,怎奈受制與人,命在旦夕,只想著若能脫困定要苦心修練,將這老鬼如何如何處置。
臧紅霜聽得這番攀扯,暗罵邪道中人好生無理,又羞又怒,咬牙道,「前輩指點我倆小輩受了累,竟是這個時辰了,門中師弟們想來已在尋我倆去用飯,今日上陽宗武林新秀大比,備有酒菜招待,不如前輩同我倆到上陽宗與各路英雄豪傑與家父吃個便飯。」
明明是受伏擊,竟說成是指點,被這般言語佔便宜也絲毫不惱,武宜山鬼銀環蛇老想著這仙子嘴皮功夫比劍上功夫更厲害幾分,「喔,你父親又是誰?」
「小女家父臨江門門主,臧南。」
臨江門本非江湖大派,然掌握江南四十八條水路,財大氣粗,栽培弟子更是不吝嗇金銀,更花重金網羅古老門派秘笈,其門主臧南更以千層劍聞名,列江南四傑之首。
這小女娃竟是臨江門門主掌上明珠,銀環蛇老被武林正派追殺多年,好不容易借武夷山複雜地勢逃脫,此番偷偷潛入上陽宗地盤要偷飛鵲銜月簪,本該速戰速決,想著手裡這娃娃出言不遜也教訓過了,若再得罪臨江門,四十八條水路都走不得,在武林正道的新仇舊恨之下只怕又要被困在武夷山脈,鑽那連脈石洞,回去過躲躲藏藏以鼠蟻為食的苦日子。
「哼!臧南那千層劍確實難纏,也罷,紅霜姑娘!接著你情郎吧!」銀環蛇老鬆開銀勾鐵索,一腳便躥出老遠,轉瞬不見蹤影。
臧紅霜稍待片刻,確定人已走遠才稍稍安下心,背上已被冷汗浸濕。
虞琴道身體酸麻,又吸入銀環蛇老身上腥氣,竟是渾身提不起勁,踉蹌幾下便要倒。
臧紅霜急忙扶起,只見他面容慘白,嘴唇青黑,除手上被自己的劍割出的傷流血赤紅,並無其他傷口,想到銀環蛇老出現時林中蟲鳴停歇,悚然一驚,銀環蛇老身上帶毒,師弟竟是被薰的中毒了,運氣背起師弟往上陽宗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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