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界調查官（叁）失落的皇子 - （五十三）

立夏已過，天氣開始轉熱。汗腺發達的鳳儀依舊每日的指定動作。梳洗、吃早餐、出勤。想著被陛下秘密下令的任務，鳳儀就頭痛得很。為甚麼偏偏是本小姐？而且只有自己一人，不能找其他人幫忙。尋人已經不容易，還要找一個已經不知所蹤多年的皇室成員。

再說，天大地大，根本無從入手。先不說大皇子是否流落在外界，要是還在中樞界，也有一個大問題。用甚麼方法來查？依甚麼方向去找？以本小姐的職位權限，基本上皇室的資料根本沒可能接觸到。看來，又是一場硬仗。

一直目光專注在桌案上的文件，手裡默默做著機械式的工作，思緒卻已經遠飛到其他事宜之上，鳳儀沒留意到身旁來了一人。那人半蹲在鳳儀身旁，手肘抵在膝上托著頭。默默地看著一本正經的她，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感覺有人走近，坐在稍前位置的哲澄，依舊目無表情地抬頭。見狀，想要提醒默默耕耘的上官。但那人揮手示意，不用接待，不要打擾她。哲澄也只能繼續埋首工作，裝作毫不知情。

情況一直維持，直到午時打更鐘聲響起，鳳儀才靠後倚在椅背，抬頭放鬆，做一些伸展動作來舒緩繃緊痠軟的肩頸。剛回過神來，眼睛便對上一對深藍的瞳仁。鳳儀一時反應不來。他……何時到來？怎麼會在這裡？為甚麼沒人通知？

「敖、敖龍殿下？」犯傻了一陣子，鳳儀才緩緩說道。

「小妮姑娘早，工作辛苦了。」敖龍見面前人終於有反應，開心地笑了。她終於發現到孤的存在了，努力工作的她真吸引。

「殿下怎麼來了？何時來的？哲澄怎麼不通傳一聲？」回頭看著坐在不遠處的哲澄，鳳儀皺眉。

「回大人，卑職……」聽到上官向自己問話，哲澄抱拳想直言解說。

「沒事，我讓哲澄不要打擾妳工作的。」但已經被敖龍搶先一步。

「實在抱歉。下官並非有意對殿下無禮，請殿下恕罪。」

「沒事、沒事。別常常這麼緊張，我又不是甚麼奇怪的人。」

「謝殿下。」鳳儀抱拳請禮。

你不是奇怪的人，卻是一個不能得罪的人呢！心裡不停反駁眼前笑面盈盈的他，鳳儀才想到，為甚麼他會出現在此？今天是甚麼日子？還是說，今日出門匆忙，忘記了看黃曆，所以才遇上他啊！

「對了，未知殿下今日突然到訪，所謂何事？」鳳儀小心翼翼地提問，希望可以盡快找機會脫身。

「沒，我突然想見小妮姑娘而已，手爐好用嗎？現在時間不早了，要一起用午膳嗎？」難得敖龍面對鳳儀說話時，直接且流暢。

「天氣早已回暖，手爐暫時未能使用。」

「這樣啊？那我們先去用午膳好嗎？」敖龍見鳳儀沒有回應重點，只能再次提問。

「這、恭敬不如從命。」想了想之前的手爐還未回禮，也不好推辭。鳳儀抱拳答允。

看著面前這個煩人殿下，好像跟之前的感覺不同了。沒有以前像小孩子一樣隨便鬧彆扭，也感覺比以往沉實穩重。在皇后娘娘替他選妃之時，還是一樣表現魯莽。對了，在聚書堂他給本小姐手爐的時候，已經感覺到他有異樣。難道之前發生了甚麼事情嗎？

跟著敖龍身後，來到員工飯堂，鳳儀百思不得其解。堂堂一界太子，竟然選擇在西苑的飯堂用膳？而且還在部門放飯的時間，大家你爭我奪最混亂的時候。看著捲起衣袖蓄勢待發的敖龍，鳳儀馬上張開雙手把他攔在身前。

「敢問殿下作甚？」鳳儀大驚，怕衝入人群的敖龍會被其他人誤中副車、殃及池魚。

「再不搶座位就沒有位置了。小妮姑娘，妳先去看看有甚麼好吃的，座位甚麼的放心交給我來辦。」敖龍笑言。轉身便末入人群之中。

本小姐錯了，這個藍敖龍，還是一樣的玩世不恭。要是有人誤傷了他，真的累人累己！搖了搖頭，鳳儀決定跟在敖龍身邊，算是保護他又好，防止他人亂來也罷。就是不能讓敖龍自己一人走動，發生任何情況，本小姐擔當不起。

在過五關、斬六將，跟人爭位後搶餐。鳳儀終於可以安穩地坐下來，準備用膳。看著坐在前面的敖龍，鳳儀真的沒好氣了。早知道就不答應他了！不過，為甚麼別人都好像沒有發現他是養尊處優的殿下？低頭看著敖龍的衣著，鳳儀恍然大悟。

這套明黃色的長衫，不就是之前一起去崇武界時買的便衣嗎？就是說，如果穿藍戴金，即使不知道他姓甚名誰，也會因為他的衣著而有所顧忌。

剛才那場亂鬥，本小姐就覺得奇怪了！原來如此。難怪今日一直聽到殿下自稱「我」。不過，他頭頂的藍髮，怎麼會沒人發現的！民以食為天，果真沒錯。管對方是誰人，反正自己要吃飯就對了。

繼續用膳的節奏，一批又一批的同袍換了又換，坐在身邊的都已經火速吃完離開了。鳳儀也已經把面前的食物清光，但奈何，敖龍還在慢嘴細嚼。鳳儀總不能丟下他吧？只能頂著別人厭煩的目光，繼續坐在敖龍對面，靜靜地等候。

「吃完還不走，生人霸死地。」身邊等坐位的一位男子，不滿地自言自語。

「抱歉，本官會盡快離開的。」看著同款官服的男子，鳳儀只能賠笑。

「急甚麼，不見我還在吃嗎？」聽到鳳儀無奈的聲線，敖龍抬頭駁斥。

「全世界都在等位置開飯。吃得這麼慢，你還好意思說自己還在吃？管你之後要不要工作，我們要啊！要慢慢吃就外賣打包回去自己辦公室，別在這裡阻礙他人。」

「大人，過分了。」鳳儀聽後皺起眉頭，想要提醒出言不遜的男子收口。

「過甚麼分，還有妳！吃完就起來，裝甚麼正義魔人。」

「大人……」

鳳儀面露難色，欲言又止。想著怎樣可以在側面道出敖龍身份，為面前的調查官大人作出提醒的同時，讓敖龍也盡早用膳完畢，盡快離開此地，結束這場鬧劇。誰知，某人卻誤會了。以為因為男子的話而強忍情緒，敖龍心疼鳳儀了。

愈是催促，孤就愈是慢慢來。看你能奈孤甚麼何？哼哼。依然故我的敖龍，繼續小一口、小一口的吃著本來已經所剩無幾的飯菜。說起來，員工飯堂的菜實在不怎樣，下次還是帶小妮到畔月樓用膳好了。

「喂！妳，吃完了還不離開？」男子見敖龍依舊，只能轉移目標向鳳儀。

「好的，大人。」

鳳儀見狀，馬上回應。為了息事寧人，想著離開座位後，自己還能站在敖龍身邊守候。故此鳳儀站直身，拿起餐點托盤，就離開坐位了往餐盤回收區走去。

敖龍見鳳儀起身，自己也跟著拿著托盤離開座位。飯菜沒吃完也沒要緊，反正回到東宮之後想吃甚麼都行。臨行之際，少龍狠狠地盯了男子一眼。好樣的，破壞孤的計劃，孤記住你了！

放好食盤，鳳儀轉身正好撞上跟在身後的敖龍，馬上緊張的伸出兩手接過托盤。看著食盤上剩下的食物，鳳儀輕輕皺了一下眉頭。不好吃，最多下次不要再點了。怎麼能浪費食物？

「殿下，已經用膳完畢了？」鳳儀循例提問。

「嗯。食盤甚麼的，讓其他人來收不就好了嗎？」簡單回應一下。敖龍想起，這種小事怎能讓他疼惜的太子妃處理？隨便找個下人就行了。

「愛護環境，人人有責。在這裡，每個人也是要自己動手的。」

一邊往東苑走回去，鳳儀一邊說著調查寮的不明文規定。簡單來說，員工食堂的使用，正常由坐下到離開的時候，一般也不會超過兩刻鐘。畢竟整個調查寮人數眾多，也不可能當作一般食店一樣，慢慢品嘗。所以剛才的大人催促也不無道理。

用膳過後，自己收拾好餐桌，也是應有的禮儀。可能殿下一向受人照顧，所以覺得這種事理所當然由別人來做。但其實此等小事理應自行處理，畢竟沒有人一出生就注定是為另一個人服務。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一邊往第四隊走回去，一邊自顧自的說著，鳳儀沒聽到身邊人有任何反應。這才想起來，身邊並肩而行的不是平日跟在身邊的下屬，而是一界太子。剛才說話的口吻，甚似教訓下屬一樣，會不會讓殿下覺得難堪？

回首看著那雙深藍的明眸，沒有一點不滿之意，倒是帶有一絲仰慕之情。大惑不解，鳳儀不由得退後了一步，跟敖龍拉遠距離。不會是被本小姐罵到犯傻了吧？

「殿下？」鳳儀在小心翼翼提防。

「嗯？沒有了？小妮姑娘可有其他提點之處？」敖龍卻笑逐顏開。

「下官不敢！」聽到「提點」二字，鳳儀第一時間欠身，只差沒有跪地求饒而已。

「沒事、沒事。」怎麼了？剛才說得好好的，現在突然又打回原形。

「下官先行工作，殿下請自便。」一下抱拳，鳳儀溜之大吉。

果真因為今日出門時沒看黃曆，才會遇上如此奇怪的事！要是早知道他今日會突然來訪，就申請外勤工作不回來了。唉不過，都說了是突擊，怎可能預早準備？鳳儀只能認自己今日倒霉了。

站在原地，看著慌張落跑的鳳儀，敖龍雖失落但並無反感。畢竟一直以來她也是這樣躲著自己，也沒有甚麼大不了。直至看不見她的身影，敖龍才徐徐起行想要回程。

本想著，多體驗一下她的生活，自然會有更多情投意合的話題跟她聊天。看來光靠模仿還是不足夠。吃她吃過的飯、走她走過的路、做她做過的事。會不會比現在只是紙上談兵的更有用？但，出勤的事，她應該不會讓自己同行。要不去找雪風說一下？

「雪風。」

已經走到大堂門前，一個急轉彎，來到西苑。剛好見某人從辦公室中走出來。來者，正是敖龍要找之人，徐雪風。

「殿下安好。」用著一貫的官腔，雪風正面回應敖龍。

「雪風，今日天氣不錯吧？」

「是不錯。」

「有陽光啊？」

「有陽光。」聽著敖龍不點題的問題，雪風只是跟著回應。

「啊，你不問一下我為何在此？」見雪風似是機械人式回應，敖龍自己先沉不住氣。

「殿下在此，自然有自己原因。」

其實敖龍為何會出現在調查寮，認識他的人自然知道。就是看破不說破，雪風自問自己已經對他很是尊重。畢竟三不五時前來騷擾自己的下屬，作為上官的自己對此事不聞不問已經仁至義盡。

「是這樣的，雪風，我想談一下小妮的外勤……」見雪風不接台詞，敖龍只能自己提出。

「免談。」

單憑一句還未說完的話，雪風對敖龍想表達的意思已經猜到一二。只見雪風一下抱拳，就轉身邁步離開。敖龍不解，馬上追上前，伸手把雪風攔下後，氣沖沖地叫道。

「且慢！雪風，孤還未說完啦！怎可以說走就走，你眼中還有沒有孤的存在？」

「回殿下，既然殿下要求下官待你如平民。剛才的態度，以為官的我來說，並無不妥。」雪風回應。

「怎可能無不妥！你面前的人是孤！」

「剛才殿下自稱為『我』。」雪風依舊平靜地反駁。

「總、總之，現在孤的話，你聽不聽？」

「下官，洗耳恭聽。」

雪風見敖龍氣急敗壞的樣子，心裡雖然不是很想繼續跟他糾纏下去，但奈何以太子身份下壓，表面官腔還是要做起來。聽著敖龍高談闊論著自己的鴻圖大計，雪風只能搖頭再搖頭。言下之意，就是拒絕。

「為何？」敖龍不解，為何自己的想法總是要被否決。

「工作是工作。希望殿下諒解，要是在外遇到危險，殿下是想小妮先救你，還是先自救？」雪風單刀直入，就是希望敖龍能打消自己不負責任的念頭。

「當然是自救！」敖龍還未了解當中利弊。

「小妮自救，你傷了。陛下怪罪救駕不力，小妮要死。你不在了，更加小妮要死。」

「不可以！」聽著心心念念的她，被雪風說得前一句死，後一句死，敖龍頓時方寸大亂。「那、那先救我？」

「救你，小妮會死。」

「不一定的，以小妮的身手，一定平安沒事！孤相信她。」

「不一定死，但非死即傷。殿下，還要繼續說下去嗎？」難道你已經忘記了之前小妮在來清居遇襲，在鬼門關前走過一圈的事了嗎？

雪風的忍耐力已經到達臨界點。似是想到甚麼不安的畫面，敖龍終於冷靜下來。見狀，雪風抱拳先行離開。被遺留在走廊上，腦海對一同出勤的事宜還是充滿著憧憬的敖龍，默默低頭自言自語。

「孤、孤只是想……」我只是想用自己的方法，對小妮了解多一點而已。

幾個月之前，在宮中走動的敖龍無意中聽到皇上跟皇后的對話，內容不外乎要為自己選賢立妃。皇后自是頭痛，這個太子，每次找來的人選都是大家閨秀，溫文儒雅且大方得體。他就偏偏喜歡那個拋頭露臉的調查官，粗魯暴力，整天打打殺殺有甚麼好？

「皇后，敖兒喜歡的人，朕也賞識，何不讓他們試試？」坐在涼亭裡的皇上，呷著茶不經意地說道。

「陛下，這是關乎日後的江山社稷。作為太子妃的人，將來是要做一界之后的！」皇后緊張極了。

「放心。日子久了，敖兒自然會放棄。」想到當晚玄冰的匯報，皇上勾唇淺笑。

「……臣妾不解，求陛下指點迷津。」

「之前敖兒不是也喜歡過很多人嗎？有哪一個能渡過三個月？這個調查官，合著也可能只是一時的玩意。日子久了，生膩生煩，他自然會轉頭離開。」隨便找個理由先回應一下吧，之後總有真相大白的時候。

「陛下英明。」見皇上都在自己一方，皇后笑了。

甚麼生膩生煩，孤喜歡的從來都只有一人。之前的花花公子、紈絝子弟的形像，根本不是孤真實的自己。都是侍女們的錯，要不是她們的建議無用，適得其反，怎會把小妮嚇跑了！而且愈叫愈走。

以前的孤反叛、不學無術，為的只是想得到別人的關心。但因為還有一個皇兄，大家根本不會關心孤。孤做甚麼，有甚麼想法，從來都沒有人真正了解過。漸漸地，大家都對孤厭煩，開始有意無意地忽略孤的存在。

孤也有想過，為甚麼自己會出現在這個世上？反正也不被待見，倒不如放縱自我？樂得逍遙快活。

呵，真是諷刺。要不是皇兄病重，大家也不會想起來孤。要不是為了作兩手準備，他們也不會要求孤需要文才武略，飽讀聖言書。要不是皇兄病斃，孤在他們眼中，甚麼都不是！

在他們眼中，孤只是一個道邊苦李的草木之人。既然孤如此不堪，為何還要冊封孤為太子？啊，對，皇兄不在了。他們只剩下孤一個兒子而已。那天又再出現新的皇弟，孤就沒有利用價值了。

孤就要借這件事告訴大家，孤，藍敖龍，並不是三分鐘熱度的人！孤還是有孤的堅持！孤不再是以前任意妄為的自己，這次要讓大家對孤刮目相看！下定決心的敖龍，決定回先東宮，從長計議。之後怎樣安排、部署，總要有個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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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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