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在病房工作的天數增加,學會用瑣碎的時間遠眺著窗外,看著被匡住的景色,春夏秋冬在眼前,卻只感覺到冰冷的病床,不知不覺自己也漸漸逝去對生命最存粹的溫度。
一如往常的大夜班,早晨常規的發藥抽血,隨著太陽緩緩的升起忙碌也告一段落,通常都小歇著準備下一回時間點的治療,但我習慣巡視完負責的病患後才回到護理站;這次我停下來,看著某一床的窗外的景色;金色的晨光灑在窗櫺,間接散落在棉被上,一切看起來是如此的生機盎然,卻與病房內的氛圍形成對比,安靜的空氣中瀰漫著沉重鬱鬱的氣息。
「小姐!妳有看到我的老婆嗎?」
皮膚乾瘦的伯伯帶著緊張不安的口吻,似乎要我馬上回答這問題,他是一位肺癌末期的病患,大部分因為呼吸喘、肺炎而反覆來到我們病房治療;好些日子過去,在相處下彷彿醫院跟我們成了他第二個家;而他的妻子在離開前已在耳邊輕輕的告訴他,並要求我幫忙看照他。
「怎麼了?伯伯。阿姨剛剛才離開~」
「是喔…沒什麼……我等她回來好了!」他落寞的說道;但我知道他內心有著莫名的恐懼,促使他想要老婆的陪伴。
當我微笑點頭示意了解並踏出病房門外時,他呼喊著我:「小姐!我好喘,我吸不到氧氣」
但在病房穿梭多年,其實我知道這只是焦慮感所犯的症狀;按照一切身體評估的老規矩後,第一時間我排除生理造成的表徵,坐在他的床邊教導著他呼吸,他的呼吸頻率漸漸的平順下來,我悄悄的問他:「是不是想阿姨了?」,他眼眶泛紅點頭道,於是我決定用小歇片刻的時間來陪伴他;坐在床邊心裡想著也許我不能瞭解他心理的恐懼,但至少能給他一點點陪伴的安全感。
從遠處傳來了腳步聲,是那麼的熟悉、那麼安心,「小姐!謝謝妳,伯伯還好吧?」,我笑著點點頭:「阿姨!妳去陪陪他吧!」,我拉起床簾,但無法完全拉住那憂傷的氣氛,從縫隙中我悄悄看見兩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家互相擁抱,抱的是那每分每秒的都不想分開的情分,是那過去到現在一起交織的回憶和未來。
在和阿姨單獨了解後,原來伯伯有時候晚上不睡覺,是因為他不敢睡,怕闔上眼呼吸就被奪走的恐懼;只要阿姨離開,似乎身邊的事物一件件的被奪走,連燈光也漸漸的消逝,只剩下孤獨空虛的靈魂在黑暗中苟延殘喘,等待最後的宣判,但其實連伯伯自己都很清楚,現在大家所做的只是在跟死神討價還價。
伯伯出院後的三個月後,阿姨來到我們的病房,拿著水果給我們。原來伯伯走了,他在安寧病房安詳的離去,這過程中阿姨在身邊陪著他,牽著他的手直到心臟停止跳動才鬆開伯伯的手,替他梳洗更衣,給了伯伯一個善終。
那天,雖然你被迫鬆開了我們的手,但我們仍緊握著與你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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