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魔王與祭品少女II》宣傳集中帖 - 試閱：第一章　陰霾與晴初（三）

孤兒院的小教堂內，細碎又持續響起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

陽光照過彩窗，莊嚴絢麗的光芒恰好灑落在紙張的一角，勾起露絲亞的玩心。她渾然丟下抄寫到一半的經文，沿著彩光的邊沿繪出一片片藍色的蝴蝶和一朵朵粉色的花兒。

看起來像是花與蝶自己在發光，夢幻極了。

露絲亞追著彩光一直畫，驀地才發現桌面上不只有經文、墨水和紙張，不知何時還多了一顆蜜糖色的糖果。她撿起來左顧右盼，原本不遠處的座位還有幾個孩子，如今那些埋頭苦幹的小身影卻忽然不見蹤影。

大家都到哪裡去……唔！

正當她深感疑惑之際，驀然一顆小小的東西敲中了她的額頭，隨後教堂一隅傳來竊笑聲。她捂著微微泛痛的額角順勢望去，這才終於發現站在窗邊的傑明，和不在座位的孩子們，他們的手裡同樣拿著糖果，帶著笑意向她招手。

一如既往，露絲亞笑瞇瞇的跑過來了。

「傑明先生——」

「不、打招呼就不用了。」話音未落，傑明搶先打斷露絲亞百般正經的問候。「妳也在忙功課嗎？」

「沒有，我在抄寫經文。」

「是那個！小時候我也抄過不少，簡直比罰跑一百圈還辛苦！」傑明恍然大悟，未幾抓抓一頭橘髮，帶點尷尬地回憶。「打破教堂玻璃窗，和其他人用掃帚混戰什麼的，之後總是被罰抄經文，不過回想起來莫名其妙很懷念啊。」

「露絲亞姊姊做了什麼被罰的事嗎？」

「就是昨天——」

「難道是昨天踢罐連勝嗎？」

「咦？不是……」

「說起這個，姊姊真的好厲害啊！」

「連勇者哥哥都敗給了妳，究竟是不是在讓賽啊？」

「才沒有，我每一次都全力以赴啊！」

驀然某名孩子不解追問，露絲亞本想如實作答，卻再次被傑明捷足先登，還順勢把話題拉到老遠之外。雖然露絲亞沒機會把真實的答案接續下去，但果然是被艾蜜莉罰了吧？

「這個妳不吃嗎？」看著露絲亞被孩子鬧騰得應付不來只懂賠笑，傑明指指她手上的糖果，再度把話題帶走。「蜂蜜蘋果糖，有吃過嗎？」

「修道院會派糖果給孩子，有時候我也可以吃上幾顆。」露絲亞點點頭，糖果的幸福滋味令她的微笑也添上幾分甜。「對了，我很喜歡吃蘋果啊！」

「那妳吃過焦糖蘋果嗎？那個也很好吃啊！」

「那是什麼？」

又是孩子們漫不經心的話題，卻沒想到自稱喜歡蘋果的露絲亞一臉茫然，這預想外的反應連孩子們都愣呆了一下。

「就是厚厚的糖漿包裹著一整個蘋果——」

「咬下去脆脆軟軟，酸酸甜甜的！」

「翠西姊每星期都會親手做幾個給最乖巧的傢伙，不過節慶的話每人也有，姊姊妳真的沒吃過？」

孩子們努力形容，露絲亞光用聽的也忍不住吞嚥了一下，遺憾想像到最後，她只能笑著搖搖頭。傑明納悶極了，明明是個隨處可見的普通小吃，看樣子、她該不會回到人間以來都深居修道院，即使回到小鎮後也一直教會和孤兒院兩邊走，連市集都沒好好逛過？

這也太可惜了吧？

「想吃嗎？我們現在就去？」

露絲亞張開嘴巴欲言又止，最後抿抿唇笑著拒絕：「謝謝邀請，只是我再到處亂走的話，說不定又惹出什麼事令姊姊生氣了。」

「有什麼關係，我也常常惹她生氣，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這不一樣吧？我和你又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了？傑明正想反問，此時孩子們忽然一哄而散，怎麼回事……

「翠西小姐下午好！」

只見露絲亞笑瞇瞇地鞠躬問好，傑明恍然才發現翠西正站在他身後，擋住了大部份陽光。

「顧著聊天，功課做好了沒？」翠西揚起嗓子朝室內詢問，果不其然沒有孩子敢回應，她轉而沒好氣地盯著傑明。「如果你很閒，來替我到市集買點東西，不要打擾他們學習。」

她把一張清單塞到傑明手裡，傑明粗略看了一下，顏料、食材、日用品之類的……嗯？最後一項是什麼來著？

待購清單中，末端寫上一個意想不到的東西，傑明有點訝然地抬望，便見翠西對他挑挑眉。

長年冒險而培養的默契，就在這時發揮了作用。

「東西好像有點多，露絲亞來一起幫忙好了。」

「可是、我還沒完成經文……」

「我會跟艾蜜莉說一聲，都是些趕著用的東西，趕緊出發吧。」

二人一搭一唱，露絲亞全然找不到回絕的空隙，她就這樣趕鴨子上架似的，被推著離開孤兒院。沿途上傑明一直和她說說笑笑的，直到抵達市集附近，露絲亞終於按捺不住開口詢問。

「突然跑出去，真的可以嗎？」

「真的沒關係，翠西不也保證——快看看，那個可愛得亂七八糟的是什麼！」傑明再三保證之際，突然驚呼一聲，跑到一家擺滿了布娃娃的攤檔。「這隻不是貓嗎？居然還有不同花紋耶！」

傑明拉著露絲亞蹲下來，抓起幾隻造型逗趣的貓娃娃在她面前亂晃。

露絲亞被逗樂了，也隨手捧起一個小鳥造型的布娃娃，圓滾滾又軟綿綿的觸感治癒了她內心的不安，天藍眼瞳瞬間明亮起來。

「這、真的好可愛……」

「還有那邊——是不是香薰瓶？也太厲害了吧！」

「咦、等等……」

還沒來及細看其他娃娃，露絲亞已被傑明拉到別個攤檔前，精緻奪目的琉璃瓶立即看得她嘖嘖稱奇。新奇有趣的事物一個緊接一個，令人目不暇給，最初露絲亞還是有點拘謹，後來不知何時起，由傑明拉著她走，變成她搶先走在前方。

亂中有序的市集內，攤販們築起不同顏色的天幕用以分劃區域，陽光透過七彩繽紛的布簾，把露絲亞的金白色長髮染成不同色調，猶如一隻白粉蝶撲入塵世，與繁華同化。

看著露絲亞打從心底享樂的表情，傑明也放心笑了。

要是任由露絲亞在市集前磨磨蹭蹭，倒不如直接拉她走進來，用熱熱鬧鬧的氣氛，還有琳瑯滿目的事物令她徹底卸下心防。

「是那個姊姊！」

正當露絲亞和傑明在一家相當夢幻的手工糖果店，一起看著焦糖蘋果饞嘴時，一把幼嫩的嗓音倏地呼叫。二人朝聲音望去，便見一名婦人哭笑不得的拉著她的孩子，姍姍走近。

「啊……是你！」看著那個害羞地躲在母親身後，又不時探頭窺看她的孩子，露絲亞努力回想一會，總算記起對方是誰。「對不起，那天用力推了你一把，沒有受傷吧？」

孩子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緊張得抓緊母親的衣袖，惹人憐愛的模樣令露絲亞忍不住笑了。

「你不是有禮物要給姊姊嗎？」婦人輕聲鼓勵，孩子終於鼓起勇氣走上前。「那天謝謝妳保護了我兒子，他每天也要來這裡找找，就是想和妳道謝。」

孩子滿臉通紅，羞怯地遞上一個粉色的蝴蝶結髮夾。

「謝謝你——」露絲亞先是乍驚乍喜，唯獨她遲疑了一下，最終沒有接下。

大概又是那些拘謹過頭的禮儀吧？傑明甚至不用費神，便知道露絲亞在顧慮什麼，毅然蹲到孩子身旁。

「哇——這個好漂亮！是你親手做的嗎？」他細看髮夾，賣力稱讚。

「和媽媽一起做……不過緞帶是我選的。」

「這個傻孩子一直記著這位小姐那天穿了粉色裙子，所以選了粉色的。」

「好厲害！要不要親自替姊姊戴上啊？」

傑明熱情地邀請孩子。

孩子怯怯地瞄了瞄露絲亞。

或許是敵不過孩子充滿盼望的閃爍眼神，露絲亞最後一鼓作氣蹲下來，讓孩子笨拙地把髮夾夾在她金白色的長髮上。

「下次我會穿粉色裙子的。」原本順直的頭髮反而弄得有點亂糟糟，露絲亞並沒有在意，只摸摸耳鬢旁的蝴蝶結，笑得更燦爛了。「我很喜歡啊，謝謝你！」

孩子似乎心滿意足了，他一言不發便硬拉著母親離開，婦人只好一邊叮嚀孩子別走太快，一邊回頭向露絲亞微笑揮手道別。

「來替妳梳理一下。」傑明想到露絲亞接下來會整天頂著這個趣怪髮型，便主動請纓幫忙。「不用擔心，我也曾替不少女生梳頭啊？」

「好厲害！是打工時學會的嗎？」

「呃、不……只是照顧孤兒院那些小妹妹時學會而已。」

他刻意調侃一下，原以為露絲亞會嬌嗔或是吐槽，沒想到她笑著稱讚，傑明只好唯唯諾諾說出實話。

她竟然沒有聽懂，從最惡邪的魔界回來，卻是最純真的那個啊……是對人類的社交沒太多概念嗎？傑明有點挫敗，認命拉露絲亞到噴水池旁坐下，拆下髮夾放回她手裡，只見她放在掌心把玩了一會，驀然重重嘆了口氣。

「不喜歡嗎？」雖然大概知道真正原因，但傑明仍明知故問。

「我喜歡呀！」幾乎是立即，露絲亞連番點頭，唯獨笑容摻雜了些苦澀。「可是我姊姊說幫助人是義務，所以……」

「怎麼了？妳覺得乖孩子不應該被獎勵嗎？」傑明梳理好她的長髮，把髮飾重新掛到她頭上後，趕緊拿出藏在身後的紙袋。「這下可麻煩了，我還被拜託買了這個。」

「咦、這是？」

話音未落，露絲亞回神過來，手裡已握住了一顆焦糖蘋果，光澤亮麗的糖衣倒映出她驚訝的表情。

「妳想坐在這裡吃完才回去？還是回去再吃？如果留待明天的話——」

「不、等一下——真的等一下。」露絲亞不習慣接二連三被獎勵似的，第一次打斷傑明說話。「這顆點心你真的要送給我？」

「沒錯，翠西寫著『要好好獎勵乖孩子』，所以我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傑明亮出購物清單，大條道理直指最後一項。

「我、已經不是小孩了啊？」露絲亞目瞪口呆了好久才終於勉強想出藉口，生硬笑著婉拒。「傑明先生也很乖，所以你自己吃就好。」

她的反應實在太逗趣了——剛才的挫敗感杳然消除，傑明強忍笑意，假裝認真思考繼續逗她：「既然我們都很乖，那就一人一半？」

「不用了、反正我不可以……」

「有什麼不可以？啊，難道說——」傑明收起笑容，一雙茶目毫不忌諱的直視她。「因為妳是『魔物的孩子』嗎？」

這個瞬間，露絲亞的肩膀僵住了。

果然是這麼回事。

露絲亞低頭沉思了半晌，默默認同這個說法：「說實在，我不認為姊姊的擔憂有錯……」

「那妳自己怎麼想？」

艾蜜莉的想法並非不重要，然而此刻傑明更想了解露絲亞的看法。不過，是不是她仍然有所顧慮了？露絲亞沉默良久沒有回應，傑明只好換個方式追問。

「這麼問好了，妳覺得剛才市集的各位和我，有這樣看待妳嗎？」

「才沒有——」

傑明看準露絲亞想要反駁，她一張開口，便直接把焦糖蘋果塞到她嘴邊。

傑明露出奸計得逞的笑容：「既然妳都這麼說，那就沒問題了。」

焦糖的甘與苦、蘋果的香與甜在舌尖上擴散，難以抗拒的美味直接征服了露絲亞，她把甜點好好的握在手裡，小口小口的咬起來。

「好吃吧？」

「嗯，真的好好吃……」

「難得從魔界逃出來，如果仍然沒法隨心所欲生活，實在太可惜了。」

脆脆的糖衣在口中卡咯卡咯響過不停，直到糖果碎片混雜果肉一起融化後，露絲亞才終於聽見最後的那句話。

一雙藍眸茫然望向傑明，只見他原本若有所思地盯著遠方，察覺露絲亞的注視後，便回以一抹大大的、陽光般的笑容。

「還說自己不是小孩。」

傑明忍不住笑著揶揄，然後伸手擦走黏在露絲亞嘴角的糖碎。

不知道是否因為夕陽西下，淡淡橘色映照臉龐，令露絲亞看起來有點像她手裡的焦糖蘋果，蜜色之下泛著緋紅。

傑明默默收回前言。

她的確不是小孩，小孩才沒有這種衝擊力。

「其實我知道的啊？」

什、什麼？露絲亞突然其來的一句，心不在焉的傑明登時心虛。

「你和翠西姊在擔心姊姊，對嗎？」

對、這才是傑明硬拉露絲亞出門的目的。

「也不只擔心艾蜜莉，我們也在擔心妳。」傑明清清喉嚨，既然對方主動開門見山，他也不轉彎抹角了。

「對不起，都怪我什麼都不懂，只能依賴姊姊保護，害她那麼費神又害你們擔心了。」露絲亞擱下手裡的焦糖蘋果，彷彿嘴裡的點心再甜也沒辦法彌補內心的苦惱。「即使沒有人那樣看待我，謹慎一點也沒有不好，我會更努力不再出任何差池——」

「現在艾蜜莉看起來快樂嗎？」傑明耐心地聽著、聽著，最後漫不經心的反問，打斷對方的道歉。「她有哪刻因為妳乖乖聽話而安心，不需要妳再三給她保證嗎？」

毫無懸念，剛剛堅定認為只要更服從便能令姊姊安心的露絲亞，欲言又止了幾次，最後悶悶不樂的抿抿嘴。

她埋頭苦思曾經有哪些例外，遺憾她真的盡力了。

「我也認同謹慎點沒有不好，艾蜜莉這種個性甚至拯救過我們幾個不少次。」還有翠西的果斷和東尼的衝勁，四人互補所長才得以在環境嚴苛的魔界存活下來。傑明深呼吸一下，從回憶中抽身，繼續開導露絲亞。「只是艾蜜莉的責任感實在太重，如果妳什麼都不說，她就會繼續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扛，最終妳們都會被逼得喘不過氣。」

「對不起，所以我要怎麼做才能令姊姊安心？」露絲亞反覆琢磨傑明的話語，可惜仍然一頭無緒。

「不要老是繞著別人思考，妳自己的想法是什麼？」傑明抓抓一頭亂糟糟的橘髮，毅然站正身子。「我直接問好了——妳希望真的就這樣在一輩子深居修道院？還是心底也希望看看別的世界？」

露絲亞一雙藍眸訝然圓瞪，彷彿那些至今以來不敢多想的，終於被翻找出來面對。

「我……想要好好活著，努力學習每一件事，努力活得快樂。」她猶疑了一會，不自覺把擱下的焦糖蘋果重新握緊，努力表達心中那種很迷糊的想法。「因為大家犧牲了很多我才會在這裡，如果我活得不好，我會對不起那些為我犧牲的人。」

傑明腼腆地抓抓臉頰，沒想到露絲亞的心底話令人挺難為情，這沒有什麼犧不犧牲啦……也沒什麼好道歉的。

反正這些不是重點，現在他總算知道露絲亞的想法了，接下來只剩解決方案。

「可是這種想法真的可以令姊姊安心嗎？」露絲亞顯然難以理解，大概她認為自己所想的與艾蜜莉背道而馳，於是藏起來什麼都不說。

「有時候稍微任性一點，反而才是別人的救贖。」傑明拍拍胸口保證，並伸出拳頭對著露絲亞。「總之放心交給我處理好了，這次換成我們來幫助艾蜜莉！」

露絲亞愣呆了好久，天藍色的眼睛一直眨巴眨巴，全然理解不了傑明的意思。

啊對了，她應該沒概念要怎麼做。

「這個時候要這樣——對，就是這樣。」

傑明反過來示意露絲亞伸出拳頭，然後自行和她撃拳。

「義不容辭！」

「這、什麼……」

「義不容辭！」

「義、義不容辭——」

「很好，明天就開始大作戰！」

「好、好啊——」

傑明在夕陽下振臂高呼，惹來不少途人側目。雖然很浮誇，然而他那張爽朗的笑臉莫名充滿感染力，呆呆和應的露絲亞忍不住一起笑了。

明明還沒有具體方法，可是傑明那種積極正面的氣質，不禁令人稍微期待明天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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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閱：第一章 陰霾與晴初（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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