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上植栽有好些時日了。
還記得暑假疫情剛趨緩的頭幾天,特意到賣場裏頭蹓躂,藉機順一順那強扒在腦袋深處的旮旯上、久久不去的煩悶,但,若為此衝動購物,便實是落了俗套,魯莽。憑心而論,在撩得人腦昏眼花的商品堆之間兜來兜去,倒真得不到多少分樂趣,我想,這賣場唯一能使人甘願駐足的,除了那一盆盆的綠意之外,就再找不著其他了。
雖說如此,可我又恐怕得再繼續兜答幾句。不知是否和那病毒肆虐搭得上關係,不光是這些從前平易近人的小綠友身價飆漲,原就生得奢侈的蝴蝶蘭也變得更為放肆,真心,我頓時明白了什麼是「天空的蔚藍愛上了大地的碧綠」,於是,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地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憤慨。
大約,又隔了數日,一如往常,我嘴上那兩排盡忠職守的白石利刃,依舊在崗位扮演著絕情劊子手的角色,刀起刀落,將披著綠皮的罪犯一一處決,開腸破肚,露出乳白色的肢塊和半透明的血液。千萬別道這行為的暴虐無道,要怨只能怨芭樂沒小心藏好自己那清新卻誘人的鮮果香,落入我手,落入我口,我自然不會留情。
反覆咀嚼,酸甜交融的滋味躍然於舌尖,嗯,食物的趣味果然是最能使人樂得飄飄然的享受,自然,就是再怎麼死氣沉沉的腦子,也必然會變得生動、奔騰起來。
也因而,開啟了我和芭樂籽的緣分。
一粒一粒拾起沾黏在衛生紙上的種子,我苦惱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打擾了正攤在廚房小窗旁曬太陽的抹布,有點過意不去,畢竟,我想它應是不樂意在懶洋洋的午後被沾得溼答答,自然,我的雙手也是,可若是任憑那些難纏的果肉和芭樂籽糾纏不清,之後招來的,可就是更難對付的蟲子軍,於是,我只好用抹布把橘黃色的小籽小心翼翼包裹起來,在細流的洗禮下來回搓揉,還給它們一個乾淨整潔的面貌。
去掉外頭的果肉後,看上去挺像沉澱在魚缸中沉睡的小石子,不過尺寸上又更小巧可愛了,很是討喜。
仿照網路上的小撇步,我輕輕為種子覆上雲毯般的紙巾,澆些水,將其置於事先從廚櫃深處搜找出來的白色淺蓋後,再放入透明的夾鏈袋裏頭,儼然一副遺世獨立的小型溫室的模樣。雖說這層塑膠金鐘罩看來有點兒違和,不過,倘若缺了它的保護,恐怕不到兩天,原本潔淨的白毯便會從邊角開始泛起怪異的深黃色,甚至會弄得家裡各處全飄繞著那一絲令人「聞」之色變的臭味。
爾後,我又為它們在書桌上定了個安身立命之處,那可是個風水寶地,猶如陶潛嚮往的桃花仙境,不但不必冒著一不留意被掀翻的風險自在生活,更能安安靜靜地打盹兒,連我都不禁羨慕此般的閒適悠然。
期待地,一星期過去了。毫無動靜。
耐心地,兩星期過去了。沒有動靜。
沒趣地,第三個星期過去了。
或許是時間漸漸養成的習慣,每天仍是定時給紙巾灑水,不過老實說,瞧種子們一副安然自得的模樣,我深深明白它們擺明是萬般不願甦醒的。
不過,我想,等待也是種樂趣吧,每天盼著它們發芽,今天盼到明天,明天又盼來了後天,日復一日。讓它們偷偷溜進了心底,安安分分地窩了下來。
不發芽,又如何呢?
王子猶雪夜訪戴,乘興而行,盡興而返,我的播種,又何嘗不是如此?
ns 15.158.61.20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