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的靈魂藝廊 - 高鐵

　　因為某些原因，我坐上一台前往『樂園』的無名高鐵班次。

　　「喂，是不是搞錯什麼了？」

　　我朝著求救用對講機大吼著，後方的車廂傳來尖叫和打鬥聲。

　　幾分鐘前。

　　後方有對母女，女兒大概是高中生，媽媽則拿著洗衣籃跟一堆要洗的衣物，他們一臉茫然，好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突然坐上高鐵。

　　我也是，明明正在開車，但開著開著，眨眼不到的瞬間就出現在高鐵座位上了。

　　奇怪？難道我開車開到一半突然昏迷嗎？現在是夢境的世界？

　　叮鈴咚、叮鈴咚。

　　正當我還在觀察周遭情況時，廣播忽然傳出奇妙的音樂，接著有個年輕女孩的聲音說道：

　　『歡迎各位乘客搭乘本次高鐵，下一站－－遊樂園，預計一小時後到站，這一小時內還請乘客注意自身安全，敬祝各位，旅途愉快、平平安安。』

　　「什麼鬼啊！給我解釋清楚！這裡是怎麼回事！」

　　我赫然發現這個車廂只有我自己一個人，也許是沒有外人眼光的顧忌，我握緊雙拳高聲大吼。

　　碰！

　　前面的車廂突然爆炸，正確來說是車廂裡的人爆炸了，車廂走道瞬間血肉模糊。

　　「啊啊啊啊！救命！」

　　後方傳來女學生的叫聲。

　　由於高鐵中央的銜接處都段距離，沒辦法清楚看到前後車廂發生的事情，只知道前面有爆裂物，後面則有未知生物攻擊人類。

　　我傻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直到前後車廂都安靜後，我才緩緩爬回座位，坐在椅子上喘氣。

　　說也奇怪，我所在的車廂好像很安全，至少到現在還沒出現危險的東西。

　　外頭黑鴉鴉一片，感覺高鐵行駛在地下道中，座椅的材質和車廂內整體配置，都是我記憶中的高鐵樣貌，所以能肯定自己應該還在「原本」的世界－－吧？

　　我無法說自己在夢裡，但也不想承認自己身處於超乎常理的地方。

　　回到現在，發現叫喊無效，為了節省體力還是暫時別亂動比較好，畢竟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在這裡待多久，過度消耗體力不是明智選擇，還是先想辦法冷靜下來吧。

　　盯著椅背上的雜誌，雜誌上寫著今天的日期，封面圖則是某校園的禮堂，禮堂中央有三層階梯，階梯上做了一排畢業生，但他們的臉都是模糊的。

　　沒記錯的話，高鐵月刊都會收錄當地特色或一些旅遊、美食介紹，封面通常也都使用風景照片或插圖，然而這台高鐵上的雜誌，竟然是詭異的校園照片。

　　為了轉移恐懼感，我拿起雜誌隨手翻閱。

　　當月主題介紹－－校園霸凌的種類。

　　欸？居然是介紹校園霸凌？

　　前幾頁內容就像小學裡的生活教育手冊，官方風格插圖搭配無趣的文字排版，不過內容簡單粗暴的說出什麼是校園霸凌，以及校園霸凌的產生。

　　什麼是校園霸凌？

　　－－在校園中發生的暴力事件，不管是用嘴巴說、用身體碰撞，只要聚在一起欺負一個人，就是霸凌，在旁邊看、假裝不知道的人，等於霸凌者的朋友。

　　什麼情況下會產生霸凌？

　　－－任何時候都有可能，霸凌沒有原因，就是有人相當壞人、想欺負人，或是壞人遭受反擊。

　　「這誰寫的啊？」

　　覺得內容太爛，跳過霸凌主題，沒想到後面章節的主題也跟校園霸凌有關。

　　包含如何集結自身勢力、如何挑選欺負對象、如何避免成為被霸凌者、被召開學生委員會時該如何應對等等，整本雜誌就像是霸凌祕笈一樣。

　　教你如何當個成功的霸凌者，同時又告訴你如何反擊霸凌者。

　　看到最後一頁，發現頁數不足，更多教學需要等四年之後才會出版。

　　四年？這不是月刊嗎？

　　看完的內容，我內心的恐懼還是沒消退，於是我又重看了一次內容，這次連插圖跟實體照片都仔細看過，意外發現實體照片裡的人有臉，其中一張照片的學生，長相跟服裝都有點像後方車廂的女學生。

　　照片裡的女學生，正在拉扯另一個學生的頭髮，臉上還掛著燦爛笑容。

　　下方有小字解說該照片的意義－－身為一個霸凌者，應該以別人的痛苦為樂，別人越痛苦，你就越快樂，但要注意，別讓手裡的人死了，如果他死了，你會有點危險，記住『有點』危險，但不是『非常危險』，即使如此還是要謹慎地進行霸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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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面的照片貼著某位叫做小西的女學生，灰頭土臉、渾身是傷，小字解說－－

　　此為被霸凌者的照片，如果你覺得自己跟小西很像，沒朋友、被排擠、常常被罵、被打、被叫來叫去、被迫拿出零用錢、身邊東西一直不見，那你就是被霸凌者。

　　圖片旁邊則是關於被霸凌者的資訊。

　　解決被霸凌狀態：

　　建議一、隨身準備一把美工刀，這是危險的決定，因為這把刀可以殺了對方，但也能殺了你自己，對方不會從這世界上消失，但你可能會。

　　建議二、報告老師，失敗率相當高的選擇，這個選擇需要極大的好運，否則你不會成功，你只會過上更爛的日子，順帶一提，該選項不會讓霸凌者從你的生活中離開，你依舊要跟霸凌者一起上學、吃飯、放學，所以是個很爛的選擇。

　　建議三、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用暴力抵制暴力，只要你跟霸凌者一樣沒良心，成為一個霸凌者去欺負比你更弱小的人，以此脫離被霸凌的角色，但你要知道，既然你可以反過來當壞人，別人一樣也能。

　　建議四、轉學，有點花錢，但是個不錯的選擇。

　　建議五、告知父母，跟報告老師一樣需要運氣，但你必須要有『愛你的父母』。

　　建議六、把學校燒了，真棒！但你最好擬好一個意外劇本。

　　建議七、送霸凌者一張車票。

　　「咦？車票？」

　　看見這個建議，腦中模糊的想起一些畫面，記得自己在教室被人推倒，然後有一群人圍著不懷好意地笑著，說什麼要進行測試，然後把一張車票塞進我手中。

　　摸了一下外套口袋，果不其然掏出一張高鐵車票。

　　不，等等，我是受害者吧？為什麼會收到車票？

　　「嗯，偶爾還是會有誤入歧途的羔羊呢。」

　　對面座位突然出現一位白髮藍眼的女孩，他穿著我學校的制服，捲著髮尾慵懶地說：

　　「對你來說，遊樂園是什麼地方呢？」

　　「啊？你、你是誰？什麼時候坐在那裡的？」

　　「這位乘客，現在是我在發問，你先回答我的問題，我再回覆你的疑問。」

　　女孩語氣相當高傲冷漠，感覺很像審問犯人的拷問者。

　　他問我遊樂園是什麼地方？不就是玩樂、撒錢的地方嗎？

　　看著女孩毫無靈魂的雙眼，我猜他不想聽這種普通的回答，冷靜推敲，手裡有著關於霸凌的月刊，而我曾經是被霸凌者，那麼－－

　　「那是一個審判人的地方？」我沒自信的回答道。

　　「嗯，所以你認為自己有罪，要被押送到法庭了。」女孩單手撐著下顎，另一手拎起椅背上的月刊，「我還沒無聊到去找一群人來判定他們的善惡。」

　　「呃……既然我給你答案了，那你能不能解釋一下現在的狀況，還有我之後會去哪裡。」

　　「簡單來說，你收到的車票是惡魔的邀請函，等高鐵到站之後，你就會變成惡魔的食物，而我是負責處理食材的廚師，車票跟交通工具都是我搞出來的，至於那本月刊，是依你的靈魂反射出來的物品。」

　　「聽起來真像電影情節，呵呵。」我抽的嘴角尷尬地笑著，女孩的話語令人難以置信，但身處在這台高鐵中，我不得不信。

　　「我製造出來的交通工具，具有『反射』效果，就想像手裡的月刊是一面鏡子吧，如果你殺氣騰騰或思想充滿毀滅性，那你就會毀滅，就跟其他車廂人的一樣，被自己的負面情緒殺死，但你很冷靜，也沒有任何邪念，不過沒有逃出去的意思，所以處於一個微妙的狀態，我不能將這種不安定的靈魂送給惡魔，因為惡魔只吃髒髒的靈魂。」

　　「喔、謝了？」我聳了聳肩表示自己有聽懂對方的意思，「但我覺得自己並不善良，如果月刊是一面鏡子，那『解決被霸凌狀態』裡的那些選項，都是我曾經有過的想法對吧。」

　　「事實上，我不清楚你的過去，我只能看見你做過什麼壞事而已，所謂的壞事就是會讓你產生內疚、罪惡感的事情，還有就是遭人怨恨的事情。」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處理我？」

　　「呵，你－－想自殺？」

　　「啊、不！我怎麼會自殺，我還要去上班、買生活用品、回家追劇……」

　　「這才是想活下去的人，會說出來的答案。」女孩的手指敲擊著扶手，湛藍的眼眸上下打量，「我都說要把車上的人做成料理給惡魔吃了，你還問『怎麼處理我』，這不就是接受死亡了嗎？」

　　「嗚、但霸凌者才能收到車票，這代表我曾經是壞人，所以逃不掉……」

　　「我說過了，我不會判定人的善惡，只會判定靈魂的養分是否充足，雖然你曾經是霸凌者，但還不足以達到『罪惡』的程度，在你欺負某個人的時候，有一群人正在感謝、支持你的行為，就是那些人分擔了這份罪惡。」

　　「所以月刊裡的照片都是真的嗎？都是我參與過的事件？」

　　「並非全部都是你，靈魂反射是整台車同時發生，所以出現交錯反射也很正常。」女孩看著月刊封面，勾起嘴角冷笑道：「他們都還活著，是你不想回去的原因嗎？」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根本不繼的他們是誰。」

　　「但你看到同學會邀請函，就想起了什麼吧。」女孩一個彈指，變出一封信，「二月二十九號，地點是西街轉角的詩絲咖啡廳，收到信的同時，裡面也有一張高鐵車票對吧。」

　　「嗯。」我輕輕點頭，現在才想起來高鐵票的來源，這麼說來我也忘記太多東西了，就好像故意忘記然後找藉口不去參加同學會一樣。

　　這是什麼矛盾的心情？想要提起勇氣去見同學，但去了心情會很糟所以想逃避。

　　雖然印象優些模糊，但班上那些人惡劣的行徑讓我心生厭惡，無法明確說討厭的原因，但就是心裡不太舒服，噁心的笑容以及刺耳的笑聲，在耳邊輕輕繚繞。

　　這封信、這張車票，就是某人的惡作劇，或是報復吧。

　　少女眨眨眼，看我心境上沒有太大的變化，這是正常的，因為我忘記了很多事情，所以提到悲傷往事，就有一種『觀眾』的感覺，而非戲劇中的主角。

　　「你……可以下車，或是……我把你轉介給另一位朋友。」

　　「轉介是指被另一個惡魔吃掉嗎？」

　　「他不負責料理，但也會蒐集情緒，也許你能提供他一些材料，或是你要直接下車也可以，我會把你送回家，請把今天發生的事情當成一場夢。」

　　「好的，謝謝。」我捏著手指有些焦慮，這一切發生的太莫名其妙，說實在我很難做出決定，但既然可以平安回家，還是回去過平凡的生活比較好，「請讓我回家。」

　　「了解，願你人生平安順遂。」

　　女孩闔眼的霎那，我立刻從高鐵座椅上轉移到家裡的沙發上，事情發生得太快太突然，就好像我其實一直坐在家中一樣。

　　這、這難道真的是夢嗎？

　　心中湧起難以言喻的維和感，為了打散內心的鬱悶，趕緊打開電視轉移心情。

　　新聞正播報著，有一台未知班次的高鐵，半空墜入某校的回收場內。

　　這新聞沒讓我太過訝異，令我錯愕的是，新聞左下的日期－－

　　「竟然已經過了四年，太扯了……我到底經歷了什麼。」

　　如果說這是在作夢，那我夢四年也太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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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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