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的靈魂藝廊 - 《醉生夢死的戲曲》

　　躺在浴缸裡，洗澡水逐漸冷卻，我完全沒有要起身的意思，拿著美工刀把玩著，時不時看著潔白無暇的手腕。

　　只要割開這裡，就可以死掉了對吧？

　　割腕在自殺之中不是特別舒服的死法，但卻是最方便、最安靜的，只需要一把美工刀，不需顧慮時間跟地點，就可以默默地死去。

　　可是會感覺到疼痛，畢竟身體被割開一個缺口。

　　這對我來說不是什麼難題，活在痛苦中的我早已傷痕累累，有些傷口結痂後又會裂開，有些則永遠存在無法癒合，身經早已崩潰的我，早就習慣疼痛了。

　　盯著刀片，我不斷催眠自己一點也不痛，就跟打針一樣，幾秒鐘的事情。

　　進入浴室已經一段時間，再不快點的話，家人就會察覺異狀，我今天就會活下去，接著像往常一樣飽受折磨，最終回到浴室繼續看著美工刀。

　　必須結束這個循環啊！我真的……不想抵達明天，不想……看見那些人了。

　　這個時間家人差不多要準備睡覺了，爸媽會到房間確認我有蓋號被子睡覺，然後才回自己房間換裝就寢，如果他們發現我不在房間，就會來浴室－－

　　「啊啊啊啊啊！妹妹！妳怎麼了！」

　　哥哥突然打開浴室門，看見在浴缸裡的我放聲大叫。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哥哥這麼驚慌呢，畢竟他人高馬大又屬於沉默寡言的類型，很少看見他情緒化的樣子。

　　明明已經是高中生，卻像小孩子一樣大吼大叫，這也太丟臉了吧哈哈！

　　我正想嘲諷哥哥，才發現身體動彈不得，原本乾淨透明的洗澡水被染成漂亮的紅色，源源不絕的溢出浴缸，而我的肌膚變得相當暗沉，握住美工刀的手放了下來。

　　啊、原來我已經割腕了，沒有想像的可怕呢，真不可思議。

　　但看這個血量，我就算沒死也應該昏迷了才對，怎麼還能看著哥哥驚慌失措的樣子呢？付努也聞聲而來，大家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亂成一團。

　　他們試圖替我止血，但我知道已經來不及了，意識到自己的死亡，心裡放下了重擔，一直以來壓著胸口令我窒息的巨石，在此時此刻終於消失。

　　雖然感到輕鬆，卻也十分悲憤，畢竟我明明是受害者，為什麼飽受折磨後還要失去一切呢？我的死不會讓那些加害者受到懲罰，他們依然能逍遙度日。

　　一想到這裡就非常不爽，可是我也很無奈，無力反抗也逃不了，那些殘暴又冰冷的回憶會糾纏我一生，永遠烙印在我腦子裡、骨骼中、靈魂深處。

　　也許對外人眼中，就是簡單不過的校園霸凌，但對我來說是地獄，難以脫口而出的地獄，彷彿開口向人傾訴這傷痛，喉嚨就會灼傷似的。

　　哈……我以前天真的認為，就算會灼傷也必須向外人求救，但我抓住的韁繩非常脆弱，他們簡單一句「只是小孩子在玩，有點過火而已」，就將我的痛苦敷衍而過。

　　那條繩子，讓我墜入更漆黑的深淵中，也許我的肉體還在呼吸，但精神早已窒息。

　　他們根本不在意我的感受，我也無法獨自爬出深淵，只能繼續墜落……墜落……

　　等待粉身碎骨的那一刻，才聽到他們後悔的聲音，不過我也沒因此感到滿足，甚至想放聲大笑對他們說：「白癡！現在才知道我有多珍貴了吧！給我懺悔一輩子吧！這群偽善者！你們也來感受我這些年來的痛苦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哈。

　　……

　　果然，還是很不爽。

　　雖然家人的輕忽也有錯，但真正的凶手還在外面吃香喝辣呢，那些人怎麼可以欺負人之後假裝沒事的繼續活著？

　　可恨、太可恨了！腦中想像無數次將那些人碎屍萬段的畫面，卻沒有將刀指向惡人的勇氣，我能殺的，也就只有自己了。

　　去他的道德人性，第一次覺得當個稱職的社會人太吃虧了，反社會人格才是王道！

　　「真是的，年紀輕輕說什麼反社會人格才是王道呀。」

　　一個女人突然出現在我眼前，他與我都赤裸著身子泡在血水中，浴室外的家人似乎看看不見這詭異的女人，不！所有人都停止了動作。

　　他是死神嗎？原來死後真的會被帶去陰間？該死！我活著的時候好像沒做過善事，畢竟都自顧不暇了，哪有時間每日一善啊？

　　我會被帶去地獄嗎？還是直接去喝孟婆湯？

　　「才十五歲啊，真年輕。」女人咪起紫橙色的雙眸淡淡的笑著，「嗯……論壇上的懶人包寫著，你被閨密陷害失去處女，回學校後又被人排擠，向學校舉報、告知家人，得到的結果不如人意，因為證據不足加上霸凌你的人演技很好，導致你含冤而終，還真是－－平淡無奇的故事呢。」

　　「什麼！我超慘的！哪裡平淡！」咦？我竟然可以說話耶。

　　「道德善惡與我無關，我只在意你的人生是否能成為我創作的材料，但觀察了一陣子，你也不過如此。」

　　「啊？死了還要被陌生女人數落，有夠不爽的。」

　　「呵呵，雖然是個常見的自殺故事，但你的個性我很喜歡，不如跟我做個交易，把你的『深淵』給我，我則給你一個新的人生。」

　　「所以，你想要我的痛苦？」

　　「哈，這個深淵是你自己創造出來了，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深淵，你沒有閨密，也沒有被陷害，被排擠的原因、申訴失敗的理由，你最清楚吧？」

　　「我、我確實是受害者！那個該死的綠茶女騙我喝下安眠藥，跟他哥聯手羞辱我！回學校還主導全班排擠我！他們集體演戲騙過了委員會！我家人不站在我這裡，還要我好好反省！這群都該死！都去死吧！」

　　「噗哧！哈哈哈哈，太有趣了，能寫出這麼狗血的劇本，你應該去當編劇才對，就這樣死去真可惜，不！正因為你自己是編劇、導演、主角，所以才要親自完成結局。」

　　「喂！你到底是誰啊！對死者冷嘲熱諷也太不尊重了！」

　　「小妹妹，尊重是給有禮貌和尊嚴的人使用的，像你這種人生失敗者沒資格擁有。」

　　「隨便你怎麼說！你到底想怎樣？」

　　「我說啦！我要你的『深淵』，而你可以提出一個願望，例如換個身分繼續活著。」

　　「什麼願望都可以嗎？」

　　「要求太過分的話，我也會終止交易喔，你可別說出『殺死所有人』這種話。」

　　「嘖。」那些人本來就該死吧！沒辦法復仇真讓人不爽。

　　女人似乎看穿我的心思，伸出修長的食指指著我的鼻頭，「所謂的仇恨，必須建立在實質交互上，幻想的仇恨一點價值都沒有。」

　　又來了！這女的是怎樣啊！我明明受苦了那麼久，怎麼會是幻想呢？他果然跟那些人一樣，都是我的敵人、都是冷血又沒良心的垃圾！

　　「好吧！我同意交易，但我要忘記這一世的記憶，然後在一個被人服侍的舒適環境生活。」

　　「喔，這當然沒問題。」女人一臉輕鬆的回覆，接著像是想到什麼，像我發問：「為什麼要忘記這一世的記憶？你明明過得很快樂不是嗎?？」

　　「你從哪裡看見我快樂了？我就是活得太痛苦才自殺的呀！」

　　「這就是所謂的裝睡的人叫不醒呀，待在惡夢裡才能成為合理的受害者，你果然很有才華呢，真不愧是出名的論壇作家。」

　　「什麼作家？我從來沒寫過小說。」

　　「呵呵，我好像說太多了，那麼我就在此道別吧！再見了，沉淪於惡夢的少女。」

　　女人忽然把水我臉上潑。

　　嘩啦！

　　我整個人突然下沉，就像掉進一個無底洞那樣墜落。

　　噗通！

　　在我尖叫之前，墜落感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輕盈浮力。

　　周遭相當寧靜，能看見漂亮的石子和輕輕舞動的植物，我好像被關在一個玻璃缸中，缸外有許多巨大影子走來走去。

　　「這就是傳說中的金魚啊，好漂亮。」一個小女孩貼到缸外讚嘆著。

　　「啵啵。」金魚？我才不是金魚！我是……咦？我……

　　「這是爸爸買給大可愛的生日禮物喔！喜歡嗎？」一個壯漢露出期待的表情，好像很期待小女孩的反應。

　　「喜歡！謝謝爸爸。」小女孩張開雙手擁抱壯漢。

　　「啵啵啵！」怎麼回事？我怎麼會在這裡！我、我是……我是……是誰？

　　「趕快餵魚吃飯吧！等等老師就要來了，要記的跟老師炫耀爸爸送的魚喔！」

　　「好！」

　　女孩把飼料丟進魚缸，我無法克制的衝過去吃飼料。

　　「啵啵啵。」好吃、好吃，雖然好像忘記了什麼，但隨便啦！好吃、好吃。

　　沒多久，女孩的老師來了，手裡還拿著一綑畫。

　　看見老師帶新東西來，女孩直接忘記金魚，抓著老師問關於畫的事情。

　　老師溫柔的笑了笑，把畫攤在桌上給女孩觀賞，那是一幅水墨畫，花中有一個水缸，水缸裡的水是黑色的，一隻雪白的手伸出水面，舉著鮮紅欲滴的紅玫瑰。

　　水墨畫旁邊用藝術的草書體寫著魔女，作品名稱《醉生夢死的戲曲》。

　　女孩的表情明顯變得僵硬，似乎不太能接受這幅畫的構圖。

　　但他的老師卻露出陶醉的眼神，輕撫著水墨畫說道：「這幅畫很美吧，雖然有點貴，但只要盯著看就會有源源不斷的寫作靈感，太神奇了。」

　　「老師原來是小說家嗎？」

　　「我的作品在另一個國家比較出名，不過公主的年紀還太小，長大之後再看會比較好。」老師摸摸女孩的頭，將畫收起來，「時間差不多了，今天要學習宮中禮儀，請公主殿下換上正式服裝。」

　　「是。」

　　女孩有些不甘願的回應，隨後跑到後方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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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生夢死的戲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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