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瀝瀝……
伴隨著流水聲響徹在洗手間裡,幻冰用雙手端起水,然後往臉上一抹,一瞬間,潑灑在臉上的水分讓他稍微精神煥發了一些。
幻冰帶著慵懶的眼神看向鏡子,只見眼前一個被瀏海掩蓋視線的男人正用三白眼盯著自己,那個人有著銀白色的中長頭髮,眼睛有著血一般的顏色,裡面的瞳孔就像是貓的眼睛般豎起,看起來異常地兇惡。
本想在鏡子面前嘗試性笑一個,但幻冰能做到的就只有兩邊嘴角相互拔河——下垂時整張都是國字臉,好不容易往上翹,也只是皮笑肉不笑,看起來相當的滑稽。
對此,幻冰只能微微歎氣,然後在眼看按壓式水龍頭的流水逐漸減弱,水閥即將關掉的一刻再次按下水龍頭的開關讓水再次流出,並以雙手端起水龍頭流出的水,潑灑在臉上。
幻冰很隨意地用手肘抹了抹臉上的水漬,甩了甩手後,便走出洗手間。
在幻冰經過走廊,回到自己所屬的班級時,還未推開門,裡面吵鬧的聲音便隔著門傳入幻冰的耳裡,看起來即便是要上課,學生還是會趁著科任老師還沒有到來之前繼續談天說地。
而當幻冰推開門的一刻,裡面的聲音頓時稍為緩和了一些。只是,本以為來者是科任老師的學生,在見到進入教室的人是幻冰後,原本只是稍微緩和的聲音,卻在沒幾秒後,瞬間成了死一般的寧靜。
所有學生不約而同地看向幻冰,有的人詫異,有的人驚恐,也有的人對於幻冰的到來很是不理解——要不是幻冰再三確認了自己的班級,他還當真以為自己進錯教室了。
當幻冰緩緩走進教室裡時,隱約間,他聽到了幾道窸窸窣窣的聲音——
「為何他會出現在這裡的?」
「哪知道啊?那傢伙……不是應該在翹課嗎?怎麼突然就回這裡來了?」
「那不是廢話嗎?既然你都已經説是翹課了,他會回到這裡來也就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可以的話,他最好不是翹課而是直接退學啦。我就不懂,明明我們都已經有夠不歡迎他的了,他還硬是要出現在這裡,要是他不是來找抽的我可不信。」
「老實説,感覺光是他的出現就已經讓我感到害怕了,我是不是該要拿把剪刀用來防身的呢?」
「說真的,難道他真的沒有身為『紅淵病患者』的自覺嗎?要知道,他要是在哪天突然發病,可是會分分鐘把我們給宰了的啊!」
各種窸窸窣窣的聲音就宛如針刺一樣不斷扎在幻冰的心口上,話語中無不充斥著對他的厭惡,以及恐懼之情。
在看到自己的同班同學大多都以異樣的眼光看向自己,並稱自己為「紅淵病患者」的時候,幻冰對此並沒有多少反應,畢竟他知道,對方所説的,也不過是板上釘釘的事實而已。
紅淵病——那是由不明緣由,既非是病毒感染,也並非是惡劣的精神狀況下所引致的精神類疾病。
通常在正常情況下,人會因家庭暴力或者外來的因素而成為精神病患,而紅淵病則是即便是家庭幸福美滿,也有可能會突然間發病。
——也就是説,幾乎人人都有機會患上紅淵病。
紅淵病發病的當下,患者會伴隨著雙眼變成鮮紅,而彷彿變了一個人般作出具有攻擊性以及侵略性的行為——輕則只是作出破壞性行動,嚴重的甚至會毫無道德愧疚感地做出殺人一類的殘忍行為,相當可怕。
也正因如此,幻冰才會如同剛剛那樣遭人排斥,並被人惡言相向,畢竟為了防止紅淵病患者傷人事件的發生,「勿近赤眼者」幾乎已成了所有人的共識。
對於這種情況,幻冰倒是無所謂,畢竟他深知擁有鮮紅色眼睛的自己,在他人的眼中是怎麼樣的存在,儘管他一直以來都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但深植在人心的恐懼就如同打在身上的印記一般,難以消除。因此,他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無視他人的惡言,徑直地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而在那裡,裴素兒正站在幻冰的座位附近等候著他——
「回來得挺慢的。」裴素兒雙手環胸,以一副不溫不火的樣子對幻冰説道:「還以為你掉進廁所裡,亦或者是直接回天台去了。」
「……妳就那麼信不過我嗎?」對於裴素兒所説的這些話,幻冰略感無語地搔了搔頭。
「不過嘛……也並非全是壞事就是了?」
「?什麼意思?」
正當幻冰疑惑著為何裴素兒會這麼説的時候,只見裴素兒把視線移向他的座位——更準確的來説應該是他的椅子才對。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幻冰便見到自己的椅子上本應是咖啡色的椅板,此刻卻多了一攤突兀的白色。
「這是……修正液?」
「是啊,也不知道是誰幹的好事,竟敢把修正液塗在你的椅子上。」裴素兒沒好氣地説:「要是你早個幾分鐘回來,並且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坐在上面,那你的校褲就該要換了。」
「…………」
幻冰看著椅子上已經完全凝固的一攤修正液,默然不語。
「還有,你的桌子……」裴素兒還想跟幻冰説些什麼,卻在中途變得三緘其口了起來。
「我的桌子怎麼了嗎?」見裴素兒說一半又沒説一半,幻冰隨即便詢問道。
「……看之前先做好心理準備吧。」裴素兒並沒有繼續説明,而是給予了幻冰最簡單的一句忠吿。
就在幻冰滿腹疑惑地把視線往桌子上偏移,他這時才知曉裴素兒會如此告誡的原因——
「殺人犯」、「殺人魔」、「去死」、「滾出校園」——只見桌子上就宛如承載著班上所有人的敵意般,充斥著大量的惡意的稱呼以及惡毒的詛咒,要是常人這麼看去,恐怕只會因此受到心裡創傷,也難怪裴素兒會對於桌子的事情三緘其口。
「……本來想著在你回來之前把這些東西給清理掉的,奈何上面全都是用油性麥克筆來寫,如果真要清理的話,恐怕要花很長的時間。」
「…………」
對於裴素兒的解釋,幻冰全然一副似聽非聽的樣子直直盯著桌子表面,久久不語。
見此情形,裴素兒不免感到了一絲擔憂。
「幻冰,雖説我知道你很難受,畢竟再怎麼説我也是半個過來人,但要是一直在意這些事情的話,對你而言並沒有什麼好處。」
就在裴素兒試圖安慰幻冰的時候,幻冰回頭看向裴素兒,並回應道:「我倒也沒有在意這些,只是覺得——那些在我桌子上寫字的人應該很閒吧?」
聽到幻冰這番話,裴素兒隨即便愣了一下。
而幻冰則是把視線重新轉移至椅子上,然後繼續説道:「不過,把大量的修正液塗抹在椅子上屬實浪費過頭了吧?要是上課的時候修正液剛好沒了,那可就麻煩了。」
「——合著你的沉默都是在想這些無聊的事情嗎?」裴素兒忍不住吐槽道。
「我尋思也沒説錯啊。」幻冰面無表情地擺了擺手,並反駁道。
看到幻冰説得如此斬釘截鐵,裴素兒竟一時間也分辨不出幻冰是在故作輕鬆,還是認真的了。
而在兩人聊得正酣,突然,有個輕飄飄的東西從遠處飛來,剛好砸中幻冰的後腦勺。
當幻冰摸著腦袋,疑惑地回頭往地上一看,他便見到一個不大不小的紙團正靜靜地躺在那裡。
而在他回頭看向地上紙團的期間,遠處便不時傳來一陣竊笑的聲音。當幻冰一抬頭,便見到遠方一些學生正因紙團打中他的後腦勺而嘻笑不止——顯然紙團是由他們其中一人丟出的。
「幻冰,怎麼了嗎?」察覺到幻冰神色有異,裴素兒便向幻冰詢問道。
「沒,只是掉了東西而已。」
幻冰在回應了裴素兒後,剛想從地上撿起紙團,只是這時候科任老師剛好進入了教室,這才讓幻冰打消要撿起紙團的念頭。
在與科任老師一番行禮過後,幻冰剛從背包拿出課本,卻發現課本早已被人剪得亂七八糟,大量的紙質碎片稀稀落落地散落在背包裡,以及地面上,顯得凌亂不堪。
——而這時候,遠處的竊笑聲也在此時變得尤為明顯。
「……你還是看我的課本吧。」留意到幻冰此刻窘境的裴素兒主動把課本挪到課桌與課桌之間,並向幻冰如此提議道。
「妳這麼做沒關係嗎?」見此情形,幻冰便開口向裴素兒詢問道。
「——反正以目前你手上課本的狀態,你也挺困擾吧?」
「…………」
面對裴素兒的反問,幻冰頓時沉默不語。
雖說幻冰心裡不想承認,但正如裴素兒而言——當他想要打開科任老師所指定的頁數的時候,不是裡面的碎片紛飛,就是課本剛好缺頁。為此,幻冰也只能接受裴素兒的提議。
只是在幻冰與裴素兒共用課本的當下,原本來自遠處的竊笑聲也就在此時平息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強烈的視線,正徑直射向幻冰的後背。
而留意到這些的幻冰並沒有聲張,而是佯裝沒發現,繼續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