樵夫挖了挖覆滿黑垢的鼻孔,噌噌幾聲,肩扛斧頭看著懸崖前的男人。
男人蹲坐在那裡已經好久好久,久到村子裡老一輩的人都遺忘了他的故事。長期拱起的脊椎早成為彎弓模樣,皮膚變為灰黑龜裂石塊,除樵夫外,根本沒什麼人會到這陡峭且雜草蔓生之地。
樵夫在很小的時候便認識他了,跟老爸上山學挑柴砍柴,不小心迷路發現這蹲坐的男人後,包括第一次被村裡的女孩兒甩,第一次被老婆趕出家門,第一次與兒子吵架……每有不如意,他總會自然而然來這發呆,陪陪化為大自然一部份的頑固男人。
聽說對面山頭有個女人也化成了石頭,不過她是直挺挺站立著的,彷彿眺望遠方、時時刻刻等待歸人,而他們的命運也大不相同,女人被高級木頭做成的欄杆圍著,有人二十四小時守在一旁收取觀賞費,不僅在當地頗有名氣,每個觀光客與旅人也都知曉她淒美的愛情故事。
難不成跟姿勢有關?
樵夫腳踩髒兮兮草鞋胡亂想著,和往常一樣走向那石像般的男人,如往常一般開口,「嘿啊,我說大哥,你到底在這裡等什麼啊?」
沒有回答。
這很正常,同樣的問題他問了二十多年,沒有一次得到答覆,可他就想問,即便每每回應的總是樹葉沙沙作響和彷彿淚水滴落的奇妙窸窣聲,樵夫還是習慣以這句話開場,並以下句話做結。
「我說啊,你等了多久?」
仍然沒有回答。
樵夫倒也沒打算繼續,逕自撿了塊空地坐下,和男人一同感受自山谷下方襲來的冷風。
換作是自己,或許待上一兩個小時就受不了了,到底需要多大的執念,才能蹲在懸崖邊,忍受難以算計的無數白晝與黑夜?
說不定是在等待心愛的人,跟對山那女人一樣。也有可能是遇上什麼太過絕望之事,在墜入谷中的前一刻氣力喪盡。
樵夫曾跟妻子提過這件事,後來妻子去問了從南方來訪、職業是魔法用品批發商的親戚,對方說這男人心已死,徒留軀殼在人世受苦,除海枯石爛,永遠無法得到救贖。
他嘆了口氣,今天的風怪,吹得樵夫渾身不舒服,沉下臉思考幾秒後,起身,朝谷底瞄上幾眼,化不開的黑暗彷彿隨時會沿山壁攀附而來,一口將他們吞吃殆盡。
他忽然意識到這樣不是辦法,難不成男人得繼續待到幾千幾萬年之後?可怎樣才是好辦法?
樵夫又想了好一陣子,腳邊的草被踏得亂七八糟,終於,他說了聲抱歉,舉起斧頭,如同平時伐木時,用力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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