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過後,母親還是離開了。
在一個黎明即起的早晨,她只留下一張紙條在餐桌。人雖然已經不在了,但家裡頭還若有似無地殘留著茉莉花的清香。
「揚:媽媽今晚在上海還有一場演出,先出門趕班機。你要多注意自己的身體,別總讓家維替你操心。有事再請張阿姨聯絡。 夏芙蓉 筆」
我的母親有個詩情畫意的名字,就如同她的人一樣,氣質超凡脫俗。
又再仔細看了一遍紙條,我皺起了眉,心裡感到不服。我哪裡「總是」讓那傢伙操心了?就只是不小小讓她撞見一次罷了,她也不知道,平常究竟到底是誰在操心誰……。
不過我承認,在我生了這場病以後,家維對我更加在意了。甚至在意到都忽略了湘婷。
像是今天放學後,家維來我家和我一起準備期末考試,就在我為他講解數學習題,演算到一半時,他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他望了一眼螢幕,然後蹙眉,並按下接聽鍵。
「喂,幹嘛?」
他有些厭煩地應答,而話筒的另一側卻傳來了一長串女生說話的聲音。雖然我聽不清她說了些什麼,可從語氣卻可以判斷得出來,那是憤怒的咆哮,而且持續了許久。我看見家維臉上的表情,從原本的不耐煩,漸漸增添了些微的怒意。
「我不是一開始就已經跟妳說得很清楚了嗎?」好不容易等那個女生說完,他不悅道:「既然妳沒有辦法接受,那我想,我們還是分手吧。」
我聽了心頭一顫,整個人還沒反應過來,他就已經結束了通話,並且把手機摔在沙發上。所以說,剛剛打電話來的是湘婷嗎?
「嗯,是她自己愛無理取鬧的,別理她。對了,你剛才講到哪了?」
我為他緊張,他反倒收起了怒容,表現出不屑一顧的態度,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樣,繼續嬉皮笑臉地纏著我算習題,這像是上一秒才剛向自己女朋友提分手的人嗎?
我挑了挑眉,內心感到奇怪,卻也打算不再深入探討他的私人問題,便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演算。
「22+22怎麼會是55呢?子揚,你在想啥?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越算心裡越好奇,越算越是心神不寧,最後還是家維指正了我的錯誤。我嘆了一口氣,闔上書本,打算先讓自己的腦袋清靜一會兒。
「你到底在想啥呢?」他猝不及防地伸出手臂,狠狠勾了一下我脖子,差一點令我將剛喝下去的茶水從口中噴出來:「你該不會是在想剛才那一通電話的事吧?」
我艱難地嚥下那口茶,轉頭看向了家維,正狐疑著他怎麼會知道的時候,他又開口:「唉唷!你表現得那麼明顯,傻子也知道你在想什麼。怎麼?你想知道啊?」
他有些雀躍地貼近我的臉,打趣道。奇怪,到底有什麼好開心的啊?搞得好像分手的人不是他,自己只是一個吃瓜群眾。
難得他想主動告訴我,那就讓他說吧!我點了點頭,不過我不會讓他知道,我是因為擔心他才想知道的。
「其實,湘婷跟我在一起,是有約法三章的,至於約定內容是什麼,以後如果有機會再和你解釋。」
他打從一開始,就只想把湘婷定位在朋友的身份,不想跨越那道界線。她卻不同了,不但多次向他闡明了自己的心意,還揚言就算他對自己沒有感情也無所謂,只要讓她待在他的身邊,她就已經心滿意足。
「而且更慘的是,那時候我喜歡的『那個他』心裡沒有我。」
當他說到「那個他」的時候,目光還短暫往我身上掃了一下。頓了頓,他繼續說:「我很難過,難過到無法認真思考任何事,也對所有的活動都失去了熱情,但是她卻還是願意陪著我,要我試試看和她交往,就算心裡沒有她,那也沒關係,因為她說她相信感情可以慢慢培養,可是……」
「她自己最後沒辦法做到?」
我猜,只見家維點了點頭:「她使勁地黏著我,又抱怨我態度很冷淡,這讓我覺得很困擾。後來我發現,自己不論如何努力,也沒辦法喜歡上她。」
因為不想耽誤她的青春,所以最後選擇離開。
他不想成為大家口中講的「渣男」,可是他事後仔細反省了一回,發現自己似乎從答應和她交往開始,就已經是一個渣男了。
他苦笑,自嘲著如果當時態度再強硬一點,直接拒絕她,現在就不會這般和自己過不去。
「不能這樣說吧?你沒試過,也不知道自己沒辦法對她產生感情啊!而且是她自己先說,就算你不喜歡她,還是要跟你在一起的欸!」
我想替他辯駁,他卻笑著搖了搖頭,然後伸出了自己的食指,輕輕點在我的嘴唇上。他說,自己會以如此堅定的意志向她攤牌,還有一個關鍵的原因。
「感覺『那個他』,好像又回到我身邊了。」
今天的家維,感覺眼神特別深邃,眸子裡似乎還閃爍著光。他望著我,臉上綻放出了燦爛的笑顏,我彷彿還能夠看見一抹春風從他的臉龐上輕輕拂過,頭上的細碎髮絲,也在隨風飄揚。
多麼一個陽光帥氣的男孩。我的心跳,不曉得為什麼漏了一拍。
即便如此,我還是猜不透他口中神秘的「那個他」到底是誰,內心深處竟莫名萌生一股微微的醋意,有種異樣的感覺,似乎正蠢蠢欲動……。
腦中受生活的波折,及大量的資訊干擾,唸書效率想當然不會好到哪裡去。這次的期末考,我的成績一蹋糊塗,名次也掉出了十名之外。我們導師甚至還找我約談,他認為一直以來都維持在前三名的資優生,在一夕之間忽然退步那麼多,簡直不太尋常。
因為自己心裡早已經有了個底,所以在見到成績單時,我沒有絲毫難過的感覺。
另一方面,眼見這學期即將結束,我也向學務處提出了社團更換申請,打算退出音樂人集成社,只因為那裡再也沒有我的容身之地。
「那今後你打算怎麼辦?」
家維看著我手中尚未填寫的轉社申請表,扭頭問我。
老實說我也不曉得自己還能夠去哪個社團。剛才訓育組的老師還特別提醒我,一定要在這學期最後一天把填寫好的申請表提交給他,否則將視同轉社無效,也就代表著,我下學期還是得繼續待在那個令人尷尬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看看哪個社團比較不麻煩,就去哪裡吧!」
我沒有多想,直接回答。這時,他竟從自己的書包裡,抽出了跟我手上一模一樣的申請表。
「你怎麼……?」
我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他卻對著我莞爾一笑:「你去哪裡,我就跟著你去哪裡。」
他說,如果各自的處境都令人難以容身,那不如我們就一起逃跑吧!誰叫我已經答應你,要永遠陪著你呢?
「家維,你……,少臭美了我告訴你。」
怕被湘婷追殺就直說,沒事搞什麼肉麻呢?他到底知不知道這樣撩撥別人,就算沒事也會變有事的?
「我才沒有臭美,我說的都是事實,」他嘟囔著,又對我說:「我打聽到了一個『自由活動社』,社團時間你要去打球,去圖書館,或是打手遊都沒有人會管,還常常有免費的飲料和點心可以吃。怎麼樣,聽起來不錯吧?」
「你亂講,學校哪有這個社團?」
經過他的解釋,我才知道他說的「自由活動社」,是指學校的「校刊社」。
這個社團內容,名義上是編輯校刊,審核學生們的投稿作品,以及撰寫採訪報導。不過像校刊這種足以代表育誠高中門面的出版品,學校怎敢全權交給學生去編輯呢?但又為了對外宣揚學生自治的風範,只好創立了這個社團,實質上還是由學務處及國文老師親自編審校刊內容。
而這些校刊社的學生,指導老師只是將他們集中到了一間空的教室播放電影,不想看電影的同學,只要在老師準備的「簽到簿」上,寫清楚你要去哪裡,以不違反校規為原則,就可以離開教室。
此外,為了防止學生反彈老師都對他們放任不管,老師也會經常請大家喝飲料、吃雞排,以封住學生們的口。
「你看,上哪找那麼輕鬆的社呢?」
於是,我們的轉社申請表上,都填上了校刊社,一起逃避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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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哪裡,他就跟著我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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