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5-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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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和朋友們把早餐倒下肚後就將靈魂半對半就的拖回學校，然後各就各位回到自己社拿証書甚麼的。我在教室的角落等摯友，開始看卡夫卡的metamorphosis，書中年少輕狂夾着成大人的沉重和迎面而來的世界的殘酷，少年的奔跑的逃避，又有甚麼分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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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教室的另一個角落，她將背包放下，仍然是那身晚上熟悉得不得了，在日頭卻出奇地陌生的綠綑邊夏季校裙；同樣的黃金馬尾以後頸為媒介逗弄着我的心弦，圓框後的眼角、耳垂和見形不見實的鎖骨；轉身時裙擺的浮動和降落，以《那些年》中的一言概之——等會兒見妳一定比想像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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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她對望了，生硬的點了點頭認知到對方的存在，然後又不好意思地別過頭去，將腦袋再次埋在書本裏去。「要怎麼跟她說影相呢？」我腦袋裏只剩這個了，閃過無數個跟她開話題的方法，一個又一個被蓋上「不妥」的字樣，正猶疑不決之間，摯友來了，換好了畢業袍，再回頭時她也換好了。閒聊了一陣後，被告知要上禮堂觀禮，既不是去拿獎的，也不是班代表，只是個湊人數的立牌罷了。我在禮堂上找到摯友，坐在其旁，也就又拿起書來看。過了許久，台上的主持人開始幫班代表和得獎者點名，模糊之間我聽到她的名字，抬頭張望卻不見她的蹤影。「佢去咗邊？」我心裏為此擔心着，「佢知唔知要上禮堂㗎？」「定係唔記得咗？」熱鍋滚油焦灼着我的心「定係去咗廁所咋」。。。。。。此時，台上的再次點名，又一次叫了她的名字，我開始着急了：「搞唔掂喎，佢再唔上嚟就大鑊㗎喇」我轉向摯友，小聲地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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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我去唔去搵佢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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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搵佢啦」摯友一臉壞笑地作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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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往門口走去，被副校攔了下來，我隨即拋下一句：「我去搵同學上嚟，我驚佢唔知要上嚟。」然後就匆匆下了樓梯，就是那我們對望過的樓梯。我回到藍社的課室，環顧四周不見她的蹤影；跑上二樓、三樓，逐個逐個課室check，也不見她的蹤影；我也有想過衝進女廁叫她的名字，但顧及到她的形象也就作罷。走遍整間中學，也尋不着她，我心想：「要是我錯過了她，她在另一邊樓梯上了禮堂呢？」滿頭大汗地回到禮堂，我匆匆回到座位上去，跟摯友説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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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搵唔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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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佢上咗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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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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摯友看着我一臉無奈的樣子笑了笑，我冷靜下來後一回首，她就在我斜對面坐著，微紅的面額帶着稍稍起復的呼吸，她應該也很喘吧，我將視線拉回書裏，畢竟一直歪著頭往後望會很古怪。我在書上的思緒卻一直定不下來，滿腦子也是她的映像那晚「眾裏尋她千百度，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幾番姿色，有一種莫名的罪疚感，對她本身的罪疚感，擅自將妳雕刻出來真的不好意思，但我又怎敢詢問妳的意見呢？要是妳發現了的話，妳又會怎樣看我呢？只要想到這裏，我就不禁不寒而慄，後果不堪設想，大概是我整個世界崩塌吧，但這個世界是我擅自構建出來的，又能怪誰呢？只怪自己癡情罷了。這個世界，以妳為主軸而轉動，以我的癡情為動力，以我們時間軸上的交點為燃料，沒了妳，我又能作甚麼呢？甚麼也不能，centre of mass消失，centripetal force消失的那一刻，所有物質緣着行動軌跡的tangant直飛出去，爆炸般的分裂，最後原本的coordinates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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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着那一陣只剩下冷氣機聲的寧靜，「龔隆」的冷氣彷彿也想刮醒暈船的我，將意識拉回現實，甩了甩頭，又忍不往後看，凈見一頂畢業帽倒轉放在她座位上，整齊折好的帽邊彰顯着她的細膩。我看着那頂畢業帽，心裡為她而感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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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家喺廁所嘅佢，係咪會好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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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着只有一雙的步伐，鏡裏就只有自己的倒影而已，廁所中空洞洞的迴響，夾着細碎的滴水聲，四周的所有也彷彿在向妳吶喊着：「妳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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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又能做甚麼呢？不能作妳靠著的胸膛，又不能作環抱妳的雙臂，不能作妳傷心時傾訴的樹洞，也不能作妳歡愉時拉著的手，我又能作甚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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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又是踮行踮過的過眼雲煙，我又有甚麼資格呢？一陣又一陣的人群，我應該是那沒有臉的洪流的一員，在一陣又一陣的白頭浪中又被洗去，「那個是誰？」「好像在哪裏見過，不太記得了。」然後就拋諸腦後，也就忘得一乾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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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的儀式開始了，將我從無窮無盡的沉淪中摑了出來，恰似瞌睡中被老師叫名字那驚嚇和醒神。然後又回到混能操作着，一是運作世界的癡情，二是維持基本警戒系統運作的像是後備電源般的東西。然而在班代上台時，系統短路過熱了。C班班代上台拿學校給予的祝福，踏上梯級的她靦腆而閃亮，馬尾隨着梯級的「各各」聲在畢業袍後上下鬆鬆的搖擺着，完美的90度鞠躬，向前踏的步伐自信而實在，挺胸收腹的她是何等的閃耀；何等的遙遠，像是無法達到的晨曦的彼岸，像是洞外的真理，像是天上的星星。台上的她，台下的我，是在不同的世界；被瞻仰的神明無法看清瞻仰者的面容，瞻仰者又無法接近神明，我又怎知道妳的眼界，妳又怎知道我的癡情呢，唯有我繼續向妳伸手求憐憫，然後感激地咽下妳指尖所流的天國的露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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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成，退場。我又回到藍社的課室裏去，拿過了畢業證書，看着人流湧湧的開始拍照，我有點透不過氣來。拉着摯友，我說了一句：「去搵阿sir影相啦」然後就往門口走去，在轉角處又看見她的身形，走上前，也不敢直視她地別過頭去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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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唔落去搵阿sir影相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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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陣間先落，你搵到佢就打畀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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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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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出了課室，到處找阿sir影相，從他辦公室找到禮堂，也找不着，也就氣沖沖回到了課室，跟她說了找不着。她點了點頭，然後稍稍低著頭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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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我們先影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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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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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拉我到課室無人的一角，仔細地看了看將會成為背景的儲物櫃，露出一個天真的滿意的笑容，然後就將手機交了給我摯友，與我肩並肩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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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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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肩上處手微後傾地擺V字，中規中矩的，既不疏遠也不親密，露出的手腕和手臂白哲得像是冬天雲彩上的暖陽。黑色的畢業袍，深綠色的V型袍邊與綠色的領帶，她白色的圓領和背後黃色的鐵櫃，天藍色的壁報版和我向她傾斜的頭，以她置中而我向她傾斜的構圖，口罩下的她一定在靦然的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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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完相，兩人相互點了點頭，她拿過了手機，我轉頭跟她説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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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齊入CU History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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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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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我從未聽過的語調回應我，我反應不過來，紅着臉的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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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再找了阿sir一陣後，開始不耐煩就打給阿sir，然後阿sir説他和校友吃飯去了，要晚點再回來，然後就掛了電話。周遊列國影相、題字後，在canteen找到阿sir，然後就即場打了電話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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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阿sir番咗嚟喇，可以落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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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吖，咁我落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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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方才一樣嗲嗲哋嘅語調，就嚟要將我耳仔過載；我甩一甩頭清醒下來，就同阿sir講話佢都落嚟。我在下面同阿sir等咗一陣，不見其人，也就上去搵佢。樓梯踩到一半，喺三樓轉角處見到佢，相應後就肩並肩的下了樓梯。走到一半，在樓梯口遇到她朋友叫她影相，她頓了頓，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一抽二褦，尷尬地皺了皺眉，然後就將手上的校裙和手機往我胸口一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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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唔可以幫手影相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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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妙，又是那令人招架不住的半嗲聲；我點了點頭，用我僅有的藝術細胞準備一個標準的構圖，保險起見又影多了幾張，但在影相之間又不禁將專注力放在臂上的校裙。噢，我日所思夜所夢的校裙，從中二以來我就對妳念念不忘，中文作文以後更是想得痴痴的，對着校裙舉杯就醉。現在在我手上還是温温的，散發着少女芬芳的柔順的布料，綠色的布腰帶剛好落在我臂彎上，仿佛我和她就在月下共舞一般，在遐想奔馳放蕩之際被我按住了，連同校裙和手機一起交還她，也就一起走下樓梯找阿sir影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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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相的影相，走的走，我也就再沒有見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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