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4-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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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回家後背着窗戶，死背着通識的筆記，作作最後的掙扎，不料每次專注起來，只聽得到心房中來回的踱步聲，一個聲道的踱步聲慢慢成了一雙的踱步聲，一雙成了一仨。。。到不久，像整個漫步學院也在我心房中亂步一樣。心煩得我神入心房，卻見其空無一人，只有東南處的大理石基座（pedestal）上一座唱機，唱針播着1936年的《The Way You Look Tonight》，我情不自禁地右手放心上、左手伸出邀殿中央的她跳舞，五秒後才暗自神傷，重新認清殿中的她不過映像，不存在實體。我站在殿中，伴着她，伴以1967年法蘭基·維里的《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徹夜難眠。「一次又一次與她的錯過和擦肩，終究還是要踏上歧路，各走東西吧。」這樣的想法在腦海回蕩着，空虛寂寞至極。主科考完了，我倆就緣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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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頂着零星的睡眠和同樣零零落落的通識例子，我半睡半醒地回到學校。看着准考證上莫名其妙的053，我可是連假希望也不敢給自己。「或許她會坐在我附近呢」的說法實在說服不了自己，只有對青春、對和她的緣份那一份懇切的哀悼和紀念，我在預備室伴着朋友，卻在心房倚著基座，聽着昨天的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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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中通的吧」朋友來了句不像樣的安慰，我真的不知如何回應。朋友繼道：「應該能看到她呢」我心感不是味兒，此時的朋友活像在喪禮上亂吹小號的小孩，不知狀況又令人心煩，知道他不知狀況下又只能無奈，心塞難抒，我報以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加上無奈的雙眉與眼神，希望他有一天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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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禮堂的053座上，我把弄着那還未換的兒童身份證，僵直的面容上是一雙還未開智的無神空洞，頭頂一團亂毛，格紋有領上衣是哥不要丟給我的，整個一幅落魄樣。我，應該比當時的我更成熟了吧。六年的幼稚行徑在腦海如波紋般去了又來，與摯友的點滴、與朋友的嬉笑玩樂、與老師的相處和那些尤里卡時刻（Eureka moment）、以及和她那無數次的擦肩和「撞倒」，這，就是我的青春了吧。想到這，多時累積的執念、悔恨、無奈、壓抑和惱怒同時決堤，卻眼乾得欲哭無淚，畢竟這些年是多麼的dry啊（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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顫抖的手緩緩放下了身份證，拿出眼藥水滴了滴。真的不妙，我想。人生重要的文憑試已經過半，我卻想着兒女之情，而且是那種不會有結果的，完全是「白了少年頭，空悲切」的虛空幻想，我在作的是甚麼呢？自討苦吃，浪費光陰，似飛蛾撲火，又似湖中撈月，無大志亦無意義，可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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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背靠膠椅、舉頭望天，人造淚水極不自然的卻給我莫大的欣慰，彷彿所積聚的雜質也順流而下，隨風消散。我拿出紙巾擦了擦眼角，拍了拍臉頰，「好，扚起心肝啦，她走了你可要自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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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調整心情，心中默念通識的例子，我意識蹲在腦海之懸，以令心房對我的影響最少。持續着這樣的狀態，我僵硬地手執眼鏡、低着頭、閉着眼，又過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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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的試場主任開始讀考場規則，我重新帶起了那副黑框大圓眼鏡，影像逐漸疏遠，又逐漸清晰。正前方052的後腦是我的後腦，海藍底色配灰縫邊的薄短袖襯衫，燙好的下扣領拉起了輕微的直紋，配以束腳剪裁的黑色棉質九分褲，腳上是白底色、飾以五藍色平衡條紋、配以深藍後腫護片的網球鞋，與我同一時間放下了帶完眼鏡的手，頭頂着的英式油頭不見一絲亂毛。我不以為然，竟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心，畢竟最了解自己的是自己吧。拿出所需文具也就靜靜地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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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無波瀾地考完那通識卷一，再有自主意識已是寒暄完要進禮堂考那卷二的時候了。如常地坐好前看，今次看到的卻是她的身影。「也不奇怪吧，畢竟也看到自己了」我想，但越想越不對勁。那如常的黑色純T，卻透着無袖底襯，修身薄質白裏帶灰的連帽外套下配的是卡其色闊筒薄質休閒褲，惟獨那黑色手錶、黑框大圓眼鏡、黃金馬尾、白皙的後頸和黑色後腫護片的白色休閒鞋一如既往。我當刻已無法分清這究竟是她的幻象還是她本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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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試如常地進行着，右手狂寫之餘也不禁分神想念着剛才的情景，心一橫：「來理性分析一下吧」先將重覆的眼鏡、後頸等等撇除，因為看過的物象能構成幻象並不意外。接下來是無袖內襯的部分，要說能構建出來也不是不行，只是如果真的是她，也是有點讓人擔心。但又想到這是個著重個人自由的21世紀，也就由她吧，她的確有穿無袖內襯的自由。到那不能忽略的修身薄質白裏帶灰的連帽外套，這可有趣了。從我經驗來說，我是從未見過那件修身薄質白裏帶灰的連帽外套的，但我可不能埋沒「我從經驗中得到「修身」的剪裁、「薄質」的材質、「白裏透灰」的顏色、「連帽外套」的衣款等等概念，又將這些概念集合起來，構建了「修身薄質白裏帶灰的連帽外套」此概念」的可能性，故結論為「我仍然未知那究竟是本人還是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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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陣，新的議題被提出了！「要邀請她來構成新的交點」這就是議題。當然，「我仍然未知那究竟是本人還是幻象」下，踏前邀請一個不在這裏的人（或者更甚，一個不是她的路人）顯然不妥。但另一可能性下，「看到的是她本人」為事實的話，這將會是我和她最最後一次相遇了吧，主科也真的考完了。那麼，我們就此成為過客了嗎？不，我不甘心。本來也沒甚麼，就只是和她在學校走廊上擦肩而過的感覺罷了，就一絲害羞帶着無奈；但經過一次又一次的擦肩，本來抑壓着的情感有如流下暗湧，拍岸的水花越來越猛，抑壓所需之力愈來愈大，心中的掙扎也越發激烈。「我要順其自然嗎？」我不甘心。遵從大道的理性與英雄主義、對抗命運的感性，兩股勢力在腦海中角力，掀起了狂風巨浪，正要掩沒眾生時又變得風平浪靜，感性扶著理性起來，「噹噹」是感性更勝一籌。定論下來了，是「要邀請她來構成新的交點」。
但，要怎麼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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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從交點開始想吧，從舊交點的基礎下更能構建出新的交點是吧。因drop科而有機會再坐鄰座的圖書館自修時間沒了；喔對了，我不是和她一樣修歷史的嗎？從這處入手好了。「一齊溫History?」不，動機太明顯，只會帶來反感；「一齊做essay?」好了點，但仍然有點明顯；「一齊做卷，然後比阿sir改」應該行吧。好的，就這樣。然後就處於一種「等SBA present」的緊張狀態：會不會搞砸？會不會連開口的機會也沒有？會不會她理也不理我就走了？會不會？會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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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主動聯繫」嘛，腦海中突然傳來前輩有如警句的一句話，猶如在左手橈側腕屈肌旁打了一支強心針，躁動的心鎮定了下來，我甩了甩那針口的痠痛，靜待良辰吉時。「Times up, pens down!」考試結束，試場的空氣變得鬆弛，只是我一米範圍內氣如凝霜、舉步維艱；整裝待發，亦不時顧着她的狀態，匆忙而又未到狼狽的執拾，以至——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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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金的時機到了，我執拾好而她也剛好在拉背包拉鏈。「噎！」我用那拉鏈聲作掩護，走到她右手邊。走到052，從喉嚨艱難地發了聲、生硬地叫了聲她的名字，可能因為緊張而有點大聲吧、還是她沒預料到會有人叫她；她嚇了一跳似的，頭側十度地轉了過來，給予一個「繼續說下去」或是「做咩」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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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考歷史前可否約個時間一齊做卷，essay甚麼的，然後比阿sir改，對對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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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毫不猶豫回道：「係返嚟（學校）定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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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鹿亂撞，面上起紅雲，正要支支吾吾、壞了大事的時候，理性把主導權一把搶了過來，目無表情地道：「返嚟定zoom都得，如果可以，幫手問埋XXX（她朋友，也修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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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點了點頭，我背好背包，也點頭表示謝意，也就怕尷尬的匆匆地走出了試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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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avo,bravo!我內心對理智來了一陣真摯的掌聲，「問埋XXX」簡直一絕！將「XXX」帶進來，展示目的非一同學而是「大家」一起做卷，啪啪*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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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副元首剛完成完美的演講下台的模樣，心頭大石放下之餘，又有飄飄然的感覺。正要趕上朋友的腳步，來寒暄幾句剛才已忘得一乾二淨的考試題目時，背後來了細碎匆匆、如蜻蜓點水的腳步聲。我右肩傳來輕拍膊頭的觸感，我頓了頓，一扭頭卻見出水芙蓉羞答答地稍稍別過臉去，微紅的腮幫子輕輕地喘着，隱約能聞到她的氣息，同樣微微起伏的是前胸的黑色純T。我倆當下就愣在原地，我下盤左前右後地下着樓梯，她則是在我右側右前左後地追了上來，我扭頭對着前傾的她，口罩與口罩之間不到25cm；這構圖之美，也是絕後空前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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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享受着這遲來的青春，輪到她這次支支吾吾地開口了：
「可，可唔可以都做DBQ？」
「DBQ,essay都得，再約時間啦」
「唔該」
我下意識點了點頭致謝，她也回以點頭，默契地一同下了那幾十級樓梯，也就各散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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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晚飯，頭埋在做不懂的物理課題裏，烏雲與纏繞的線在腦海裏揮之不去，空洞的眼神滴穿了書本，直達心房中央。我，靜靜地看着那悄然立起來的帶四幅畫像。作為一幅浮雕，那害羞臉紅的神情猶如活現，
我心興奮而寧靜，心房，總算完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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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久已沉默的手機震了震，我念着她訊息的可能性捏起了電話，劃開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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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這興奮的覺悟令我二話不說地按了進去。
「我問左XXX（上述的那個她的朋友）同XXX（應該也是她朋友，沒印象）佢地都唔諗住搵阿sir操卷😂」
我潛意識就以前的對話風格回道：
「唉，ok qwq」
她繼而道：
「而家有邊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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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頓了頓，心中理性默念着「不要暴露意圖啊」，顫抖的手在鍵盤上打了三個名字——我摯友，朋友和我。正猶疑着是否要打她的名字上去，理性一把拉住我「不要擅自作主呢」他如此說，「她還未答應會來喔」我同意地點了點頭，將那三個名字傳了出去，加上一句：
「妳一唔一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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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噸、噸、噸」平整而強勁的心跳聲在體內共鳴，上至天靈蓋，下至腳尖，以至耳蝸和手指頭；那心跳聲擾亂着我的思緒，慢慢又察覺到自己在喘氣，活像一女孩窩在被窩裏等男孩訊息一般：輾轉反側，慢慢褪色的期待，暈船與清醒的角力，報復式的仇視（這我沒有，噢，我又怎會恨她呢）......我在眾多雜亂思緒中根本無法集中做題目，五分鐘又五分鐘地拿起手機，依稀地希望着能看見她的回覆。我神念離不開那心房，怔怔地欣賞着那越發逼真，越發實在的映像，角落那留聲機播着弗蘭基·瓦利唱的《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倚著底座，若有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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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鐘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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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確來說，應該是五十二分鐘後，手機在書桌角落又震了震，我從電阻器、變壓器與電線糾纏着的地獄中爬出來，手伸向那震了一下就沉默了的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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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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熒幕上在她名下亮起了這兩個字，我呆了呆，不太瞭解地又打開了訊息，就疑惑「想啊」二字在此情況下解作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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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一唔一齊？』
『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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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頓時整個雀躍起來：約到了！約到了！我約到她了！明月下的光線格外親暱肯定，夏天的蟬唱着鏗鏘的讚歌，眾山和聲、眾水稱頌，願眾生和眾物讚頌創造主的名！因祂用油膏了我的頭，使我福杯滿溢！我們要稱頌耶和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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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乘勝追擊，問道：
「咁七號或以後？」
「七號妳考地理，咁嗰日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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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次不用我等一刻鐘了，她回道：
「我可能考完地理再睇多兩日書先😂唔係好熟史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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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猶豫了「要不然一起溫吧？」我想，繼而回道：
「其實我諗住溫下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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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應該不想吧，還是根本沒在看地問道：
「10號會唔會太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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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想，夠時間的，就回道：
「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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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話題要完了，可我不想這樣，突然想起之前寫下的歷史時間年表，借題發揮地說道：
「到時應該會揼份年表出嚟，揼完比份妳」
「就by theme嘅year li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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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thx🙏🏻」她回道，加上一個可愛的感謝stick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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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繼而道：
「我考完phy 就開始揼」加上哭貓豎大拇指的stick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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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報以一個驚愕的fairy tail sticker，而與此同時，我繼續增加年表安排的細節，加重我日後揼年表的動力，說道：
「應該一兩日可以搞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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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報以Q版五條悟豎大拇指的sticker，我也回以哭貓豎大拇指的sticker，像點頭一樣就此別過。我看着那琳琅滿目的訊息連，心裏感激着她，也感激着上帝；這遲來的青春應該耗盡了我半生的福氣了吧。我倚著窗旁，銀光灑在窗緣和左臉上，我瞻仰那柔和的夜月，彷彿舉杯向那前輩報告：「我主動聯繫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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