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安、石板、將死之人們 - 平安夜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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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平安夜

M8M

Feb 27, 2023

128

4 Mins R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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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前，十二月二十四號的深夜。

黑色老賓士車在濱海公路上奔馳，頭燈所及之處，夜空飄落的雨絲被光線照成無數條向後逃逸的白線。

靜默的車內，夏安穿著黑色高領毛衣，將頭靠在窗玻璃上，望著黑暗無際的太平洋。

「在校門口上車的時候，被人看到了。」

很久以後，夏安才打破沈默。

「我以為平安夜不會有人想留在學校。」開車的人說。

「我看學校裡大概也只剩他在了。」

「所以是誰？」

「吳昭明。」

「吳昭明啊⋯⋯」那人低吟道，「前一個指導他的人說，那傢伙總是少根筋，記性又差，大概不會記得這是我的車吧。」

「被他發現是你，老實說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是嗎？」那人用眼角餘光看著夏安，「不管我們私底下怎麼認為，在別人眼裡，我跟妳就是師生關係。」

「你是在擔心自己死後的名聲嗎？」

「不是，反正那些傢伙本來就對我毫無尊重。」唐老鴨，或者說，吳昭明的指導教授唐毅，左手輕握方向盤、雙眼望向前方的路面，面無表情地說。

「那不就沒什麼好擔心了？」

「我是在擔心妳啊。」

「我才不需要你擔心呢。」夏安笑說，「這種事情我應付過不曉得多少次了，都不放在心上的好嗎。」

「我想也是。」

「話說，吳昭明那孩子，簡直就跟四十年前的你一模一樣耶。」

「唉，是啊。」

「我剛認識你的時候，心裡也是覺得，這個人對自己的人生是不是沒什麼追求啊？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人都有迷茫的時候啊。」唐毅淡然地說，「能不能走出來，還是要看有沒有人願意出手引導。」

「你這樣誇我，我也不會高興啦。」

「妳是從哪部分聽出我在誇妳的？」

「哈哈，老直男耶。」

之後是一陣短暫的靜默。

「學姊，有個問題想問妳。」

「學姊？」夏安用食指緩慢劃過車窗上凝結的白霧，「我已經不記得你上次叫我學姊是什麼時候了。」

「最後一次嗎⋯⋯大概是我拿到博士學位那天吧，妳在研究室拿酒灌醉我、向我坦承一切之後。」

「噢，是那時候啊。」

「三十幾年前的事了。」

「好吧，你想問什麼？」

「石板上，妳的最後一行，寫著什麼？」

「關於這個嘛⋯⋯我想是某人對我的惡作劇吧。」夏安望向窗外的夜空某處，語氣變得有些無奈。

「什麼意思？」

「唐，我得向你坦白，其實從我的視角來看，那片石板從頭到尾都是空白的，上面沒有文字、沒有記載，自然也沒有所謂的最後一行。」

唐毅瞪大了眼睛。

「不過倒是沒什麼關係，在這個世上每個人會有什麼結局，我都很清楚，不需要由那石板來告訴我。」夏安擺了擺手說，「石板跟我其實是同性質的東西，差別在於，石板只會死在那裡等人去接觸它，而我會走路、會跟人說話，而且好像還蠻受男人歡迎的。」

「⋯⋯不對啊，當初我們不是花了五年，一起破解了那些古文字嗎？」

「這個嘛……」夏安雙手合十，不好意思地笑說，「唉，真抱歉，其實那時我都是裝的，畢竟看不到上面的字嘛。」

「可是，研究時很多我沒注意到的線索和細節，都是妳提出來的啊？」

「那是因為，雖然看不到上面的記載，我還是略知一些關於石板本身的資訊啊。」夏安一派輕鬆地細數著：「它最原始的名字叫什麼、是由誰創造的、創造的目的是什麼、上面的文字來自哪個文明、石板的運作原理是什麼、上面的文字依據不同的閱讀者會展示不同的內容……之類的。」

「⋯⋯那不就是事情的全貌了嗎？」唐毅感到一陣呼吸困難，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微微顫抖，「⋯⋯我花一輩子都想得到的真相，妳從一開始就暸若指掌嗎？」

「唐，我問你喔。」夏安轉頭望著唐毅，眼神認真地說，「你認為，一個生命週期只有數十年的人，畢生的目標是想徹底理解一個緣起於數千年前、之後的千萬年也會繼續存在，你甚至無法稱之為獨立個體的，某個龐大系統中的一個零件，這樣的追求，對那個人來說，有什麼意義嗎？」

唐毅腦袋裡千頭萬緒，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先不提那些太遙遠的議題，就眼前的結果來看，其實當年的你很厲害喔，不靠電腦、憑著自己的能力，還有我的一點點暗示，就破解了那麼艱難的文字。」

「⋯⋯妳這麼說，我也不會高興的。」

「別這樣嘛。」

「給我點時間，我需要消化這些事實。」

黑色賓士車從公路向右轉進一條泥土小徑，茂密的雜草在車窗外向後飛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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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ble of Contents

#1 聖誕節的黎明前夕

#3 跨年夜之二

#4 跨年夜之三

#5 跨年夜之四

#6 跨年夜之五

#7 跨年夜之六

#8 五、四、三、二、一

#10 平安夜之二

#11 平安夜的最後幾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