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藏經閣
月明星稀,蟬鳴桑樹,道觀比日間顯得更寧靜,就連枯葉飄落的聲音也隱約可聞。
伏在藏經閣窗外的韋剛、賀萬新和易平更連對方及自己的每一下猛烈心跳聲都清晰地聽見,他們盡量平伏緊張的心情,可是藏經閣內的每一句對話都令他們的心跳加遠再加速。
「師兄,這刀譜你還是放回原處吧,它教的都是傷生害命的刀法,我們出家人根本就沒有需要去學,就連看上兩眼也恐怕有損道基。」
說話的聲音還是很幼嫩,這是小師弟常可,另一把略帶沙啞的聲音接着說:「無疑是狠毒了一點點,不過那九指道人的手法的確很巧妙,你看,原來這樣把刀鋒一揮,再斜勾,一條臂膀便卸下來,難怪九指道人早年有九指屠夫的外號。」
韋剛等三人全是用刀高手,聽見這樣巧妙的刀法,真想立時衝入去,搶走刀譜仔細參詳。
四天前,他們無意中偷聽到負責打理藏經閣的兩名道士:常可及常清談及一本刀譜,那時他們剛好在修葺藏經閣的正門,常可和常清正把部份藏書搬到藏經閣二樓,方便他們進來維修柱樑,常可突然高聲叫喚常清,「師兄,你來看看這是甚麼東西?」
韋剛三人好奇地暗地偷望,只見常可捧着八塊長約三尺、寬兩尺的木板,常清走過來看了一眼,神色頓時變得很緊張,拿起其中一塊木板看了又看,接連仔細打量其他的木板,疑惑地說:「莫非這是九指道人留下來的東西?常可,你在這裏看守着,我去找清雲師伯,他對刀法最有研究,應該知道這是怎麼樣的刀譜。」
瞥見刀諧兩字,韋剛、賀萬新和易平立刻互瞟了一眼,易平低聲説:「我們要小心點,不要被清雲發現我們在偷。」
他們知道清雲上人是一等一高手,這時常清帶着清雲從二樓走下來,清雲拿過木板審視,登時面色一沉。
「果然是九指道人當年留下來的東西,唉!手法太很毒了,身為出家人為何對於傷生害命的技倆這樣着迷?常清、常可,我們是修真學道之人,應以慈悲為懷為本,單看九指道人留下這刀譜,便知道他心性有問題,幸好當年祖師宅心仁厚,留他在這裏修行,潛移默化,最後終能洗去戾氣,總算有點成就。這應該是他初來到時一起帶來的東西。他本來是……」
這時清雲發現韋剛三人正在附近,清雲立時把聲線壓低了,易平等再聽不清楚他們大部份的對話,只隱約聽見清雲告誡常可、常清:「這刀譜與修道人的心法有衝突,不要再看⋯…」
常清說:「那麼我們乾脆把這刀譜毀了。」
清雲想了想,「這到底是九指道人的心血,好歹也是一門絕技,我們雖然用不上,將來或者可以贈給有緣人……九指道人的刀法無疑神乎其技,心性則……唉!」
三人聽到清雲好像吩咐常清、常可把這套刀譜收藏好,不要給其他人知道,「我們修道人不能看這樣的東西,定力不足便會受到影響。」清雲說完便離去,常可和常清便捧着刀譜到二樓。
打量了四周無人,賀萬新終於忍不住興奮地說:「我們混進紫霞觀當兩年雜役,無非就是等這一天。」
韋剛低聲說:「賀老弟,我們還要小心謹慎行事,千萬不能被這些道士察覺我們心懷不軌,否則我們多年的苦心便白費了。」
易平感觸地說:「我們終於有機會吐氣揚名了!」说到這裏,他竟按奈不住,感觸得眼泛淚光。
韋剛當然明白他的心情,八年前他們三人自以為學藝有成,下山闖蕩江湖,投靠江南最有名的龍門鏢局,他們三人初出茅廬,自視甚高,滿以為很快就可闖出名堂,怎料他們第一次押鏢,便遇上了著名的江南大盜杜猛,他孤身一人,不到一柱香時間,就斬殺十二位鏢師其中九人,韋剛、賀萬新、易平總算保得住性命,也見識了甚麼是上乘武功,自愧過去是井底之蛙。
他們三人於是結伴四處去尋找真正的上乘武功,可是多年來所遇見的都是名過其實之徒,沒有真本領,直至三年前他們輾轉到了華山,碰見二十多名強盜欲搶劫一批上山進香的善信。他們正想出手相救,清雲道長剛好路過,只見他步法有如行雲流水,出手好像柔弱無力,可是一觸到強盜,他們便摔倒至五丈多遠,無法站起來,他赤手空拳只花了十多招,輕描淡寫便擺平了這伙強盜。韋剛三人從未見過如此武藝,清雲比起杜猛肯定過之而無不及。
其後他們知道清雲是華山紫霞觀的道士,華山武功獨步江湖,看來是名不虛傳。他們深明以自己的出身及年齡,很難被紫震觀收為徒,恰巧紫霞觀需要進行修葺,他們花了點錢請托,混進紫馥觀當雜役。三年來他們只能在旁偷學一些內功心法,無疑令他們有點進步,可是再深奧的武功,這些道士也不會在外人面前演練、教授,就算他們在遠處偷看了一些招式,可是不了解箇中心法,只得其形,無法發揮其真正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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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夢想成真
他們就在紫霞觀度過了三年,今天機會終热來到了,「老弟,我們要小心行事,這裏的高手多,幸好藏經閣一直只由常可、常清及清雲打理。」
賀萬新說,「藏經閣只是收藏一些外道經,看來連清雲也不知道這裏有一套秘笈。清雲已外出,留下常可、常清二人,我們三人可以輕取他們。」
易平表現出躍躍欲試的樣子,韋剛馬上阻止。
「常可、常清二人總算得到華山武功真傳,假如我們未能在兩、三招之內打倒他們的話,他們便會呼喚其他人來幫手,那時候恐怕我們絕無機會全身而逃。」
易平聞言頓時洩氣,他知道這裏好像清雲般的高手,至少有十多人,韋剛繼續說:「幸好我們這幾天都要維修藏經閣,正好就近監視,四天後是斗姥聖母誕,這些道士都會集中到大殿辦一場法會,我們再伺機下手。」
接下四天他們都在藏經閣扮作若無其事地工作,其實三人的耳朵無時無刻都竭力偷聽常清、常可的對話,他們二人仍不時談綸這刀譜,特別是常清對刀譜好像很感興趣,原來當年九指道人把刀訣及招式刻了在木板上,易平提議把刀譜榻下。
「那樣我們只是帶着幾張紙逃走,會方便很多,而且我們可以一次榻下三份,每人一份,分開三個方向分頭逃走,這些道士要追捕我們便更困難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斗姥聖母誕,今晚那些道士都會通宵做法會,為眾生祈福消災,偏偏常可和常清仍在踟踟躕躕整理那些級典,常清還不時拿出那刀譜看幾眼,又跟常可談論幾句。
韋剛三人躲在藏經閣外的大樹上已經一個多時辰了,動也不敢動,呼吸也盡量閉住氣息。
一名小道士匆匆跑來,在藏經閣外大叫:「常可、常清,清雲師叔叫你們快到大殿,法會快開始了!」
常清連忙回答:「對不起,我們馬上來。」
常可在旁嘀咕:「一早叫你不要偷看刀譜,浪費時間,害我一會又要被師叔責備了!」
常清放下刻了刀譜的木板,匆匆跟常可離開了藏經閣。
韋剛仔細打量藏經閣內再沒有其他人,低聲向兩名同伴說:「進去!」他們在早上就故意借修葺名義,把二樓的一扇窗弄鬆,輕輕一推,窗便打開。
三人進去後,看見那八塊刻了刀譜的木板就放在書桌上,那是他們朝思暮想的上乘武功!三人各自拿起一塊木板來看,木板上方歪歪斜斜刻了一些字句,其餘部份都是長短、深淺、曲直不一的刀痕。
賀萬新讚嘆說:「我早就聽師傅說過,上乘武學是重意及變化,多於一板一眼的招式,那些刀痕就是從那些口訣中,變化出來的刀意。」
易平馬上附和:「今天我們總算大開眼界了!」韋剛早就把紙鋪在桌上,「不要浪費時間了,馬上把刀譜榻下來!」
易平立刻將磨好的墨汁倒進一個碗,賀萬新拿出一個半手掃,沾了墨汁便掃在木板上,韋剛連忙把紙印在木板上,榻了一張又一張,一共榻了三份,賀萬新又把墨汁掃在另一塊木板上,易平把榻了刀譜的紙平鋪在地上。很快就把八塊木板的刀譜都榻下來,正等待紙被吹乾,儘管只是短短一刻鐘,他們就好像在火爐上被煎熬的螞蟻,急得坐立不安。這時從大殿傳來道士們頌經的聲音,平和悠揚,卻未能讓他們劇烈跳動的心平伏一點。
好不容易,墨乾了,他們各自捲起一套共八張紙的刀譜塞進懷裏,三人連忙離開藏經閣,跳過後園的圍牆,拿回他們早就放好的包袱。
韋剛傷感地說:「兩位老弟,我們要分頭逃走了,後會有期。」
易平想了想說:「四年後的重陽,我們就在岳陽的岳陽樓重聚。」
賀萬新頓時豪情萬丈,「四年後,我們重逢時,大家都成了真正的武林高手。」
三人大笑幾聲,便頭也不回,分別向三個方向飛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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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參悟
拿到了刀譜已經半年了,韋剛愈來愈感到這刀譜的深奧、博大。整份刀譜一共分為八篇,每一篇文字解說雖然很短,卻很獨到精要,例如《破革篇》,起首便直指從頸、手、腳、腹的二十多個部位下刀,這是胄甲最薄弱的連接處,用獨特的刀法便可以一刺直入,可惜木板上一些文字很潦草,很難認清楚每一個字,部份更因腐爛或保護欠佳,早就變得模糊不清,甚至有大半句缺失,加上用詞很深奥,他往往要花很長時間去推敲這些缺失的字句。
當然最精要的部份還是刻在木板上的刀痕,他早就知道上乘武功是重意不重招式,聽說《獨孤九劍》也是分為破刀、破劍等九篇,每一篇只有簡單的文字作為要訣解說,真正精髓是刻在石壁的劍痕。韋剛每次凝神細看木板上的刀痕,立刻感到連綿不絕的刀意,刀意快、輕、險,他估計當年九指道人用的刀是較靈巧的一類,應該有點像緬刀,於是他找工匠打造了一把上好的緬刀,專心參悟木板上的刀意,打造了這把刀後,他練刀更得心應手,不過他只參悟了頭兩篇刀譜,餘下六篇還要好好努力。
賀萬新一口氣揮動手中的鬼頭大刀,使出剛參悟出的招式,劈在面前的檯樹上,樹幹粗若一人合抱,他躍起半空連環斜斬三刀,三條手臂粗的橫枒,啪一聲便斷下,他腳甫踏回地上,馬上向右急旋,反手一刀劈向樹幹,樹幹也立時斷裂倒下,賀萬新頓時滿心歡喜,他花了三個月終於領悟了這一招;他劈向樹幹的一刀,其實是很短時間連環劈三刀,只不過時間太快,看似一刀。
賀萬新再盯着手中的鬼頭大刀,霎時間心中湧起一陣激動,單單從刀譜中領悟使用哪種刀法,也花了他半年時間,他前後試過十多種不同的刀法,終於明白刀譜的刀法是走剛猛、狠快、霸道的一路,幸好他過去學過五虎斷門刀,比較容易掌握這類剛猛的刀法,經過兩年日夜不懈的苦練,他已可躋身高手行列,再過兩年他又會達到甚麼境界呢?
茂密的竹林戛然激盪一陣狂亂的刀風,刀風過後,竹林中央直徑兩丈內的竹全向外圍倒下,殘餘的刀氣仍在這方圓內迴盪。
刀鋒冷,人更冷,易平閉上眼睛,再深呼吸一下,方從那份肅殺的刀意中回到原來的意識,眼前的景象令他也有一點吃驚,三年苦練,進境可謂一日千里,那秘笈上的刀法確實是絕世武學,雖然初期的參悟過程很艱苦,單單要悟出如何使用手中這刀身彎彎的吳勾,也花了近大半年時間,自從一年多前,他掌握了要訣,便開始漸入佳境了。這刀法招式詭異、路走偏鋒,從意想不到的方向擊向對方要害。
他從懷中拿出刀譜第八篇《分筋挫骨篇》,這是他要參悟的最後一篇了,再過一年,岳陽樓之會,韋剛和賀萬新是否跟他一樣都進境神速呢?
金風颯颯捲起洞庭湖波瀾起伏,今天是重陽佳節,岳陽樓固然塞滿了來自四方八面的遊人,附近空地也跑來一大批商販在擺賣各式各樣的商品。三刀客卻刻意避開這繁喧熱鬧,到了岳陽樓前的小碼頭,找了船家載他們到對面的君山。
三人在船中默然無語,只是不停打量對方手中的刀,臉上滿是疑惑。本來韋剛、易平和賀萬新再重聚,大家都很高興,也知道各自武功有成,怎料各人所練成的刀法根本完全不同路數。
他們在叢林的僻靜處成品字形排開,刀未出鞘,刀氣已從他們身上激發而出,方圓數丈內的樹葉紛紛落下,韋剛猛然高呼:「來吧!」三把重量、形狀不同的利刃立時出鞘,各自攻向另外二人。
韋剛的緬刀輕、快、狠、準,刀化成一道道光影;賀萬新的鬼頭大刀霸道、剛猛,力度石破天驚;易平的吳勾招式詭異,奇鋒突出,往往從意想不到的角度攻過來。
一個時辰過後,紛亂的刀光突然停頓,他們各自提刀佇立,不斷喘氣,他們全已盡力而戰,仍是打成平手,到底誰領悟的刀法才是正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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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絕世刀法
「道長,我們三人當年盜取華山武學秘笈,自知犯了江湖大忌,現誠心接受貴派處置,只求道長慈悲,為我們解開這疑惑。」
韋剛跪着向站在三清像前的清雲懇求,然後向易平和賀萬新打了一個眼色,他們馬上向清雲拜了三拜。
四年過後,清雲已接掌了華山掌門,武功更達化境,或許只有清雲才能解答他們的疑問。
清雲仰天大笑起來,看了看他們愕然的反應,笑着說:「你們起來吧,你們根本沒有盜取甚麼武功秘笈。」
易平疑惑地說:「我們明明榻下了九指道人的刀譜。」
清雲說:「那刀譜並非武功刀譜,只是屠宰畜牲的刀譜,當年九指道人本來是很有名的屠夫,那八塊木板就是他所用的砧板,又用來擺檔賣肉,晚上睡覺用作床板。」
「那時他有幾名徒弟,他為了方便,便把一些劏豬殺牛的心得胡亂刻在木板上,那時九指道人只是略通文墨,自然詞不達意,字體潦草,錯字又多,有些字更在他平日切肉劈骨時,無意中剁花了。」
「你們看見那些刀痕根本就不是甚麼刀法,只是劈骨時留下的刀痕。後來九指道人來了這裏做雜役,其後還出了家,這八塊板他便留下來用作床板。我看這些削豬宰羊的要訣對那些屠戶還是有點用處,便打算送給山下的屠戶。」
易平三人聞言,霎時腦袋一片空白,根本無法接受這事實。
清雲瞄了他們惘然的神情讚嘆地說:「你們的刀法是各自鑽研出來的,是你們四年潛心苦練的成果。」
韋剛、易平和賀萬新再也忍不住,熱淚從眼眶中滾滾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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