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間伸手不見五指,唯一的光線從門上的小窗透進來,在地上照出長方形的光影。
狹窄的房間內,一塊木板前後各連著兩條鐵鍊,鐵鍊的另一端嵌入牆壁,讓木板懸空於地面,木板的上方鋪著一層薄薄的床墊,被胡亂揉成一團的棉被被丟在床板的一端。
門邊的地上擺著一盤已經冷掉的食物,幾隻小蟲在那盤食物上方開心地飛舞著。
塔古川雙手被銬上手銬,腳腕鎖著腳鐐,只要一有移動就會發出金屬敲擊的聲音,但這個聲音已經許久沒有傳進耳中了。
男子背靠在牆上,下巴微微仰起,頭抵著牆面,不知幾夜沒闔上的雙眼盯著牆壁與天花板的交界處,微微張開的嘴不斷唸道著同樣的話語:「米路霏對不起、米路霏對不起、米路霏對不起⋯⋯」即使喉嚨已經乾渴到沙啞,塔古川的雙唇依舊一張一合地動著。
此時,不整齊的腳步聲傳進耳中,接著是鑰匙將鎖轉開的聲音,隨後腳步聲再次響起,同時伴隨著鐵製品互相摩擦的聲音。
「你看看,這不是原失征的成員嗎?喔不,是原失爭成員,連這種根本不需要用到武器,我們都能破壞得了的牢房都逃不出來。」一名守衛的聲音模糊地傳進房內,但塔古川像是沒聽到一般,雙眼仍直盯著前方,嘴裡繼續唸著。
「哈哈哈,畢竟是『被造物主遺棄的人們』嘛,根本沒有魔力啊。」另一名守衛嘲笑般地說道:「用那種作弊手段進入失征,還真是不要臉啊,連魔力都沒有的廢物。」
嘎——的一聲從門的方向傳來,塔古川終於動了動他的眼球,一股乾澀的不適瞬間佈滿眼窩。
地上那盤盛著冷掉食物的餐盤從門板最下方開的單向口被取走,換上了一盤有些溫度的餐點。
「喂,這完全沒動啊。」
「唉,已經跟上面的人說過了,根本不用幫這傢伙準備食物,還要我們浪費時間過來這裡,真是的。喂裡面的,」守衛用拳頭大力地敲了幾下門板「就算你想要絕食餓死也不會有人管你的喔。」
「反正沒有魔力的垃圾,本來就不該存在在這個世界。」
「喂,你這麼說也太壞了吧。」離去的腳步聲及說話的聲音傳進耳中「但我喜歡。」
「哈哈哈哈哈。」尖銳的笑聲在空間中迴盪著,直到遠處再次傳來門鎖轉動的聲音,那放肆的笑聲才終於有變小的趨勢。
「米路霏對不起、米路霏對不起、米路霏對不起⋯⋯」房內終於安靜了下來,只剩下塔古川一人在低聲碎念。
飯菜的香味彌漫在空氣中,但早已感受不到飢餓的身軀對此毫無動搖。
儘管如此,久久沒有攝入能量的大腦已經無法繼續支撐,雙眼的視線變得越來越模糊,開合的嘴唇已經無法再繼續動作,耗盡力氣的身軀連靠在牆上都沒有辦法。
碰碰!兩聲巨大的撞擊聲,伴隨著鐵鍊的互相撞擊,塔古川先是倒在床板上,隨後滾落到堅硬冰冷的地面。
鮮紅的血液從頭部與地板接觸的地方流出,鐵鏽的腥味衝進鼻腔,卻喚不醒死去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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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以前,在這個枯寂的球體上,什麼東西都沒有。」溫柔的嗓音溜進耳中,書本翻頁的聲音在語畢後跟著鑽入。
「有一天,『祂』來到了這裡,在這顆球體上創造了水、空氣、陸地、植物、動物以及人類,」兩個男孩肩並肩坐在一起,他們靠在柔軟的沙發上,眨巴眨巴的雙眼盯著坐在另一張單人沙發椅上的女子「被祂賜予了智慧的幸運生物——人類——可以向祂許願,祂在那時被人類奉為『偉大的造物主大人』。」
「在人類的祈禱下,他們獲得了文明、文字、社會、權利以及,死亡。」女子的嗓音變得有些悲傷地說道。
「意識到死亡的人類開始害怕,他們向偉大的造物主大人懇求永恆的生命。」將手中的書向後翻了一頁,女子繼續說道「但這次的願望卻沒有傳進偉大的造物主大人耳中。」
「偉大的造物主大人像是離開了一樣,再也沒有回應。據說那個夜晚,天空降下亮紫色的星塵,傳説中造物主所擁有的三件信物也落入了凡間。」女子平淡地說道,將書再次翻了一頁。
「降下的星塵賦予人類魔力,讓人們能自由使用魔法,就像是造物主一樣,能創造出各種東西。而人類的後代們也能自由地使用魔法。」
「但有一群人,他們似乎被造物主拋棄了,他們無法使用魔法,體內沒有任何魔力。這群人被世界唾棄,說是因為忤逆了造物主才不被允許擁有魔力,他們是被『被造物主遺棄的人們』」
「被造物主遺棄的人們遭受眾人仇視,認為就是因為他們,造物主才會離開。某天,這群人們突然消失了,再也沒有人見過他們,他們像是從來不曾存在過一樣,在這世間的痕跡只剩下這個傳說。」女子將書闔上,慈藹的眼神望向沙發上的男孩們。
其中一個男孩頂著漆黑的短髮,另一個男孩則披著一頭漂亮的淡藍色短髮,輕輕依偎在漆黑短髮的男孩身上。
「就跟造物主一樣。」漆黑短髮的男孩說道,他伸手揉了揉男孩淡藍色的頭髮,那名淡藍色頭髮的男孩像是貓一樣,雙眼閉上像是在享受似地蹭了蹭他的手。
「塔古川是這麼想的嗎?」女子笑了笑,看了一眼掛在牆上的時鐘後,她將手上的書放下並站起身「媽媽要去準備晚餐了,塔古川要照顧好米路霏喔。」女子走到塔古川面前輕輕揉了揉他的頭。
「我已經不是小孩了!」塔古川拍掉在自己頭上放肆亂摸的手說道。
「好好好,塔古川已經是小大人了。」媽媽兩手舉在耳側笑著說道,隨後便轉過身離開了客廳。
「哥哥、哥哥。」看著媽媽走遠,米路霏躺進塔古川懷中,仰起頭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塔古川問道:「為什麼會『跟造物主一樣』啊?」
「哼哼,這米路霏就不知道了吧。」塔古川有些得意地說道:「造物主跟被造物主遺棄的人們在這個世界上到底存不存在都只是傳說而已,根本沒有人看過他們不是嗎。」
「而且啊,在傳說中,他們都是突然就消失了,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但是,阿姨剛剛不是有說到,造物主的信物留下來了嗎?」米路霏眨了眨他的眼睛。
「那、那也只是傳說而已啊,根本沒有人看過吧!」
「可是造物主可以用魔法,被造物主遺棄的人們不行誒。」
「這、這⋯⋯」
「而且啊,我們不就是,被造物主遺棄的人們嗎?」
「⋯⋯」
「哥哥?」米路霏轉過身,膝蓋撐在沙發上,鑽到塔古川胸前,兩隻手臂環繞在他的脖子上。
「啊——就、就只是傳說故事嘛!而且不存在的明明就是那些會用魔法的人啊!」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塔古川的雙頰羞得漲紅隨後大聲說道:「不說這個了,我們出去玩吧!」
「好——」米路霏開心地回應道,臉上綻放了燦爛的笑容。
「媽媽——」塔古川牽著米路霏走到門口後回頭朝屋內大喊:「我們出去玩喔!」
「晚餐前要回來啊!」媽媽的聲音從廚房傳出,一陣淡淡的飯香也飄了出來。
塔古川將雙腳套入鞋子中,腳尖敲了敲地面,將鞋子調到舒服的位置,隨後單膝跪在米路霏面前,拿起一旁那雙明顯小了許多的鞋子。
米路霏雙手撐在塔古川肩上,抬起一隻腿,將腳套入塔古川手中捧著的鞋子中。
待兩隻鞋都穿上後,塔古川站起身,將膝蓋上的灰塵拍掉後,牽起米路霏的小手,轉開門把,踏出家門。
微風徐徐吹撫著,晚霞的夕陽將天空染得一片橘紅,幾片漂泊的雲被刷上了淡淡的粉彩。
小孩互相追逐嬉戲、母親帶著孩子、幾位上了年紀的女子聚在一起大聊是非,塔古川緊牽著米路霏的手,兩人並肩在街道上閒逛著。
「這不是塔古川跟米路霏嗎?」熟悉的聲音從側邊傳來,男孩們停下腳步,望向聲音的來源,一位穿著破爛吊帶褲的大叔朝兩人走了過來。
「奇怪大叔。」看到那位大叔靠近,米路霏轉身躲到塔古川身後,只探出半顆頭並用有些厭惡的眼神看著他。
「呃啊,太過分了吧。」那位大叔露出受傷的表情,一手撫著自己的胸口說道。
塔古川轉頭看向身後的男孩,摸了摸他的頭後,斜眼看著那位大叔說道:「有什麼事情嗎?『奇怪大叔』」
「怎麼連塔古川也這樣⋯⋯」那位大叔嘆息地說道。
「沒什麼事的話我們就先走了。」塔古川背過身,才剛踏出一步後又被叫住。
「喂喂喂,我話還沒說啊,真是的。總之我是來告訴你們,今天村裡來了一個旅行者,據說他知道造物主的事情,現在正在村長家前的空地說故事。」那位大叔說完後將兩手攤在身側,閉上雙眼搖了搖頭後繼續說道:「不過八成只是唬爛啦,造物主什麼的,怎麼可能存在呢?」
再次睜開眼時,兩位男孩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遠處的路口,只留下大叔一個人在原地。
「啊——真是的,現在的小孩是怎樣啊,都不乖乖聽人把話說完。」大叔伸手抓了抓自己的頭煩躁地說:「那兩個傢伙,每次聽到有關造物主的事情就興奮成那樣。」
「造物主什麼的,怎麼可能存在啊?要是真的存在的話,」大叔自顧自地看向被地平線吞了一半的夕陽「他可是拋棄了我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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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雙短腿快速地奔跑著,揚起地上薄薄的一層土沙,兩人一前一後穿過零星的人群,直直朝村長家前進。
「⋯⋯傳說中,造物主的三樣信物落入了凡間。」陌生的聲音從遠處傳進耳中,嗓音似乎是一位年邁的老爺爺,正一字一句咬字清晰地說著。
轉過最後的轉角,映入眼簾的是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人們,他們刻意與空地中央的人隔著一段距離,交頭接耳地討論著。
空地的中央,一位身穿暗色連帽斗篷的人伸出一隻手拄著一根上方嵌著水晶球的拐杖,戴起的帽子遮住了他的容顏,只露出了佈滿皺紋的雙唇。
「沒有人知道那些落入凡間的信物究竟在哪,然而,在萬星的指引下,」那位老先生從斗篷中伸出另一隻手,撫上覆在水晶球上的手背「其中一個信物就落在一個名叫『姆克朗山』的地方。」
此話一出,周圍的討論頓時變得熱烈,有些人露出好奇卻依舊戒備的眼神,有些人則露出厭惡的神情,鄙視地看著空地中央的那位老先生。
「姆克朗山?不就在村子附近嗎?」塔古川雙眼發亮著,轉身雙手搭上米路霏的肩膀,興奮地說道:「米路霏,我們去看看吧!」
米路霏漲起雙頰,看了看遠處空地中央的人又看了看塔古川,隨後臉上綻放著燦爛的笑容說道:「好啊!」
兩人的身影消失在他們來的那個路口,佇立在空地中央的老先生繼續說道:「但那個信物被某隻魔物鎮守著,一但靠近,可不只有死亡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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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紅的夕陽幾乎要被地平線吞噬,天空被染得一片血紅,不久前還在遠處的雲已經飄到村莊上空,潮濕的空氣弄得身體有些粘膩。
兩位男孩並肩而行,原本人口就不多的村子,在靠近村莊大門的附近根本看不見一絲人影。
冷冽的晚風從村莊大門灌入,用破爛木板架起的圍牆因風的猛吹發出刺耳的聲響。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大門,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枯黃的荒地,從大門延伸至遠處的道路被一旁竄升的枯草掩蓋,只留下淺淺的、被踩踏過的痕跡。
距離大門幾步的距離,豎立著一個破破爛爛的牌子,上方用來固定木板的支撐只剩下一根生鏽的釘子,木板因為風的關係左右搖晃著,看起來隨時都有可能會掉下來。
木板上的字因為風吹日曬的關係變得模糊不清,但還是能依稀看出幾個字——姆克朗村。
「哥哥、哥哥,那個就是姆克朗山對吧!」米路霏指著遠處那小小的山峰,附近天空的色彩已經變得黯淡,幾片零星的雲朵聚集在山頭。
「嗯,走吧!」塔古川牽著米路霏的手沿著道路前進,原本渺小的山變得越來越大,天上的雲像是被什麼吸引一樣,以姆克朗山為中心從四面八方聚集而來,躁動的雷聲像是被悶在一個密閉的空間中,發出低沉的怒吼。
枯黃的樹木攀附在山壁上,前方的路上鋪著一整片比兩人還高的雜草,塔古川握緊米路霏的手,兩人鑽入了雜草堆中。
不知走了多久,太陽早已西沉,沒有了夕陽的光線,周圍暗得伸手不見五指,塔古川感覺到抓著自己的手因為緊張變得僵硬,些許冷汗滲入兩人接觸的肌膚之間。
「哥哥⋯⋯」略為顫抖的聲音從米路霏口中傳出,在視線無法看清的狀況下,塔古川感覺到男孩抱住了自己的手臂,略微的顫動傳到自己身上。
塔古川將米路霏抱進懷中,輕拍著他的頭想要安撫男孩的情緒,柔軟的髮絲從指間滑過。
轟隆隆——好不容易讓米路霏的情緒安穩了些,震耳欲聾的雷聲卻在此刻從頭頂正上方傳來,懷中的男孩繃緊了神經,雙手摀住自己的耳朵,身體不自覺地顫抖著。
強勁的風不斷吹來,將周圍的雜草壓得彎低了身子,兩人的頭終於高出了那些雜草一點,但視野依舊因為黑夜的關係難以看清四周。
塔古川瞇起雙眼,努力地觀察著附近,一道閃電再次劃過天空,懷中的男孩瑟瑟發抖著,但也因為那道閃電,昏暗的視野瞬間明亮了一下。
在那短暫的瞬間,塔古川餘光瞥到不遠處的山洞,待周圍再次變得漆黑之時,塔古川放開了懷中的男孩,牽起他的手便往剛剛瞄到的那口山洞跑去。
才剛踏入山洞中,豆大的雨滴便從空中落下,打在樹葉及雜草上的聲音像是碎石砸下一般,感覺只要碰到就會被打穿。
「哥哥⋯⋯」看著山洞外的傾盆大雨,米路霏因為害怕而有些喘不過氣的身體再次縮進了塔古川的懷中。
「沒事了沒事了。」塔古川輕輕地在米路霏耳邊說道,他雙手環抱到男孩身後,輕拍著他的背安撫著。
過了一段時間,米路霏的氣息變得平穩了些,外頭的雨勢卻沒有要減弱的意思,反而下得越發狂暴,像是想將這片土地灌成海洋。
在黑暗中待了好一段時間,終於適應的雙眼依稀能看出附近的地形。
遙遠而無法看到盡頭的道路向洞穴內部延伸,一股不祥的氣息從深處傳來,那氣息像是大張的雙手,想將仍佇立在洞口的兩人抓起,吞入腹中。
不怕死的好奇心在此時發作,塔古川揉了揉米路霏的臉並對他說道:「我去裡面看看,你在這邊乖乖待著喔。」
「不要!」米路霏大叫,雙手緊緊抱著塔古川的腰不肯放開「如果哥哥要去的話,米路霏也要去!」
「很危險的。」塔古川稍為用力地握住米路霏的手腕,希望他能因為覺得痛而放開,但男孩仍倔強地不願鬆手。
「不管不管不管!哥哥去哪米路霏就去哪!哥哥不是最喜歡米路霏了嗎?不要把米路霏一個人丟在這裡⋯⋯」水汪汪的雙眼泛著淚水,感覺隨時都會潰堤。
洞外的雨下得越來越大,雨滴落下的聲響幾乎要將兩人的聲音蓋過,地面已經聚集了一灘灘水窪,有些甚至已經匯聚成流水,緩慢地流入這用來避雨的洞穴。
「要好好牽著我喔。」看著懷中的男孩,塔古川在心中嘆了口氣,湊到他耳邊說道,下一秒,那原本哭喪的臉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燦爛的笑容。
「好——!最喜歡哥哥了!」米路霏開心地說道,放開塔古川的腰後緊緊牽著他的手,像是怕他隨時會跑掉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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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道路深入山洞,外頭那發狂般的雨聲已經消失,只剩下兩人在這濕答答的地面上踩踏的聲音,及時不時滴下的水珠落入水窪的聲響。
兩人的手從一進到洞穴後就沒有再鬆開過,塔古川走得比米路霏稍微前面一點,他微微顫抖的右手緊抓著自己的衣襬,臉上佈滿了興奮到幾近瘋狂的神情,起伏的胸口不斷地換著氣,心臟的跳動隨著越來越深入洞穴中而逐漸加快。
米路霏像是一隻乖巧又好奇的小狗,不安分地轉動著自己的脖頸,但周圍一直是一片漆黑,及毫無變化的牆壁。
有時道路變為陡峭的下坡,有時又向上攀爬了一些,走過了無數個轉角,兩人現在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所幸這條路沒有任何分岔,只是空間變得越來越狹窄,要走回原點只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哥哥。」米路霏突然出聲,稚嫩的聲音在洞穴中產生回音「為什麼這裡都沒有動物啊?」
聽了米路霏的問題後,塔古川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向仍抓著自己的男孩。
原本既興奮又緊張的心情在這句話從米路霏口中說出來後瞬間變得不安,詭異的氣息像是沉積許久,一口氣自七孔鑽入,不適的壓迫感聚集在胸口,蔓延至四肢,男孩抬起頭看了看四周,又將視線看向米路霏。
「應該是因為他們不喜歡住在這裡吧。」塔古川苦笑著說道:「米路霏還想繼續走嗎?還是想要回家了?」
「繼續繼續!洞穴探險好好玩!」
男孩的回答與預期中的完全相反,塔古川愣了一下,隨後繼續說道:「可是媽媽不是說要在晚餐之前回去嗎?外面的雨應該停了,我們回去吧。」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而且明明是哥哥說要進來的!米路霏現在不想回家!」米路霏鼓漲著雙頰說道「我還想跟哥哥兩個人再待久一點!」
「知道了知道了。」塔古川伸手揉了揉米路霏的頭頂「但要好好牽著我的手喔。」
「好——」原本不快的表情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燦爛的笑容,米路霏向塔古川走近了幾步,用頭在他身上蹭了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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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往洞穴深入了一段,道路變得越來越窄,天花板的高度也越來越低,最後兩人只能一前一後微彎著腰前進,心中的不安隨著時間以倍數的形式增長著,牽著的手因為緊張而變得冰冷。
終於,在鑽過了一個需要趴到地面上才能通過的小洞後,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寬廣的空間,仰頭向上方看去,天花板的高度已經延伸到肉眼看不見的地方。
兩人向這片空地的中央走近了幾步,突然,周圍的牆壁發出了淡淡的紫色光芒,那些光芒排成了形似文字的東西。
微弱的光線稍微照亮了黑暗的洞穴,在這片空地的正中央豎立著一根石柱,石柱上方架著一本黑色封皮的書,那本書的封面畫著一個血紅色的魔法陣,書脊處佈滿黑色的鱗片,書頁泛著暗沉的黃色。
「哥哥!」一看清洞穴中的情況後,塔古川便被震驚得呆站在原地,目不轉睛地盯著石柱上的那本書,直到米路霏出聲喊他,才回過神來。
「是、是信物!傳說是真的!」塔古川興奮地大喊著「米路霏!我們找到了!」他抱起那矮了自己一個頭的男孩,米路霏雙腿懸空於地,兩人開心地轉著圈,笑聲在洞穴中迴盪著。
「又來了啊,想要毀了這世界的愚蠢人類。」低沉的聲音從腦袋中傳出,一陣冷顫從頭頂沿著背脊傳至腳底,塔古川停下了腳步,將懷中的男孩放下,警戒地環顧著四周,兩人分開了幾步的距離。
「現在將書闔上還來得及啊。」
「什麼⋯⋯!」一陣強風從密閉的空間上方刮下,那陣風直接將塔古川和米路霏吹飛,兩人撞到佈滿文字的牆上,一個至少有兩層樓高的黑色巨物落下,阻隔在雙方之間。
在那巨物落下的同時,地面傳來劇烈的震動,空氣以牠為中心朝四周擴散,強勁的氣流將想要爬起的塔古川再次壓到牆上。
牠的背脊處延伸出兩片巨大的翅膀,翅膀的末端長著許多尖銳的利爪,一條長長的尾巴拖在地上,不時地甩動揚起大量塵土。
牠大張著嘴,低沉的嘶吼聲從喉嚨中傳出,整個洞穴因為巨大的聲波而產生輕微震動,細小的石塊從上空落到地面。
「哥哥、哥哥!」顫抖、微弱的聲音從空地的另一邊傳進耳中,米路霏跪坐在牆邊,全身因驚嚇而僵直地無法動作,身上的幾處擦傷透著鮮豔的紅色。
暗黃色的雙眼盯向了聲音的源頭,熱氣從鼻腔及微張的嘴角噴出,那巨物緩緩轉過身,面向那縮成一團、正在顫抖的男孩。
「米路霏!」
「吼——!」
幾乎耗盡了全身的力氣,塔古川從地上爬起,大喊著男孩的名字,但聲音卻被那巨物的吼叫蓋過,傳進米路霏耳中的只有那令人害怕的嘶吼。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救命、救命啊!」
那巨物朝米路霏一步步逼近,男孩驚恐的尖叫不斷傳進耳中。
米路霏⋯⋯不、不要⋯⋯因為恐懼而無法出聲,塔古川瞪大著雙眼,視線卻是一片模糊,只看得清米路霏那已經喊得叫不出聲的身影,以及石柱上的那本書。
已經來到米路霏跟前的巨物停下了腳步,抬起的利爪朝男孩揮去,米路霏大張著嘴,聲音卻無法從喉嚨中出來,只有口水沿著嘴角流下,他臉頰上佈滿淚水,身體始終僵直著無法動作。
像是電流般刺痛的感覺傳進大腦,那巨物停下了動作,猛然轉過頭看向原本放著那本書的位置。
石柱上的書已經不再在原本的位置,而是被抱在那靠著石柱的男孩懷中。
「殺了牠⋯⋯」塔古川抱著闔起的書說道「殺了牠、殺了牠、殺了牠、殺了牠⋯⋯」像是在下咒一般,男孩不斷重複著,似乎是希望這本書能因此起點什麼作用。
停駐在眼前不到幾公分距離的利爪終於移開,那巨物仰起頭朝上方大吼著,低下頭後,那暗黃的雙眼如同在鎖定獵物般,緊盯著石柱旁的身影。
「殺了牠、殺了牠、殺了牠⋯⋯」看著懷中的書毫無反應,再加上從那雙眼中襲來的殺氣,塔古川的語氣變得越來越慌張與不安。
那巨物壓低了身子,將力氣聚集在腳上,周圍的地面被壓得龜裂,背上的兩片翅膀收起,身體稍稍往前傾斜。
下一秒,牠雙腿出力, 地面被踩出了兩個大坑,伸出的利爪以極快的速度逼近男孩。
「殺了牠、殺了牠、殺了牠!」男孩的聲音因為驚恐而不斷飆高,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嘶吼,那本書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不過一眨眼的時間,那原本距離自己至少有一百公尺的巨物已經出現在自己眼前,尖銳的利爪高高舉起。
「殺了牠!」男孩雙腿無力地跪坐著,手中的書掉到地上,躺在自己面前。
偉大的造物主大人啊⋯⋯男孩張開的嘴已經無法發出聲音,只能在心中祈禱著。
求求您了,如果您確實存在⋯⋯利爪從空中揮下,劃破空氣。
請您⋯⋯救救我們,殺了牠吧⋯⋯
「偉大的⋯⋯造物主大人啊⋯⋯」無意間講出心中想著的話語,伸出的手撫上那本書的封面。
突然,數百個魔法陣出現在塔古川與那巨物之間,下一秒,那些魔法陣炸了開來,刺眼的光線充斥著整個空間,男孩也終於看清了那巨物的真身。
「龍⋯⋯」看著眼前璀璨的爆炸,塔古川呢喃道。
那隻巨龍被爆炸轟得向後退了幾步,身上留下了許多因爆炸而產生的傷口,鮮血從傷口中噴湧而出。
「吼——」牠發出痛苦的低吼,舉起另一隻還沒受到傷害的利爪,朝塔古川揮去。
但因為受了重傷的關係,巨龍的動作十分緩慢,男孩抓起了躺在地上的書、躲開了攻擊,並往米路霏的方向跑去。
「米路霏!」塔古川吼道,男孩不知何時已經癱倒在地上,雙手抱著自己的胸口,雙腿胡亂踢著,口水從大張的嘴中流出,在地上形成了一灘水窪,喉嚨像是被掐住一般,發出的呻吟斷斷續續,劇烈起伏的胸口,渴求著空氣能進入體內。
向前揮去的利爪沒有抓到任何東西,反而讓自己重心不穩,那隻巨龍向前倒下,劇烈的震動加上先前的爆炸,山洞的支撐開始變得不穩定。
「愚蠢的人類啊!」那隻巨龍張大著嘴,聲音卻是從腦中傳出。
「你會害這個世界再次崩毀的,闔上書吧!」
「哥⋯⋯哥⋯⋯咳咳⋯⋯!」看著塔古川出現在自己面前,米路霏瞇著雙眼,用幾乎無法聽見的聲音說道,喉嚨的不適在說完話後加劇,男孩無法止住地咳嗽著,想將那股疼痛從體內趕出去。
石塊從牆上剝落,砸到兩人附近的地面及那隻巨龍身上,巨龍發出淒慘的哀號聲,鮮血湧出地更加猛烈。
「偉大的造物主大人啊!」塔古川跪坐在米路霏身旁,並將他的頭放到自己的曲起的雙腿上,一手握著男孩的手,另一手將那本黑色的書抱在懷中「救救我們吧!求求你了,偉大的造物主大人啊!」
幾乎是尖叫著說道,突然,胸前的那本書像是有了自我意識,它掙脫了塔古川的手臂,在他面前懸空飄浮著並自顧自地翻了開來。
男孩雙眼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他大張著嘴,遲遲無法反應過來。
當書頁翻動發出的啪踏聲消失時,那原本只有一片空白的紙上出現了數個土黃色的魔法陣。
隨後,書頁上的魔法陣消失,一個至少有一層樓那麼高的土黃色魔法陣出現在眼前的牆上,下一秒,那面牆壁開始崩落,烙下了一個洞口。
「吼——!」身後的巨龍又發出了悲鳴,因為那一聲大吼,塔古川終於從驚訝中恢復,轉頭想認清現場的狀況時,卻再次被眼前的景象呆住了。
數百個土黃色的魔法陣遍佈在那隻巨龍上方,牆面及那被黑暗吞噬的天花板不斷崩落下岩石,砸在牠身上。
但也因為那一側的支撐被迫壞的關係,其他沒有受到攻擊的牆面也開始出現裂痕,甚至已經有幾顆石塊掉了下來。
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塔古川一隻手撫上男孩的後背,另一隻手抱起他的膝蓋,將米路霏抱起,小跑步躲進了那個魔法陣鑿出的洞穴。
在兩人進到那個洞口後,約有一層樓高的魔法陣稍微向上傾斜了一點角度,接著它像是發了瘋似地,鑽進牆裡並開始衝刺,沒過多久,一條向上的斜坡出現在眼前。
「快將書闔上啊!愚蠢的人類!」怒吼聲從腦中傳出,塔古川回頭看了洞穴深處的那隻巨龍一眼。
懷中的男孩突然抓緊了塔古川的衣服,滲出的汗水滴到兩人接觸的肌膚上,米路霏大張著嘴卻發不出聲,只能一臉痛苦地看向塔古川,顫抖的唇型似乎在說著「哥哥救我」
「愚蠢的人類啊!」在塔古川邁開步伐後,那焦躁的怒吼像是不知停歇般地在腦中叫囂著,儘管距離越來越遠,聲音卻依舊沒有減弱。
那條斜坡長得像是沒有盡頭,不斷向上延伸,奔跑的雙腿開始酸痛,抱著男孩的雙臂變得無力,腦中的聲音像是積攢著滿腔憤恨的怨靈,不斷叫囂著,始終不肯消散。
終於,在身體差點要累得無法繼續支撐時,一個微小的光點出現在遙遠的前方。
「喝啊——」塔古川大叫著,累得只能用行走前進的雙腿再次跑了起來,那一顆光點變得越來越大,刺眼的光芒讓男孩瞇起了雙眼,卻讓疲憊的步伐變得越來越快。
「愚蠢的人類啊!快把書⋯⋯」那不斷叫囂的聲音終於在男孩踏出洞穴的那一刻消失,溫暖的陽光灑在兩人身上。
顫抖的雙腿再也無法支撐兩人的重量,塔古川撐著米路霏背部的手向上移了一些,手掌護住男孩的頭,轉過身,背朝下倒在地上,揚起了一層沙土。
一路上跟著塔古川的那本書不再繼續飄浮,它依舊是攤開的,但卻是書頁朝下地掉在一旁。
被鑿出的通道崩塌,岩石擋住了他們剛剛經過的路徑,就像那條路從沒出現過一般,只有一堆崩落的石塊。
「呼、呼⋯⋯」塔古川喘著氣,無力的雙臂在確定懷中的男孩不會亂滾後向身旁攤開,身體呈現大字的樣子。
待氣息穩定一些,塔古川深吸一口氣,一手撫著米路霏的頭,一手撐著地面坐起。
「呼,米路霏,你沒事⋯⋯」
男孩上臂的地方,不知何時已經佈滿黑色的鱗片,且幾乎快蔓延到手肘的位置,因為擦撞而變得破爛的褲子下,也依稀看得到黑色的鱗片。
「米路霏⋯⋯」呼吸變得急促,瞪大的雙眼被淚水浸濕,原本因疲憊發顫的雙臂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現在卻因為眼前的畫面止不住地顫抖。
他撕開米路霏的上衣,黑色的鱗片沿著上臂延伸到鎖骨附近,零星幾片已經侵略到胸前。
塔古川輕輕拍了拍那些鱗片,想將那些黑色的東西從米路霏身上弄下來,卻毫無動靜,男孩像是慌了一般,開始加重力道,但就算塔古川拍在米路霏身上的力氣已經可以說是用打的程度,那些鱗片依舊死死地黏在皮膚上。
看著自己泛紅破皮的手掌,塔古川捏住其中一片鱗片,用力一扯,仍舊昏迷的男孩發出痛苦的呻吟,因疼痛而產生的汗水浸濕了頭髮,那片鱗片周圍的皮膚已經變得通紅。
「米路霏、米路霏⋯⋯」男孩慌張地叫著,眼角的餘光正好瞥到了那本躺在身旁的書。
「造物主大人、造物主大人!您是存在的對吧!」塔古川聲嘶力竭地吼著,伸手將地上那本黑色的書抓起,讓那沾上了些許塵土的泛黃書頁面向自己「救救米路霏吧!求求您了!救救米路霏吧!」
像是要將喉嚨吼破般,就算聲音已經變得有些沙啞,男孩仍不斷喊著。
但那本書卻沒有跟在洞穴時一樣飄起,只是靜靜地躺在塔古川手中。
全身因慌張而發熱、顫抖,淚水從眼眶中湧出,臉頰、衣領被浸濕,冷汗沿著額頭滴下,在乾燥的地面上留下點點水漬。
「米路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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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鳥的鳴叫從窗外傳進屋內,正午有些炎熱的陽光照在床上,被子內的溫度也因此升高。
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床上的男孩身上覆著些許汗水,微張的雙唇因為乾燥而有些脫皮。
不知已闔上多久的眼皮動了一下,隨後,米路霏睜開雙眼,剛睡醒的迷茫導致他呆呆地盯著天花板好一段時間。
時鐘上的分針轉了兩圈,男孩朦朧的意識變得清晰,他雙手撐在床上,讓自己從躺著的姿勢變成坐著。
突然,像是感受到什麼似地,米路霏驚恐地大喊:「你是誰!」
環顧著沒有人的房間,男孩吞了口口水再次喊道:「為什麼要一直看著我!」
回應他的只有窗外的蟲鳴鳥叫及時不時吹撫而來的風聲。
「走開!不要一直⋯⋯」米路霏將手伸到面前,像是要將什麼東西撥開似地,但餘光瞟到的東西卻讓他嚇得無法繼續跟那個不存在於這個房間的東西對話。
黑色的鱗片遍佈在自己的上臂,他扯開領口,那黑色的鱗片沿著上臂蔓延到鎖骨,胸前也沾到了零星幾個碎片。
將蓋在身上的被子掀開,黑色的鱗片以髖關節為起點,朝腿部延伸,幾乎要入侵到膝蓋處。
此時,房間的門被輕輕推開,嘎吱嘎吱的聲響傳進耳中,米路霏驚恐的視線從自己身上落到了進入房內的那個人身上。
「米路霏?」
「哥哥⋯⋯」一看到塔古川的瞬間,淚水從眼眶中湧出,雙頰變得通紅「我的身體⋯⋯」
「米路霏!」一進門看到坐在床上眼淚潰堤的男孩,塔古川丟下手中的熱湯,衝到米路霏身旁。
瓷製的碗砸到地面,尖銳的碎片向上噴濺,在塔古川的肌膚上留下鮮紅的傷口,血液沿著小腿流下,滾燙的清湯在皮膚上留下了紅通通的灼傷。
「哥哥⋯⋯」
「沒事了,米路霏,有我在,沒事了⋯⋯」塔古川將男孩擁入懷中,兩隻手臂緊緊抱著他哽咽地說道:「我一定會救你的,米路霏,我一定會救你的⋯⋯」
「哥哥⋯⋯」米路霏回應地抓緊塔古川的衣服說道:「哥哥,不要離開我,拜託,絕對不要離開我⋯⋯」
「闔上書吧,永遠不要再離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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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後。
灰矇沉重的天空籠罩,潮濕的空氣弄得肌膚一陣黏膩,展翅的鳥禽貼著地面飛行,冷冽的強風沿著貧荒的道路灌進被用來當作大門的兩根柱子間。
繫在肩上的白色披風被吹得在空中胡亂飛舞著,布料在空氣中拍打,發出巨大的啪踏聲,黑色的短髮也被弄得凌亂,連接在披風上的帽子掛在身後抓狂般飄動著。
男子面前站著矮了自己一顆頭的男孩,他低垂著頭,淡藍色的短髮隨著風飛舞著,身上披著的淡灰色披風因為狂風的拉扯,幾乎要將男孩給拖走。
「沒事的,米路霏。」塔古川將手輕放在男孩的頭頂,輕柔地撫摸著被吹亂的頭髮「你看。」
男子將另一隻手從披風中伸出,那隻手上捧著一本白色封皮的書,淺藍色的魔法陣烙印在封面中央,周圍被深藍色的矩形框起,書上掛著的幾條鐵鍊在空中竄動著,發出令人煩躁的撞擊聲。
「偽裝。」手中的書自動翻開,黑色的魔法陣出現在塔古川腳下,身上那件白色的披風表面裂成一片片花瓣的形狀,在披風的下緣被吹得幾乎要跟肩膀同高的瞬間,那些黏附的花瓣一齊剝落,它們飄散在空中,化為無數光點消散。
如荒野般的土黃取代了原本的潔白,在空中狂妄地飛舞著。
「哥哥又變裝囉!是不是很厲害!」塔古川將輕放在米路霏頭上的手往下移到男孩的眼角旁,將滲出的淚水拭去。
男孩依舊低垂著頭,淚水無法停止地從紅腫的眼眶中湧出,被鼻水堵住的鼻子用力吸著,不平順的呼吸好像隨時都會缺氧一般。
塔古川單膝跪下,攤開的書被放在腳邊,雙手輕輕握住米路霏垂在身側的手臂,雙眼與男孩平視,身上的披風垂到地上,在乾燥的地面上摩擦,沾上一層沙土。
「沒事的。」男子眼神堅定地說道:「哥哥一定會讓米路霏恢復原樣的。」
「哥、哥⋯⋯」因氣息不順而斷斷續續地說著,男孩雙唇顫抖著,淚水已經將臉頰染濕「不要、不要走⋯⋯」
塔古川雙手稍一用力,男孩被拉進男子懷中。
一隻手撫上後背,另一隻手扶著男孩的後腦,塔古川在男孩耳邊輕聲說著什麼,米路霏閉上雙眼,邊搖著頭邊說:「不要走,不要離開我啊⋯⋯」
「把書闔上吧,求求你了,把書闔上吧。」
兩人維持這個姿勢好一段時間,幾滴冰冷的雨水從空中落下,在空中飛舞的鳥兒們早已不見了蹤影。
塔古川放開懷中的男孩,將腳邊的書收起,向後退了幾步。
「不、不要,哥哥!」
「那,我要走了。」塔古川的視線略過男孩的頭頂,對著他身後的母親與一位老奶奶說道。
「路上小心。」儘管心中萬分不捨,女子依舊扯出笑容,她眼角含著淚,抬起的手在身側輕揮著向男子道別。
「不要!哥哥不要走!你說你不會再離開我的!」米路霏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吼,他一手緊抓著披風上的鈕扣處,另一隻手從披風下伸出,像是想要抓住離開的男子。
黏附在上肢的黑色鱗片映入眼簾,塔古川立刻別開視線,再次向後退了幾步。
「哥哥,不要、不要走、不要走!」已經感覺到喉嚨的乾燥與不適,男孩依舊大吼著,踏出的腳步想要朝塔古川靠近,卻踉蹌地向前跌坐在地上「不要走⋯⋯」
男子轉過身背對著米路霏,將手伸到肩上抓住在身後飛舞的帽緣,將連接在披風上的帽子戴起。
「米路霏,」塔古川轉過頭,露出側臉對跪坐在地上的男孩說道:「掰掰。」
「哥哥——!」
毛毛細雨化為豆大的水珠從空中落下,淡藍色的頭髮被打濕,黏在因吼叫而變得扭曲的臉頰上,淡灰色的披風沾上濕爛的泥土。
站在身後的兩人將米路霏從地上抱起,男孩四肢揮舞著,想從她們的拘束中掙脫。
斜眼看著米路霏被母親與那名老奶奶帶走,塔古川轉過頭,看向村外那一望無際的荒野,枯草被狂風壓得垂下身子,怒轟的雷聲從空中劈下。
男子邁開步伐,無視身後的哭鬧,頭也不回地步出姆克朗村的大門。
淋著傾盆的大雨在泥濘中走著,再次回過頭,村莊的大門已經小得只剩一個黑點,男孩的聲音再也傳不進耳中。
「米路霏,我一定會救你的。」男子喃喃自語,深吸了一口氣後,繼續在荒野中前進。
視線逐漸變得模糊,身體雖然還在前進,卻感覺到一陣飄飄然,像是被什麼吸乾了身體的力氣一般。
「塔古川——」
遙遠的前方似乎有誰在喊著自己的名字,男子感覺到自己的意識越來越不清晰,但那聲音卻越來越大聲。
「喂!塔古川,醒醒!」眨了下眼,視野所見不再是那下著大雨的荒野,而是陰暗的房間。
鐵鏽的腥味衝進鼻腔,塔古川眨了眨眼,試圖移動自己的身體,卻發現完全沒有可以動作的力氣。
模糊的視線依稀看到一個人影單膝跪在自己身旁,熟悉的聲音傳進耳中,男子用盡自己最後的力氣從回憶中搜索出他到底是誰。
「庫⋯⋯特?」塔古川疑惑地脫口問道,那名男子像是鬆了口氣般,從跪著的姿勢站起,走到門邊將餐盤上還留有餘溫的麵包拿起,塞進塔古川口中。
「唔、唔!」還沒反應過來,一個乾硬的物體被粗魯地塞進嘴巴裡,原本還算平穩的氣息被堵住,男子乾咳了幾聲後,終於硬是把那塊麵包吞下肚。
「咳咳⋯⋯喂,你做什麼啊。」雖然想要狠狠地咒罵眼前的人,無奈於身體還是沒有力氣,男子只能用近似氣音的聲音說話。
「祝福之地。」白色的魔法陣自庫特腳下展開,蔓延到塔古川身下,令人感到舒服的溫暖氣流包裹著身體,眼球的乾澀、腹部的空虛及四肢的無力慢慢消失。
「為什麼不吃東西?」站在門邊的男子皺眉問道,時不時探出頭查看房間外的狀況。
身體恢復了些力氣,塔古川撐著地板坐起,抬頭看向面前的男子,卻沒有要回答問題的意思。
「嘖,到時候好好解釋,該走了。」遠處傳來了一群人朝這裡靠近的腳步聲,庫特腳下的魔法陣消失,隨後他單膝跪在塔古川面前,再次揮了揮手中的魔杖。
「崩解。」暗紅色的魔法陣出現在栓著塔古川的手銬及腳鐐上,高溫從魔法陣中滲出,塔古川的手腕及腳踝感受到被灼燒的疼痛,全身因痛苦而爆汗,濕黏的液體遍佈在肌膚上。
「痛啊⋯⋯」男子的臉皺成一坨,聲音因為疼痛而只能用氣音說話。
「給我忍著。」聽到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庫特無視了塔古川的求饒,將更多的魔力灌入魔法陣中。
「啊⋯⋯」塔古川緊咬著下唇,急促地呼吸著,沿著額頭流下的汗水滴到眼睛上,讓視野變得模糊。
哐啷!手銬及腳鐐終於被燒斷,塔古川身上也留下了一圈一圈燒紅的痕跡,還沒等到疼痛散去,庫特直接抓起男子的手臂,拉著他往房外衝。
「喂!庫特,很痛啊!」小聲地抗議著,卻只換來被男子兇狠地瞪了一眼,塔古川只好摸摸鼻子乖乖閉上嘴巴。
「不准動!」才剛出牢房轉過一個轉角,兩人便撞上了一群手持長矛的守衛,他們整齊交錯地排成了兩橫排,將整個走廊堵住,手中銳器的尖端指著兩人,但似乎是因為害怕導致,那些武器左搖右晃著,深怕對方發動攻擊。
「就算害怕也不能表現出來,沒有人教過你們嗎?」庫特皺著眉頭,用極其鄙視的語氣說道,隨後抬起了手中的魔杖在空中揮了揮。
後排的幾名守衛似乎是被男子的動作嚇到,原本就握不穩的長矛掉到地上,金屬與磚頭敲擊的聲音在走廊裡迴盪著。
「嚇啊——!」站在前排的其中一個守衛深吸了一口氣後向兩人衝來,其餘的幾名守衛在看到他的動作後也跟上他的腳步並大聲喊叫著。
「颶風。」數個灰色的魔法陣出現在庫特面前,強勁的風從魔法陣中湧出,那群守衛被吹飛撞到牆上,劇烈的撞擊導致視野變得暈眩,意識變得模糊,有些甚至直接失去了意識,攤倒在地。
看著清出了一條路的走廊,庫特將舉在空中的魔杖放下,另一隻手依舊緊拽著塔古川不放,兩人再次邁開步伐,朝走廊底端的樓梯跑去。
被悶住的鐘響傳進耳中,隨著樓梯上升,那聲音也變得越來越大。
爬了大約三分鐘的樓梯,一個似乎是因為高溫而被融化的鐵製地板門出現在視線中,兩人穿過了那被融出的洞,進到了一間房間中。
還來不及看清房內的狀況,庫特便拉著塔古川來到一扇門前,男子抬起腿將那扇門給踹開,原本被悶住的鐘響變得刺耳,並在一瞬間灌入耳中,房外點起的燈像是要將整個黑夜照亮一般,刺眼地令人無法直視。
「太慢了吧!」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塔古川快速地眨了眨眼,終於適應了周圍的光線,艾娜莉娜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女子一隻手抱著黑色的書,另一隻手握著法杖,她的身邊倒著許多失去意識的守衛。
塔古川與庫特先後從房子中走出,周圍是一片什麼也沒有的空地,只有這棟僅僅一層樓高的平房。
空地的外圍被厚實的高牆圍繞著,只有正對著屋子門口處的最下方開著一道小門。
「塔古川,接著。」艾娜莉娜說道,並將懷中的那本書丟給男子。
「快走了。」庫特說道,三人朝著圍牆的唯一一扇門那跑去。
圍牆外,三隻馬匹安分地站在門邊,時不時甩動自己的尾巴,在三人跳上馬背時,牠們發出了刺耳的啼叫聲,隨著身上的韁繩拉扯,馬兒們開始在街道上衝刺。
「喂!停下!」不到幾分鐘的時間,三人已經到了赫菈亞斐城的最外圍,鎮守在城鎮大門的守衛看到狂奔而來的馬匹後大叫道,其中兩個守衛將手中的長矛交錯著,擺出一個叉叉的樣子,擋住離開城鎮的大門。
塔古川鬆開抓著韁繩的右手,拿出收在懷中的魔導書,黑色的封皮翻開,泛黃的書頁啪嗒啪嗒地翻著,灰色的魔法陣出現在三人面前。
「颶風。」強到能將人吹飛的風從魔法陣中湧出,無法站穩的腳步離開了地面,那群守衛飛到空中,有些撞上圍繞著城鎮的圍牆,有些直接飛出大門,撞到樹上,茂密樹葉中棲息的鳥兒們被嚇得拍起翅膀,松鼠們害怕地跳到鄰近的樹上並再次隱身在樹葉中。
三匹馬如風一般穿過大門,鑽入城外的森林中,不過一眨眼的時間,他們的身影已經被樹林吞沒,周圍不再有馬蹄的聲音。
守衛們撐起帶著些許傷口的身軀,呆愣愣地看著那三人離開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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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葉上冰冷的露水因為地面的震動而滑落,被馬蹄聲驚醒的生物發出了不悅的哈氣聲,怒瞪著快速略過的身影。
似乎是因為持續狂奔的關係,馬匹的速度明顯減慢了許多,塔古川拉動手中的韁繩,馬兒們緩下腳步,但仍維持著一定的速度前進著。
「為什麼要來救我?」塔古川低垂著頭問道,視線緊盯在馬背上。
「你之前幫過我。」庫特用眼角瞥了塔古川一眼說道。
「就因為這樣?」塔古川抬起頭,微微皺起眉看向男子。
你到底藏了什麼秘密?米路霏又是誰?庫特心想著,他用斜眼看向男子,雙唇緊閉不發一語,隨後又將視線移走看著前方的道路。
「因為感覺跟你一起會比較好玩啊!」看著騎在自己面前的兩名男子陷入了沉默,艾娜莉娜拉了拉手中的韁繩,讓自己與兩人平行後說道「本來就是為了找失落之物才來的,結果大部分的時間根本就是在打雜,我才不想繼續待在那種地方呢!」
看向身邊的女子,塔古川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並說道:「謝謝。」
奔走的步伐終於離開了森林,印入眼簾的是一片一望無際的草原,漆黑的天空染上了一層淡淡的橘紅。
「加快速度吧,我們的目的地是喀羅克鎮。」看著遠處迎面駛來的幾輛馬車庫特說道,扯動手中的韁繩後,馬匹的速度便加快了些,塔古川跟艾娜莉娜也跟著加快了速度。
白色骯髒的帆布像屋頂一樣架在木製的車體上,馬車的側邊皆密封著,只有前後各撩開了一個小口,馬車內似乎蜷縮著幾個身影,但因為裡面還堆放著許多貨物的關係,三人只是匆匆地瞥了一眼,便快速離去了。
馬匹快速經過的聲音驚醒了其中一位無法熟睡的男孩,他抬起頭看了看四周,藉著微微撩起的洞口看到三個早已騎著快馬遠去的背影。
他四肢撐著地面,爬到馬車的最前方,撩開帆布的口後向馬伕問到:「還有多久啊。」
看著睡眼惺忪的男孩,一雙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自己,原本疲倦到差點睡著的男子感覺到一陣電流竄過心臟,瞬間驚醒,他揉了揉男孩淡藍色的短髮說道:「快到了,穿過這片森林就到了喔。」
呆呆地看了看四周,馬車已經進入了森林,溫暖的陽光將樹的影子打在地面,男孩打了個哈欠,再次鑽入馬車中,將身上的布料裹緊,閉上雙眼再次嘗試進入夢鄉。
「哥哥,你到底去哪了⋯⋯」似乎是夢話的聲音從男孩口中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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