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雙眼,裝飾得華麗的天花板映入眼簾,男孩眨了眨眼,從床上坐起。
窗外的太陽高掛在天上,溫暖的陽光灑入房內,零星幾片雲朵在空中悠閒地飄著。
米路霏爬下床,銬在手腕上的手銬及左腳腳腕的腳鐐發出金屬互相撞擊的聲音。
拖著步伐走到角落的桌椅旁,米路霏將椅子拉開坐下。
又是那個奇怪的感覺⋯⋯米路霏吞了口口水。
「看得開心嗎?」男孩對著空氣自言自語著。
看著身上遍布的黑色鱗片,米路霏伸手摳弄。
儘管過去男孩試圖將身上長出的鱗片剝下,但光是將長在離中心最遠的小鱗片拔下,都是痛不欲生的體驗,如同數萬根被燒得灼熱的細針刺進體內。
第一次將鱗片拔下的痛苦,讓米路霏花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才忘記,那一個月的時間,只要意識是清醒時,那令人想求死的疼痛便不斷折磨著男孩。
而被剝下的鱗片,只花了不到短短1個小時的時間便長回來,甚至蔓延得更遠。
但基本上,身上鱗片的擴散速度幾乎等於零,只要不去招惹它們,它們的時間就猶如靜止一般,頂多一年長出1、2片新的小鱗片罷了。
與這些鱗片共度的時間已經超過自己人生的一半,男孩早已適應了身上這些不速之客的寄生,連同那不知從何而來的異樣感一起。
「造物主。」男孩停止摳動手臂上的鱗片,抬起頭看向前方。
「不,你應該不是造物主,你是⋯⋯」
「你在跟誰說話?」
房間的門被推開,身著白色制服的男子走進房內,環視了一圈只有米路霏一人的空間。
看到亞斯出現,米路霏嘟起雙頰,將臉轉過去面向牆壁。
「騙子。」米路霏用亞斯聽得到的聲音小聲地說道。
男子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隨後又掛起他的笑容,對那個不願看向自己的男孩說道:「別這麼說啊,我會讓你見到他的。」
米路霏用餘光瞄了男子一眼,隨後狠狠甩過頭,直接背對著門口。
我也只是照命令行事啊。看著賭氣的男孩,亞斯抓了抓自己的頭。藏匿失落之物,這可是重罪啊。
距離雀鷹將消息傳出已經過了快半個月,這半個月的時間,亞斯每天的例行工作增加了一項:監視米路霏。
之前因為將塔古川放跑,魔導書還被拿走,國王氣得差點休克,花了整整兩天才搶救回來。現在有了能將塔古川引回來的希望,國王自然下令好好盯著這個男孩。
我可是皇家直屬護衛隊的隊長啊。亞斯大大嘆了口氣。竟然要每天監視這個小鬼。
「總之先吃飯吧。」走廊外,幾名女僕推著一個餐車停在房間門口,亞斯對房內的男孩說道,隨後便讓出了道路,讓餐車能被推進房內。
轟——一聲劇烈的爆炸聲響從外頭傳進房內,地面也產生了些微的震動。
推著餐車的女僕們紛紛蹲下身子,抱住自己的頭尖叫著,米路霏轉過頭看向窗外,亞斯則快步來到窗邊。
包圍著皇城的圍牆被炸穿,因為遙遠而無法看清楚的三個身影從圍牆衝進了皇城。
「你哥哥很快就會來了。」亞斯轉過頭對米路霏說道:「雖然很抱歉,但⋯⋯」
「要請你再睡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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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呀呀,這群賤民竟然還敢回來啊。」
爆炸的灰煙散去,一片遼闊的的草坪映入眼簾,皇宮佇立在離圍牆數百公尺遠的距離。
通往皇宮的道路上,雷恩、托瑪遜森及艾蘭古分別拿著自己的武器,擋在闖入皇城的三人面前。
雷恩握著魔杖的手有些僵硬,乾澀的嘴唇不斷抿著,細圓眶眼鏡下的眼神飄忽不定地在自己斜前方的拖馬遜森及那三人間徘徊。
「米路霏在哪裡!」看著擋在面前的三人,塔古川強忍著要直接殺死他們的衝動吼道。
「塔古川⋯⋯」 雷恩左腳向前踏出一小步,握著魔杖的手舉在自己胸前,另一隻手無所適從地垂在身旁「投降吧,不然你會死的。」男子的聲音有些顫抖。
塔古川看向雷恩,那雙暗沉的眼眸,像是要將人勒得窒息。
雷恩吞了口口水,全身被震懾得無法動彈,尖銳的耳鳴聲刺痛著耳膜,視線像是被矇上一層白霧般模糊不清。
不到片刻沉默,塔古川手中黑色的魔導書攤開,懸浮在離男子手掌上一個拳頭的高度,泛黃的書頁翻動著,數十個水藍色的魔法陣垂直出現在兩隊人馬之間。
「水蛇。」塔古川沉聲說道,水柱從魔法陣中湧出,化為蛇的形狀,朝雷恩三人衝去。
托瑪遜森嘖了一聲,手中的法杖末端抵著地面,五個巨大的土黃色魔法陣貼著地面排成一列。
「巨石像。」數塊巨石如同被賦予了生命一般,從魔法陣中爬出,化為五尊巨大的石像,擋在托瑪遜森面前。
向他們衝去的水蛇,有些被突然冒出的巨石打到,消散在空中,有些則直接撞上巨石像,在它們身上留下深淺不一的孔洞。
「吼——」水蛇的數量不斷消減,巨石像們發出怒吼,托瑪遜森將法杖舉起指著對面的三人,石像們踏出雙腿,朝塔古川他們衝去。
「鋼體、反射神經。」庫特跟艾蘭古幾乎同時說道,六個人的腳下各出現一個銀色及黃色的魔法陣,那些魔法陣快速地從腳底掃至頭頂後消失。
「熔岩!」艾娜莉娜用法杖指著那些巨石像前方的地面,亮紅色的魔法陣出現後迅速擴大,下一秒,炙熱的岩漿從魔法陣中湧出,跑在最前面的巨石像在碰到岩漿後發出淒厲的吼叫聲,它的腳掌被融化黏在原地,無法動彈,隨著溫度持續升高,那尊巨石像最後被完全熔化,成為岩漿的一部分。
「儲水。」雷恩握緊手中的魔杖,指著那片岩漿的上空,一個藍色的魔法陣出現,冰冷的水潑下,與炙熱的熔岩接觸的瞬間產生了刺耳的聲響。
水被瞬間蒸發又凝結,空氣中佈滿白色的水氣,降低了雙方視野的能見度。
剩下的四隻巨石像繞過那片岩漿,朝塔古川三人逼近,地面因為他們的踩踏而震動著。
「攀藤。」庫特揮動魔杖,數個深綠色的魔法陣出現在巨石像的周圍,藤蔓從魔法陣中射出,攀附在那些石像身上,試圖阻止它們繼續前進。
「鳳凰。」數百個紅色的魔法陣出現在那些石像周圍,艾娜莉娜將高舉過頭的法杖向下揮,燃燒的火鳥從魔法陣中衝出來,朝那些石像撲去。
以石塊之間的連接處為目標,火鳥們在撞上石像造成傷害後便消散在空氣中,被藤蔓纏住的石像承受著攻擊,石塊不斷從身上崩落,散落在地上。
看著那四尊巨石像被破壞,托瑪遜森卻毫不慌張,甚至暗自竊喜著。
托瑪遜森輕輕揮了一下手中的法杖,那些四散在地的石塊像是被賦予了自我意識,它們以最大的一個石塊為中心聚集,一隻明顯大了許多倍的巨石像出現在三人面前,它張開雙臂,仰頭朝天空大吼,震耳欲聾的吼聲讓眾人下意識地遮住自己的耳朵,儘管如此,在它停止吼叫後,耳中依舊有一陣不適的耳鳴。
不適感還未散去,那尊巨大的石像便朝塔古川衝過去,抬起的手臂握成拳頭,以男子為目標揮下。
在被那拳碰到前,因為「反射神經」的關係,男子的雙腳自己動了起來,雖然說是躲過致命傷,但手臂卻被尖銳的石頭擦傷,削下了一層皮膚,鮮紅的血液順著手臂流向指尖滴到地面。
「喂,平民,喔不對,不能這樣稱呼你。喂犯人,」托瑪遜森露出傲慢的嘴臉說道:「乖乖回你的牢房裡去,別在這裡浪費我的時間。」
「托瑪遜森!」雷恩皺著眉喊道。
「怎麼?你到現在還要包庇他?」托瑪遜森一臉看笑話的眼神「他可是違反契約喔。」
「不⋯⋯」無法反駁他的話,雷恩低下頭,握著魔杖的手不自覺地有些僵硬。
「喂,犯人。」看著雷恩不再說什麼,托瑪遜森舉起法杖對塔古川說道:「你是要現在死,還是要被關進牢裡之後再死?」
受傷的手垂在身側,任由血液流淌,塔古川另一隻手手掌朝上,攤開的魔導書飄在手掌上方,微微瞇起的雙眼盯著對自己咆哮的男子。
「切,令人不爽。」面對那一言不發只是盯著自己看的男子,托瑪遜森煩躁地說道,他將指著塔古川的法杖指向空中,數千個暗紅色的魔法陣像是要將天空吞噬一般,遍佈於眾人上方「流星。」
燃燒著灼熱火焰的石塊從魔法陣中落下,在地上留下一個一個焦黑的坑洞。
一旁巨大的石像重新動了起來,再次朝塔古川的方向衝去。
「對了,在你死前告訴你吧。」托瑪遜森恥笑般說道:「你那個誰,他叫什麼來著?彌洛霏?隨便啦不重要,反正他啊,早就已經死了啦。」
閃躲著攻擊的步伐停下,瞇著的雙眼瞬間瞪大,嘴唇不自覺地張開。
「驚訝嗎?身為犯人的親屬,死了也只是剛好而已。」
「喂,這樣講就⋯⋯」雷恩話還沒說完,又被托瑪遜森斜眼瞪了一眼,他只好畏縮地閉上嘴。
著火的石塊從空中落下,巨大的石像不斷逼近,男子卻只是低下頭,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塔古川!」艾娜莉娜喊道,同時控制幾隻鳳凰將差點砸到男子的火球從路徑上打偏,火球在他的腳邊砸出幾個著火的坑洞。
「吼——!」巨大的石像已經來到塔古川身後,它雙手交扣,朝男子的位置將拳頭砸下。
「塔古川,快躲開啊!庫特,為什麼『反射神經』沒用!」艾娜莉娜指揮著剩下的鳳凰衝向那尊巨大的石像,但那些燃燒的火鳥在撞上石塊後便化成光點消散,幾乎沒有起到任何作用,頂多留下了一些焦黑的痕跡。
「如果自己沒有要躲開的意思,『反射神經』也不會有作用。」握著魔杖的手不自覺地攥緊,庫特邊閃躲著那些從空中落下的著火石塊邊回應道。
「喔?終於認命了啊,」托瑪遜森的嘴角無可控制地上揚「放心吧,你很快就能再見到他了。」男子將暫時放下的法杖再次舉起,從暗紅色魔法陣中落下的石頭燃燒得更加劇烈,附近的空氣燥熱得令人不適。
巨大石像的拳頭,在距離男子頭頂上空幾公分處停了下來,從空中落下的石塊瞬間少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無數個黑色魔法陣。
「什⋯⋯」
那一瞬間,時間像是停止流動一般,只有那懸浮的魔導書,書頁快速翻動著,周圍安靜得像是空氣被抽乾似地,只聽見從那口中說出的兩個字。
「消除。」
在眾人還沒反應過來之前,黑色的圓球已經遍佈在那巨大的石像身上,天上的黑色魔法陣也化為了大小不一的黑色圓球。
一眨眼,那些黑色的圓球從視線中消失,停下動作的巨石像向後倒下,原本黏在它身上的那些黑色球體留下了大小不一的半圓形凹槽,有些甚至直接將它的身體貫穿。
空中的黑色圓球將大多數的暗紅色魔法陣破壞,有些甚至被完全吞噬,在圓球消失的同時,眾人上空的空氣幾乎都被消除,導致周圍的空氣灌入那片真空的區域,強勁的氣流刮起強風,發出尖銳的摩擦聲。
一直看向地面的視線終於抬起與托瑪遜森對視,下一瞬間,男子感覺到右肩的異樣,周圍狂亂刮起的風緩了下來,一股像是被針扎到的刺痛感傳來,他將視線從塔古川身上移開,那輕微的刺痛慢慢地變成像是被利刃不斷來回切割的疼痛。
當視線落到自己的右肩時,男子的嘴因為震驚而無意識地張開,兩顆眼珠瞪得幾乎要從眼眶中掉出,溫熱的鮮血濺到臉上,那如同被利刃切割的疼痛瞬間惡化,比肋骨被折斷還劇烈的疼痛從消失的右臂傳來,一股暈眩衝進腦中,無法平衡的身體向前倒下。
靠近地面的左眼因進了沙土而被迫閉上,僅剩的視野中,鮮紅佔據了大半,從手中脫落的法杖躺在離自己伸手就能勾到的距離,但無法動彈的軀體卻讓它像是在離自己十萬八千里遠的地方。
「呃、呃啊啊啊啊啊——!」時間恢復成原本的流速,男子終於想起自己能發出聲音,低沉的吼叫從震動的聲帶中傳出。
鮮紅的血液在地上留下一大灘紅色的水池,天上殘留的幾個暗紅色魔法陣化為光點逐漸在空中淡去,吵雜的空氣摩擦聲跟著逐漸減弱的風消散,倒下的石像崩裂成砂石化為光點消失。
魔導書懸浮在手掌上,塔古川拖著雙腳,朝倒臥在地的男子靠近,在距離他幾步的位置停下。
「你這該死的⋯⋯」痛苦到扭曲漲紅的臉,字句從托瑪遜森咬牙切齒的嘴中流出。
書頁再次翻動,一個一個黑色的魔法陣出現在托瑪遜森身旁,塔古川緊皺著眉頭,雙眼佈滿血絲,左臂上的傷口不再流血,緊握成拳的手掌卻不斷滲出鮮紅的液體。
「塔古川,住手!」看著男子已經將嘴巴張開,即將要唸出咒語,雷恩衝到對峙的兩人之間,雙臂向左右平舉,像是要護住身後倒在地上的人一樣。
「讓開。」塔古川低沉的聲音說道,充滿殺氣的雙眼瞪著面前的男子。
看著對面殺氣騰騰的視線,雷恩的身體抖了一下,原本伸直的手臂不自覺地彎曲,男子抿著自己的嘴唇,猶豫的視線不斷在塔古川及四周飄移。
幾天前的回憶頓時湧入腦中。
窗外的雨如傾盆般落下,失征的住所中,托瑪遜森站在窗邊,看著窗外那因大雨而變得模糊的景色,雷恩則坐在床邊,有些厭惡地看著那位不請自來的男子。
「你到底來我房間做什麼?如果只是要看風景的話,你自己的房間就可以看了吧!」
托瑪遜森將視線從窗外移到雷恩身上,有別於以往的咄咄逼人,男子散發的氣場異常地嚴肅。
「他們逃走已經過了三天,國王那卻沒有什麼大動靜。」托瑪遜森自顧自地說著,視線再次看向外頭。
「所以呢?你想表達什麼?」雷恩有些不耐煩地回應道。
「如果不是已經掌握了塔古川他們的位置,就是保證他們一定會回來。」男子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除了聖騎士團的幾個菁英跟皇家直屬護衛隊,我們大概也會被派去對付他們。」
托瑪遜森從口袋中掏出了一個鐵製的飾品,樣式是里赫奈姬家的家徽。
「你應該了解,貴族跟平民到底為什麼有身份之別,家訓中可是不斷在強調。」
托瑪遜森握著繫在飾品上的鐵鍊,將左右搖晃的飾品舉到眼前,背對著窗外陰沉的光線,飾品上的字及圖案難以看清,只有輪廓被照得一清二楚。
在聽到「家訓」這兩個字時,雷恩的身體不自覺地變得僵硬。
「平民與貴族之所以必須有所分割,是當貴族犯錯時,平民能毫無顧忌地對貴族降下罰則,反之亦然。」托瑪遜森將舉在眼前的飾品放下,接著稍微對鐵鍊施點力讓它開始左右晃動,有規律地搖晃了幾下後,男子多用了點力讓它盪到手中,他的視線一刻都沒有從那家徽上移開「若是因為心軟,而饒了惡徒一命,那可是罪大惡極。」
雷恩不知何時雙腳已經放到地上,挺起腰桿背對著窗戶坐在床邊,放在大腿上的手緊握成拳,牙齒輕咬著下唇。
托瑪遜森轉過身,合上的嘴不再說話,靜靜地看著背對自己的男子,窗外的雨仍喧囂著,一刻沒有停歇。
「所以⋯⋯」不知道過了多久,雷恩張開嘴,聲音莫名地有些顫抖「必須殺了他們嗎?」
「那是身為貴族的責任。」托瑪遜森毫不猶豫地說道。
「但是,你不覺得國王、皇族他們才⋯⋯」雷恩轉過身看向窗邊的男子,但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那不是我們貴族需要管的事情,我們只要聽從他們的命令就好。」語畢,托瑪遜森向門口走去,同時將手中的飾品收回口袋中。
腳步停在門前,男子將手放到門把上並轉開,他一隻腳踏出房間,一半的身體已經過了房門,托瑪遜森在離開前最後說道:「我會貫徹身為貴族的義務,至於你想怎麼做,我管不了。」
冗長的回憶在一瞬間閃過腦中,下一秒在眼前看到的,不再是那昏暗、窗外下著暴雨的房間,而是那殺氣騰騰的雙眼。
「讓開。」看著那散發著害怕氣場的身軀依舊擋在面前,塔古川不耐煩地再次警告道。
雷恩吞了口口水,彎曲的雙臂再次打直,護住倒在地上的男子。
「讓開,否則我連你一起收拾!」塔古川生氣地吼道,脖子及臉上爆出青筋,皮膚有些漲紅。
雷恩雙手握成拳,原本飄忽不定的雙眼堅定地盯著塔古川那佈滿血絲的雙眼。
塔古川小聲的嘖了一聲,手中的書頁狂暴地翻動著,更多黑色的魔法陣出現在托瑪遜森與雷恩周圍,像是要築起高牆一般,那兩人的身影幾乎要被多到數不清的魔法陣給淹沒。
「米路霏還活著,他被囚禁在皇宮中的某個房間,應該是由亞斯監視著。」看著兩位夥伴的身影快消失在自己眼前,一直在一旁默不做聲的艾蘭古終於出聲說道。
一聽到那個名字,所有的黑色魔法陣瞬間化為無數光點,飄散在空中,塔古川緊皺的眉頭也立刻放鬆了下來,左手的拳頭終於鬆開,懸浮在右手上方的魔導書則闔起並落回手中。
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及擋在他面前的兩人,塔古川邁開步伐經過他們,頭也不回地往皇宮跑去,身影很快就成了看不清的黑點。
「喂!別跑!給我回來!」托瑪遜森抬起趴在地上的頭,對著跑遠的男子大吼,原本從右肩緩慢流出的鮮血因激動而快速地從體內噴出,一股因失血過多導致的暈眩衝進腦中,離地面有些距離的頭再次摔回,撞到地面的疼痛跟暈眩混雜在一起,視線也因此扭曲。
「魔法石在失征的住所,詳細位置⋯⋯你們去了就會知道了。」艾蘭古對著被塔古川丟下的艾娜莉娜跟庫特說道,兩人向男子道謝後便離開了現場,只留下雷恩、托瑪遜森及艾蘭古三人。
從托瑪遜森斷臂流出的鮮血稍微冷靜了些,可能是因為失血過多使得意識不清,男子已經沒有力氣對其他人的所作所為有什麼意見。
「專注治療。」淡綠色的魔法陣出現在托瑪遜森身下,舒服的暖流灌進體內,身上的一些擦傷眨眼間就癒合,右臂也不再流出血液,淡綠色的光點聚集在斷臂處,骨頭、肌肉、血管、神經、皮膚,以極慢的速度從傷口處長出,斷去的手臂正慢慢地復原。
「你在做什麼?」鮮血不再流出,模糊的意識稍微恢復了一些,托瑪遜森脫口問道。
「看不出來嗎?在幫你治療啊。」艾蘭古雙腿盤坐在托瑪遜森身旁,手中的魔杖不斷將魔力從自身體內輸出,注入淡綠色的魔法陣中。
「蛤?誰在問你這個?」托瑪遜森雙眉緊皺,不懈地說道:「為什麼跟他們說那個男孩還有魔法石的位置?」
面前的男子怒視著自己,艾蘭古只是微笑著聳聳肩,隨後繼續他的工作。
「嘖,你在做什麼?為什麼不阻止他們?」雖然背對著地上的兩人,但雷恩非常清楚,這是對自己的質問。
心中的不滿已經堆積許久,雷恩垂下的雙手緊握成拳,咬著下唇的牙齒鬆開,對著沒有人的面前大吼:「有問題的是那些皇族吧!失征的大家難道⋯⋯」
「雷恩!」艾蘭古出聲打斷雷恩的話,原本掛在臉上的微笑已經收起,變成嚴肅的表情。
講到一半的話硬生生吞回腹中,但那無法宣洩的不解再次將話語從喉嚨中推出來:「連艾蘭古前輩都這⋯⋯」
「雷恩,有些事情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艾蘭古再次打斷男子的話,將原本在托瑪遜森身上的視線轉移到雷恩身上並繼續說道:「就算知道了,也不要說出來。」
「但是⋯⋯」
「失征的死亡原因,不一定是因為任務疏失而殉職。」
「⋯⋯」
「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
「喂,艾蘭古,閉嘴。」托瑪遜森出聲制止道。
「看似風平浪靜的海面,底下可能暗潮洶湧。」
「艾蘭古!」
微微揚起的嘴角將嚴肅的表情從臉上驅散,艾蘭古笑著看向仍倒在地上的男子並對他說道:「怎麼說話的呢,再怎麼樣我也是你的前輩啊。」語調莫名地讓人感覺有些嘲諷。
「失征的死亡原因,不一定是因為任務疏失而殉職。」托瑪遜森使勁地抬起頭,瞪著艾蘭古說道。
嘴角仍上揚著,艾蘭古將沒有拿著魔杖那隻手的食指伸出,豎立在自己嘴巴前方,看了托瑪遜森一眼,又看了雷恩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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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踏踏、碰!
走廊底端傳來快步奔跑的腳步聲,亞斯才將背在身後的法杖拿到身前,房間的門已經被一腳踹開,潔白的門板印上了帶著污泥的腳印。
可能是因為已經過了一段時間而感到麻痺,塔古川那沾著乾凅血液的左手已經能進行簡單的活動,他的右手攤開在自己身前,黑色書皮的魔導書在手掌上方懸浮著,在男子闖入房間的同時,一股淡淡的鐵鏽味也跟著飄進房內。
「水牢。」前腳才剛踏進房間,一個水藍色的魔法陣出現在塔古川腳下,冰冷的水從魔法陣中由下而上噴出,像是灌注到一個透明的模型似地,那些湧出的水形成一顆巨大的水球,將男子包裹住。
灌入圓球內的水淹到塔古川的胸口,不適的窒息感壓迫著肺部,他將下巴微微抬起,讓口鼻避開那些想鑽入體內的冷水。
肌膚上黏附的髒污、血塊被沖洗乾淨,原本清澈的水變得污濁不堪,身上的布料也吸飽了液體,沾黏在皮膚上,被觸碰到的傷口傳來如被細針扎穿的刺痛感。
「呀,」亞斯將指著男子的法杖收至身側,朝塔古川靠近的腳步踩出清脆的聲音,空著的另一隻手對著被困住的他揮了揮「好久不見啊。」亞斯露出善意的微笑說道,卻惹得男子一陣反胃。
「米路霏在哪裡!」塔古川吼道,周圍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水面又因為他的激動再次揚起波瀾,眼看波浪朝自己的方向打來,男子閉上眼、憋住氣,下一秒,一片冰冷污濁的液體濺到臉上。
「哎呀,別那麼激動嘛。」亞斯將招手的手掌向下擺,一副開玩笑的樣子說道:「那男孩很安全的。」
「米路霏在哪裡。」像是沒聽到亞斯說了什麼一般,塔古川又問了一次一模一樣的問題,但這次明顯比之前冷靜了許多。
「真沒想到其中一個信物就在你的手上啊。」亞斯挑起眉,似乎是為了報復塔古川,他也無視了對方的話,自顧自地說著:「國王可是非常生氣呢。」
「尤其是你逃獄那次,逃獄就算了,還把黑龍王的魔導書也帶走,國王那次可是差點就要歸西了。」亞斯將手攤在兩側,聳了聳肩,像是在抱怨般說著。
「不過啊,米路霏的出現,讓國王一下子就從命危中恢復了呢。」聽到男孩的名字,塔古川握成拳的手不自覺地攥得更緊,黑色封皮的魔導書早已收起抱在胸前,那抱著魔導書的手因用力過度而有些顫抖。
「那男孩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國王他們可是非常好奇呢!尤其是他身上的那些鱗片,要是能拔下來就好了。」
「喂!」無法壓抑心中的怒火,塔古川大吼道:「把米路霏還來!不准動他!」脖子及額頭上的青筋爆出,臉頰因憤怒而漲紅,泡在冰冷液體裡的身體變得燥熱,下意識揮動的手撥動著水,弄得水面如暴風雨襲來前的海面般捲起波濤,些許的水闖入鼻腔及咽喉,男子強忍著嗆痛,雙眼狠狠地瞪著亞斯。
「沒動他、沒動他啦。」看著隨時都要將水球撞破衝出的男子,亞斯有些敷衍地安撫他,並將更多的魔力注入魔法陣中。
「誰知道你們會做什麼!放開我,把米路霏還來!」
⋯⋯
⋯⋯
好吵。
熟睡的意識被空氣中的喧鬧吵醒,沉重的眼皮不願睜開,男孩皺起眉頭,將身上的被子蓋過頭,試圖堵住不斷傳來的聲音。
誰在吵?
儘管鑽進被窩中,那聲音依舊穿過了厚重的被子震動著耳膜。
好熟悉的聲音。
被吵得無法再次入睡,一股不祥的異樣感充斥著米路霏的胸口。
脖子好痛⋯⋯
後頸像是被什麼咬住似的刺痛,男孩將蓋到臉上的被子向下拉了一些,露出雙眼,左右掃視著房內的狀況。
在看到門口對峙的兩人時,米路霏瞪大了雙眼。
「哥、哥哥?」男孩用手將自己的身體從床上撐起,手腕上的手銬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音。
已經多久沒有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溫熱的淚水浸濕眼眶,微微張開的嘴唇顫抖著,吞下分泌的口水,深吸一口氣,因為剛醒而還有些沙啞的喉嚨用盡全力喊道:「哥哥——!」
「米路霏?」在聽到米路霏的聲音後,塔古川立刻將視線從亞斯身上移開,掃視著男子身後的房間。
但或許是因為亞斯故意為之,塔古川能看到的範圍幾乎都被他用身體擋住。
「太早了吧。」亞斯碎嘴唸道,握著法杖的手抓得更緊,並將大量的魔力灌入那顆水球底下的魔法陣中。
圓球中的水線急速上漲,瞬間就將塔古川淹得滅頂,大量氣泡從口鼻中冒出,男子立刻憋住氣,防止更多空氣從自己體內竄出。
眨了眨眼,讓雙眼適應了在水中睜開的不適,塔古川將抱在胸前的魔導書拿到手上,像是不會受到水的阻力影響,手中的魔導書在距離手掌一小段高度的地方自己攤了開來,書頁快速翻動著,下一秒,數個藍白色的魔法陣出現在塔古川及亞斯周圍。
「零度!」耗盡體內僅存的氣體喊道,周圍的溫度劇降,包圍著塔古川的水球不過一眨眼的時間,已經結凍成了一大顆散發著寒氣的冰晶。
男子終於開始出現反抗的動作,在冰冷的溫度下,亞斯用最快的速度向後退至離牆壁距離一步的位置,手中的法杖揮了揮,身旁出現數個水藍色垂直於地面的魔法陣,戒備著那顆冰球。
混雜著污濁及血液的冰球中,透出淡淡的灰色光芒,周圍藍白色的魔法陣已經消失,周圍的溫度開始回升,冰球外圍開始融化,流下的水珠因為冰球的溫度不斷再次結冰又再次融化。
「尖刺。」由石頭組成的尖銳柱狀體從冰球中心刺出,那顆冰球破裂成無數碎塊,些許融化的水隨著那些突出的尖刺噴出。
兩隻腳先後踩到地面,塔古川甩了甩自己的頭,將因濕透而遮住視線的頭髮弄到一旁,右手掌上懸浮的魔導書書頁依舊乾燥,像是根本沒有被泡到水裡過一樣。
在男子將那顆水球結成冰的時候,米路霏的心臟嚇得差點停止,他下意識地憋住了呼吸,在看到塔古川將冰球擊碎並再次出現在眼前時,男孩大大地吸了一口氣後大聲驚叫:「塔古川哥哥!」
米路霏跳下床,扣在手腕上的手銬及左腳腳腕上的腳鐐發出金屬的撞擊聲,男孩正要往塔古川的方向跑去時,卻感受到衣服被拉扯,脖子被衣領勒住,身體因為那個力量向後倒,跌進亞斯懷中。
亞斯用法杖架住米路霏的脖子,鬆開男孩衣領的手放到他的肩上。
「放開我。」米路霏扭動著自己的身體,但肩上扣著的手卻輕易地限制了他的行動。
亞斯低頭看了男孩一眼,隨後抬起頭對著全身濕透的男子威脅道:「束手就擒吧!」手中的法杖又朝米路霏的脖頸拉近了一些,男孩感覺到呼吸被壓迫,空氣的進出變得不順。
「水蛇。」亞斯小聲說道,那些垂直於地面的水藍色魔法陣中鑽出了數條由水做成的蛇,它們的身形有大有小,徘徊在亞斯身旁,警戒地盯著塔古川。
衣服、頭髮因為泡到水中的關係,此時正滴著水,在腳下的地毯上留下一個一個深色的水漬,塔古川低著頭眨了眨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隨後抬起頭看向離自己有些距離的兩人。
「喂⋯⋯」男子的臉因憤怒而扭曲成一團,青筋從脖子沿著臉龐到額頭爆出「你們對米路霏做了什麼⋯⋯」
亞斯架著男孩向後退了一步貼到牆上,那些徘徊在身邊的水蛇則朝塔古川的方向衝了過去。
「嗚⋯⋯」在亞斯退後之時,手中的法杖不自覺地壓迫到米路霏的喉嚨,空氣變得難以進入肺部,男孩無意識地發出痛苦的哀嚎,被銬住的雙手舉起,抓住男子的法杖,試圖將它拉開。
「咳咳⋯⋯」但瘦弱的手臂怎麼可能跟男子的力量抗衡,架在脖頸的法杖沒有絲毫動靜。
在空中衝刺的水蛇們張大嘴,露出利牙,有些速度較快的直接繞到塔古川後方,它們以男子為中心,從四面八方進攻,不留一絲能逃跑的空間。
懸浮的魔導書書頁快速翻動,每一張書頁上都佈滿了黑色的魔法陣,一眨眼,每一隻包圍著塔古川的水蛇體內都出現了黑色的魔法陣,再一眨眼,那些水蛇如炸彈般炸裂,噴灑而出的水像雨一般落下,淋濕了亞斯的頭髮及衣服。
「消除。」直到那些水蛇爆炸後,水如雨般降下時,亞斯才聽到塔古川的聲音傳進耳中。
塔古川的肩膀因全身用力而僵硬顫抖著,充血的雙眼狠狠地瞪著米路霏身後的男子,那憤恨的眼神像是能直接將他置於死地,亞斯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左腳向前踏了一步。
但踏出的腳卻沒有踩到地面的實感,亞斯的身體向前傾倒,突然失去重心讓男子不得不放開懷中的男孩,米路霏趁機掙脫,朝塔古川跑去。
左手撐在地上,右手拄著法杖,亞斯左腳的小腿已經消失,鮮血如同湧泉般從傷口中噴湧而出,失去連接的腳掉在地上,躺在血泊之中。
撕裂般的痛處沿著大腿攀上,如繁星般的朦朧遮蔽了視線,衝進大腦的疼痛像是被什麼利牙啃食著似地,撐在地上的手稍微施力,男子的身體向後靠到牆上,白色的制服被鮮紅染遍。
「哥哥⋯⋯」米路霏撲進塔古川懷中,被銬住的雙手緊抓著男子的衣服,身體因為恐懼而微微顫抖著。
塔古川低頭看了男孩一眼,左手臂輕輕地放在米路霏的背上,將他朝自己拉近了一些,右手捧著的魔導書又翻了幾頁,手掌般大小的黑色魔法陣出現在手銬及腳鐐上。
「消除。」
下一秒,幾塊廢鐵掉到地上,撞擊到彼此的同時發出響亮的金屬碰撞聲。
「沒事了,我來了,沒事了。」塔古川微彎下身,在米路霏耳邊用只有他聽得到的聲音說著,放在男孩背上的手向上游移,沿著脖頸攀到頭頂,男子寵溺地揉了揉他那淡藍色的頭髮,米路霏蹭了蹭他的手,露出滿足的表情。
「水藤。」忍著痛,亞斯握緊手中的法杖,數個深藍色的魔法陣將那兩人圍住,由水組成的藤蔓從魔法陣中竄出,它們像是甩動的鞭子朝那兩人撲去。
「消除。」輕撫著男孩的手再次回到米路霏身後,將他朝自己拉近緊緊抱入懷中,右手的書頁翻動,黑色的魔法陣出現在那些深藍色魔法陣後方。
黑色的圓球物體出現在那些黑色魔法陣存在的地方,將深藍色的魔法陣吞噬,從魔法陣中竄出的藤蔓在空中爆開,隨之而來的是亞斯的慘叫。
法杖在地上滾動,亞斯的左手緊抓著已經沒了手臂的右肩,試圖將鮮血止住,貧血般的頭暈因為失血過多而摧殘著腦袋。
「誰都不准動米路霏,」看那瀕死的男子仍死撐著意識,塔古川眯起雙眼,對他說道:「這次先暫且饒過你。」
塔古川將懸浮在右手的魔導書收起抱在胸前,左手牽起米路霏的手,兩人轉身走到房間門口。
「若再有下次,」男子停下腳步,不屑地回過頭,斜眼看向那鮮紅色的制服「你就先到地獄等我吧。」
兩人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中,隨後是急促的腳步聲,再接著是雙眼看到的畫面轉了90度,最後是鮮紅佔據了視野,驚叫聲在意識消失前傳入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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