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舜每走一步路,就深深地覺得自己離梁以皓更進一步,而終於在偷渡了不知道多少台貨車,走了無數里程過後,魏舜來到了他所在的城市。
光是唸著這座城市的名字,聽著那像是來自異國的捲舌音,魏舜就覺得浪漫無比。雖然現在的他身無分文,穿著一身隱隱發臭的衣服,有點自然捲的頭髮恣意打結,但魏舜似乎已經打算好了一切。
魏舜將梁以皓所申請的限制令、他的提告還有所有的不滿意,都歸納成了他希望可以更低調一點。比起清楚地知道魏舜的存在,梁以皓可能更喜歡一個人的空間,喜歡那種更隱微、更無人知曉的愛,而魏舜明白這種愛就只有自己能夠給予梁以皓。每當想到這,穿著已經要磨破的舊布鞋的魏舜,就忍不住加快腳步想要前往程家延給他的地址——他的愛人就在那裡等他,在他們的新家靜靜等他到來。
又花了一天半的時間,魏舜終於在這座儼如迷宮的城市找到了那一條街。程家延說這次梁以皓住的是一整棟的透天厝,一整棟!魏舜幾乎不敢想像,但當他想起他曾經跟梁以皓說那棟公寓配不上他時,他就因為認定梁以皓有聽進自己的話而感到滿足與甜蜜。
魏舜一棟又一棟地尋找,一棟又一棟地路過,最終來到了路的盡頭。
盡頭是一棟漆成鐵灰色的房子,沒有白色的圍籬,沒有庭院,只有帶著尖刺的鐵絲網,整體帶著四〇七號房門板的那種慘澹感。然而旁邊掛著的門牌確實清楚寫著程家延口中的地址,再更往上看,則是幾個以標楷體寫成的大字,明確標示出這是一所監獄。
魏舜感覺自己全身都在顫抖,不是因為被耍的氣憤,或者看不見梁以皓的失落,而是一種更甚於此的荒謬感。程家延擺了他一道,而沒有去處的他現在可能還要面臨警察的追捕。這一切為的都是什麼?他明明只是卑微地、可憐地想要一點點梁以皓的愛。
魏舜愛他,這有什麼錯嗎?魏舜幾乎有股衝動,覺得就這麼自首算了。
可是路的盡頭真的是盡頭嗎?魏舜還不想死心,明明梁以皓還在這個世界的某一個角落,憑什麼他不能與他在一起,憑什麼放棄的是他?魏舜激動到幾乎要笑了出來,可是喉嚨像是被人給扼住一般,他發出來的聲音只是啞啞的叫聲,比哭還要難聽。
想到自己是個發霉的存在,全身上下都是黴斑,為了愛一個人而飽受潮濕與陰暗,躲在失去時間與光線的角落裡聽梁以皓與那個很溫柔的女孩談笑,想到這裡魏舜就覺得自己幾乎要爛掉。跟所有被埋在濕潤土壤裡的屍體一樣,蒼白的皮膚上爬滿屍斑,一點一點地被微生物分解,腐爛。
似乎是注意到了這個怪異的大男孩,監獄裡的警衛走到魏舜的面前。
「你還好嗎?」警衛配合著他的身高,微微蹲下身子。「需要幫忙嗎?」
然而這個看起來狼狽的大男孩什麼話也沒說,頭低垂著看不見表情。
當警衛第四次詢問他時,魏舜向警衛平靜地伸直了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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