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少將軍回來了!」、「聽說在寶靈關大挫土戎軍呢!」、「是啊,可怎麼還帶了一大批流民呢……」、「別再帶來啦!城裡糧食自己吃都不夠了,還要讓他們在這兒添亂?」
古凌雲騎在馬上,率領騎兵進入洛州城,街市上的人群紛紛投以注目,大部分人帶著欣喜的神色,但也有少許猜疑的目光。
然而,古凌雲並沒有心思理會這些,他一邊指揮士兵沿途將流民分為小股,散進各地的臨時安置營當中,一邊努力收斂著煩躁無比的心神,繼續往州府的方向策馬而行。
知縣的死諫與家人們的身影不斷交錯地浮現在古凌雲的腦海中,每一次的畫面閃現都讓他的憤怒與煩躁感更加熾盛。
一直以來,他總是覺得自己是個守護者,守護山河的同時,也是在保護他最愛的家人。
但就在數個月前,可兒被流民圍攻的畫面,以及相士的甲子籤詩,已經讓他隱約意識到他的認知存在誤區。而唐縣知縣的死,更是殘酷地將他不願面對的事實直接擺在他眼前——他不過是朝廷手中的棋子,他自以為保護的事物,只不過正巧與朝廷的利益相仿罷了。
當幻想的泡泡破滅時,一個千古難題便浮現出來:古凌雲,你為何而戰?
很快地,流民已經逐步解散,古凌雲也來到了州府的大門口,洛州州牧余卓源,帶著一臉諂媚的笑容,搓著手出門迎接。
「恭喜少將軍凱旋——啊啊啊啊!」
話音未落,古凌雲的長槍一挑,勾住了余卓源的官服領口,單手就用長槍將他足有百餘斤的肥胖身軀挑離地面。閃著冷光的槍尖隔著官服抵在余卓源的喉頭,嚇得他雙腿在空中止不住地顫抖,癱軟無力地小幅度踢動掙扎著。
古凌雲冷冷地說道:「我問你,根據去年統計,扣除古家所率的『天策軍』之外,駐防於洛州的兵士共有多少人?」
余卓源顫抖地答道:「兩……兩萬——」
「是嗎?」古凌雲虎吼了一聲,槍尖更用力地抵著余卓源的粗脖子:「自從上個月土戎國興兵以來,你除了奉朝廷之命徵調府兵以外,又私自以服徭役的名義召集了一萬新丁!你當我不會算數嗎?」
余卓源看著自己被槍尖刺得開始滲出血的脖頸,嚇得趕忙求饒:「是……少將軍英明,小的不敢隱瞞……確實是這樣沒錯。」
「那我再問你。」古凌雲冷冷說道:「你既然有三萬兵馬駐守洛州城,但凡你派個五千人出去協防各個附屬城池,流民都不可能這麼為所欲為,你到底是幹什麼吃的?」
「小的……小的也是為洛州城百姓的安危著想啊!」余卓源急著解釋道。
忽地,一名偏將從州府內跑了出來,將一疊奏摺遞給古凌雲,躬身稟道「少將軍,您吩咐末將搜的東西,末將找到了!」
「呵。」古凌雲一手仍然用長槍挑著余卓源,另一手翻開最上層的第一本摺子:「欽隆十三年三月,洛州城防新添兵丁二千五百人,奏請撥補白銀五千兩以充軍資。准。」
「欽隆十三年二月,洛州城防新添兵丁二千人,奏請撥補白銀三千兩以充軍資。准。」
「欽隆十三年正月,洛州城防新添兵丁二千八百人
人,奏請撥補白銀四千兩以充軍資。准。」
「余卓源,你好能耐啊!這才幾個月就從朝廷那兒薅來了足足一萬二千兩白銀!」古凌雲嘲諷地說道:「沒想到你這麼為新招募的兵丁著想啊!看來他們各個都過得不錯囉?」
古凌雲一邊翻著奏摺,一邊大聲唸道,掛在槍尖上的余卓源已是冷汗直流,一股寒意從腳底直上天靈蓋,顫抖陪笑道:「是……各個都過得還行——」
「喂!你!過來!」沒等余卓源講完,古凌雲便朝著州府門口的一名看起來不到十八歲的小兵喊道,小兵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古凌雲問道:「你是余大人前兩個月徵召的新兵吧?你從入伍到現在拿了多少俸給?」
小兵偷偷看了掛在槍尖上的余卓源一眼,語氣堅定地答道:「稟將軍,小的半毛錢都沒拿到!余大人說只供餐宿!不發薪餉!」
「余卓源,你還有什麼話說?」古凌雲的眼神如手上的長槍般銳利,彷彿下一秒就要洞穿余卓源的咽喉。
「你不能動我……我是……我是朝廷命官!」余卓源臉色發青,顫著聲喊道:「你若殺我,就是擁兵謀逆!」
古凌雲正要發火,身後卻傳來了一個滄桑但渾厚的呼喝:「凌雲!你做什麼!」
這一聲斷喝雖然聲量不大,卻飽含著雄渾無比的真氣,不僅清晰無比地撼動所有人的耳膜,還激得古凌雲手中的長槍嗡嗡作響,振動不止。
古凌雲轉頭一看,父親古檳正朝他迎面走來,血紅色的披風迎風飄蕩,鎧甲閃爍著寒光,在他身後,是一干同樣全副武裝的天策軍部將們。
領頭的古檳如鷹一般緊盯著古凌雲,渾身散發出的威嚴與霸氣讓人完全無法想像這竟然是一名年近六旬的老者。
「父帥!」
古凌雲立刻下了馬,槍尖一抖,將余卓源抖了下來,向古檳一揖到地,余卓源的肥胖身軀則狠狠地摔在地上,痛得他又發出一陣哀號。
古檳將倒地的余卓源扶了起來,吩咐左右將余卓源送回州府內,隨後轉向了古凌雲。
「你好大的膽子。」古檳平靜地對古凌雲說道。
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聽在包含古凌雲在內的在場眾人耳裡卻有如炸雷劈開天地,沒有人敢喘一聲大氣,連周圍颯颯搖曳的松樹似乎都靜止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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