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上次京狼攻擊聚落過去一個多月,討伐的隊伍即將出征。
原本負責資源開採的史克安也分了些人回來駐守安德湖,聚落裡有一半的人都將跟著瑪塔哈里去尋京狼的本營。他們過去幾天也沒有閒著,早就派過零星的人馬去探查京狼的去向,已經大致鎖定方位。
出發之前,瑪塔哈里叫部下打造了適合木谷耶的全新裝備,讓後背翅膀可以露出來的同時做到最大面積的防護,還做了一把新弓給他配備著。
木谷耶不僅不想成為拖油瓶,他也想為這次任務盡一份力。除了為吉露報仇,也是為自己腿上的傷報仇。
木谷耶發現就連黑犬布萊克都有新裝備可以穿,他想起一件事問拉瓦:「如果馴服奇獸,要怎麼確定跟主人的關係?是需要項圈或是什麼嗎?」
拉瓦說:「哪有這種東西。」
木谷耶問:「你不怕布萊克哪天不聽話跑掉嗎?」
拉瓦笑說:「奇獸和主人最重要的是互相信任、培養默契,如果做不到就散一散,不必硬要待在一起,就這麼簡單。」他幫布萊克繫好防具,「人跟人之間也是這樣。」
這和木谷耶以前接觸到的觀念大不同。在王城,寵物需要配戴項圈、刻上主人的名字,買賣要簽契約、壓手印,和人結婚要有法律上的承諾、交換戒指⋯⋯各種形式上的證明才能讓人安心。安德湖人似乎沒有這種習慣。
「別想太多,走吧。」拉瓦治裝完成,一群人和瑪塔哈里會合。隊伍裡不少人都帶著奇獸,這次討伐的對象是京狼,大部分聚落裡的奇獸都和牠們交手過,對牠們的味道很熟悉。
「汪!」布萊克往隊伍前方衝,等不及執行任務。
靠近安德湖的地方還颳著颼颼冷風,但越往荒地靠近天氣就越來越炎熱,大家的裝備裡都蒸出不少汗氣,劇烈的天氣變化是隊伍的第一個考驗。從極地往荒地的路上有許多上坡路,木谷耶的腿傷並沒有完全痊癒,沙客黎背著他在天空飛翔減輕了不少行動困難。
「唉⋯⋯布萊克怎麼就不會飛呢?」拉瓦抱怨,布萊克回頭生氣吠了幾聲。
瑪塔哈里說:「少說廢話。」他在執行任務時相當嚴肅,因為在野外只要一點恍神、猶疑就可能造成退伍死傷,他作為首領不能不謹慎。
經過之前他們調查出的線索推斷,京狼的本營應該不會在太遠的地方,前方有許多巨岩、溝壑,依照狼群的習性,牠們很有可能找到了岩洞佔據成棲息地。
討伐第一夜,他們先在岩漠中就地紮營。所有人的聲音和腳步都降至最低、融入進風聲中,彷彿他們也是這荒地生態的一環。他們不希望引起附近野獸的注意,說不定還有零落的京狼在徘徊,若是被發現等同打草驚蛇。
在岩漠紮營並不舒適,乾燥炎熱的空氣讓帳篷內變得悶,大蒼蠅隨處飛舞、蟲子和蜥蜴在地上爬來爬去。木谷耶很難在這樣的情況下入睡,但他知道必須養好體力、強迫自己閉上眼睛。沙客黎幫他把附近的蟲子都吃掉了。
除了木谷耶以外的人都有輪班醒來在帳篷外駐守。
輪到瑪塔哈里的時候,木谷耶感受到身旁的動靜,本來就淺眠的他也跟著起來了。
瑪塔哈里叫他睡回去:「換我輪班了,你繼續躺著。」
木谷耶揉揉眼睛搖頭,小聲說:「我跟你一起。」
兩人一起坐在帳篷外看著漆黑的天空。只有帳篷裡有照明機關,外面除了星空閃爍之外沒有半點光源,木谷耶和瑪塔哈里甚至看不清彼此。
軸星此時在正中天的位置像顆枯萎的果實,雖看得出來圓形的輪廓卻沒有半點光澤。看著軸星,木谷耶用氣聲說:「明天軸星會發出黃光,就不會像今天這麼熱了。」
瑪塔哈里也小聲問:「你怎麼知道?」
木谷耶說:「天使的直覺。」
瑪塔哈里說:「我的直覺和你一樣。」
黑夜有無數顆流星在天空悄悄掠過。木谷耶說:「你們會對流星許願嗎?」
瑪塔哈里問:「那是什麼?」
木谷耶解釋:「對著流星說出願望,希望它可以成真。」
瑪塔哈里說:「好怪,願望關星星什麼事,為什麼不自己去達成?」
木谷耶說:「可能⋯⋯很多事情是無法自己決定的吧。」
瑪塔哈里不以為然:「是嗎?那你許了什麼願望?」
「⋯⋯」木谷耶說:「以前沒有許願過,因為我什麼都有。後來不許了,因為沒有用。」
瑪塔哈里說:「連星星都沒辦法幫你,一定是很難解決的事吧。」
「是啊。」木谷耶垂著眸子,他莫名覺得感到了某些安慰,明明瑪塔哈里什麼都不知道。
天空不斷有流星經過,以前瑪塔哈里不太注意它們,卻因為木谷耶的話開始觀察了起來。一顆接著一顆,已經錯過好幾次,瑪塔哈里還沒想到要許什麼願望。
他轉頭看木谷耶,發現木谷耶已經靠著他的肩膀睡著了。木谷耶以前沒有守夜的習慣,瑪塔哈里倒是很慶幸他可以趁現在好好休息。瑪塔哈里看過好幾次木谷耶睡夢中不安的模樣,但現在黑夜無光,他看不清楚木谷耶現在是什麼表情。
又一顆流星閃爍,瑪塔哈里心裡想著:如果要許願,就希望他睡得安穩一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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軸星一亮隊伍又再度啟程。確實如木谷耶所預測的,今天軸星散發著黃亮的光,岩漠比昨日光亮、清晰,空氣中的黃沙少了些,也沒有那麼炎熱了。
瑪塔哈里遙望遠方——今天是適合一舉進攻的好天氣。
少數人先去前方偵查後回來報告,確認京狼的巢穴是在前方地塹裡的洞窟裡面。瑪塔哈里帶部隊迅速前進,打算包圍整個地塹之後堵住洞窟、用炸藥先奇襲。
「行動!」瑪塔哈里一舉起手,所有人立刻拿起槍、弓、劍和提前備好的炸藥,發動繩索機關來到地塹下方,他們毫不猶豫往各個洞窟裡面丟炸藥再回到上方地面,居高臨下看著下方的洞窟結構塌陷。
「嗷嗚——!」京狼們迅速從洞裡面逃出來,已經有好幾隻被炸傷、死亡,牠們也立刻進入備戰姿態,準備向安德湖人反攻。洞窟還在塌陷,外層剝落之後可以看到京狼的巢就像螞蟻窩一樣密集、空間分明,洞與洞之間有通道串連,還有專門的育兒室和食物儲存室。
安德湖人用槍先在高處掃射一波,然而京狼動作敏捷、閃避極快,很快又變成人對狼的近身戰。木谷耶被沙客黎載至空中高處、用弓箭瞄準狼群,他雖然不會被攻擊到卻依然渾身顫抖,這是他第一次以這麼近的距離加入混亂的戰局,深怕自己誤傷友軍。木谷耶拉著弓好一段時間,遲遲不敢出手。
他想用實績證明自己的成長,可現實遠遠沒有這麼容易。
沙客黎似乎察覺到他的顧慮,敏捷地飛向靠近狼群的地方讓木谷耶安心射箭,每當京狼要跳躍攻擊木谷耶時沙客黎就會將牠們吼退。沙客黎的喙像利劍一樣尖銳,京狼在牠面前不敢輕舉妄動。
「咻!」木谷耶成功射倒一隻狼,他緊張地大口喘氣,和其他正在忙於殺戮的安德湖人形成強烈對比。颳來的風掀起滿地沙土,四處都是京狼的爪子和刀劍碰撞的聲音,戰況混亂,木谷耶一直謹慎地判斷局面才出手。
沙客黎偶爾會從地上抓起大石頭往狼群中扔下去,會飛的鳥類在這種對戰中有絕對的優勢。木谷耶在高處不自覺被瑪塔哈里廝殺的模樣吸引——他在狼群最密集的地方雙手揮舞彎刀、招招直逼京狼咽喉,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京狼的鮮血濺灑在他的面頰、衣裳,就算京狼群起圍攻狠狠咬住瑪塔哈里他也彷彿沒有痛覺,那些狼通通被甩開在地、還沒來得及站起就被刀貫穿捅死。
木谷耶想著:瑪塔哈里比牠們更像是一隻狼,一隻為了戰鬥而生的野狼。
就在狼群的戰力越來越疲弱之時,一隻體型明顯更大的京狼從地塹洞窟深處慢步走了出來,其他狼都發出嗷嗚聲迎接,士氣明顯又上漲了起來。
瑪塔哈里大聲指揮:「狼王來了,都退開!」
其他人按照指示退開,並且將旁邊的京狼也都引開,讓瑪塔哈里可以專心對付狼王。狼王渾身都是結實的肌肉,有更尖更長的爪子,鋒利程度和瑪塔哈里手上的彎刀不分上下。兩方都有擒賊先擒王的打算,狼王朝瑪塔哈里撲過來猛攻,瑪塔哈里雖被牠強大的力道衝擊但很快就站穩腳跟防禦,彎刀劃傷了狼王的右腿。狼王旋轉身體迴避,就連尾巴甩過去都讓瑪塔哈里像被鞭子打到一樣痛。
在空中的木谷耶想幫助瑪塔哈里,但人狼之間近戰搏鬥、互相回擊,實在不好瞄準。
狼王出馬之後其他京狼恢復到了亢奮狀態變得不好對付,戰況僵持不下。
木谷耶記得:全力對戰的瑪塔哈里最多只有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可以支撐,超過一個小時就會有生命危險。他相信瑪塔哈里能勝出,但為了身體著想勢必得速戰速決。
木谷耶思索片刻,從背後掏出一支箭矢往自己手臂上的疤劃出新的傷痕,讓毒血沾染整個箭頭。他自嘲地笑出來,沒想到關鍵時候還是只能利用自己的痛處,沒有一點長進。但是為了瑪塔哈里,他願意再次劃開不願被觸碰的傷口。
這是他現在唯一能夠幫上忙的事了。
一定要一擊命中。木谷耶瞇著眼睛專注著拉弓瞄準,就在他對準狼王背部那一刻時將箭矢射出,狼王被偷襲後痛得嘶吼。「是你!」瑪塔哈里看見了天上的木谷耶和沙客黎。他滿身是汗、大口呼吸,終於有機會喘口氣。
毒血沒有馬上在狼王身上蔓延開來,但他被箭刺穿的傷口逐漸發紫。瑪塔哈里身上也被狼王撕咬出許多傷口,他流出越多的血與汗戰意就越猛烈,反觀狼王的四肢逐漸在戰鬥中使不上力,開始無法招架瑪塔哈里的攻擊。
「嗷!」狼王吐出一口血,那口血也已經是紫紅色。牠的四肢開始經攣、無法控制,最後被瑪塔哈里一刀砍斷脖子,王與王之間的死鬥終於結束。
其他京狼見狼王死後漸漸失去戰意,被安德湖人們制住了行動。
隊伍裡有人問:「全部殺掉嗎?」
瑪塔哈里毫不猶豫說:「殺。」
他剛結束艱辛的一戰、消耗甚大,隨意抓起地上還熱著的京狼屍身、喝牠從斷脖處流出的血液,眼裡沒有一絲仁慈和同情,淡然用手抹去嘴角多餘的血水。就在瑪塔哈里回復體力時,他走進京狼的洞窟裡面發現了牠們儲備糧食的地方,裡面堆積著野獸的肉、蛋還有綠色植物。
瑪塔哈里查看了一眼綠色植物,當機立斷衝出去向眾人大吼:「停!留活口!將京狼麻醉帶走!」
拉瓦問:「怎麼回事?」他知道瑪塔哈里下指令不會出爾反爾,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才導致他改口。
活著的京狼數目已不多,剩下的已經被麻醉綁起。等到下方安全後,沙客黎才將木谷耶載回地面,盡了保護木谷耶的職責。木谷耶走向瑪塔哈里,他和拉瓦正在對著糧食洞窟裡發現的植物討論。
木谷耶問:「有什麼特別的嗎?」
瑪塔哈里說:「這有可能是我們跨越流沙地帶的關鍵。」
木谷耶追問:「這個植物嗎?」
瑪塔哈里說:「不是,是京狼。」
瑪塔哈里和拉瓦再三確認,他們手上的綠色植物並不是以前看過的任何品種,並沒有出現在已知的極地和荒地範圍中,也就是在荒地其他處所生長的。如果有陌生品種,那麼很有可能來自一個地方——荒地被流沙帶阻隔的外側,人類還未到達過的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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