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謝奇楠手捧著一團微弱到幾乎快消散的暖黃色光芒,召喚三花快些過來。他想動用的東西,只有三花能幫忙他。
蜜糖似乎早就知道自家小主人有這麼一個劫難般,義無反顧的直衝向那剎車都沒剎的貨車。貨車司機一瞥眼,看到像是一隻黃狗橫向衝了過來,下意識的轉動方向盤,猛地踩上了剎車,還一踩到底。
車子停下後,他驚慌不已的跳下車,卻不見狗影,也不見任何血跡。只有一個被嚇傻了的國中生坐在路邊,司機連忙問說,狗呢?
圍觀眾人傻眼。「啥咪狗?啊謀狗啊!」(什麼狗,沒有狗啊!)
「就……一隻黃色的狗,牠……」
顧靖軒這才驚醒過來似的,環顧四周,卻沒看見蜜糖。謝奇楠很快的衝過來,在他面前手這麼一抄,護住了已經微弱到快要消失的蜜糖的魂。
「你先去醫院,蜜糖的事我幫你處理。」
「嘿啦丟啦,嗯管安抓,哩先企病院啦!」一個略顯福態的老太太連忙招呼人幫忙打電話叫救護車。
「可是、蜜糖牠!」
「沒有可是。」謝奇楠輕按了下他的頭頂。「你的問題比較嚴重!」說著輕彈了下他的眉間。「先去醫院!」說著看向還不斷向顧靖軒聚攏而來的黑氣,心想這真的是大麻煩了!
護住手裡的微弱光團不被黑氣影響,他知道蜜糖是拼著魂飛魄散的後果,硬是擋下了小主人的死劫。不知為何,就剩下這麼一點微弱到要消失的殘魂。
「三花,我需要你幫忙,幫我動用養魂珠!」
「喵?居然!」三花出現,傻眼了一下。在謝奇楠手裡的不就是那條傻狗的……可是怎麼回事,怎麼只剩這麼一點了?虧牠還花了大力氣修補好牠的病痛跟傷欸!這下都白花力氣了!生氣!
「衪幫忙擋了衪小主人的死劫。」
說著,從書包的暗袋裡抽出一個刺繡的小布袋,從裡面拿出一顆透明玻璃般的珠子。「就別說廢話了!」
他身上的法寶之類,大半都是閻王或是城隍賜予,又或是老廟祝送給他的。老廟祝壽終正寢之後,留了不少好東西給他。
三花在半空中翻轉一圈,化成了個少年模樣,甩著尾巴,同款尖耳微微晃動著,小尖牙外露。一雙帶著銳利指甲的小手,催動自己的力量,尖甲在珠子上開了個洞。謝奇楠將微弱的光團輕置於珠內,最後再由三花將其封住。
三花想了想,隨手變出一個帶網的掛飾,底下是漸層的黃棕色流蘇,上方則是一個平安結。他很小心仔細的將珠子放進編好的網袋裡,再束好。
「吶,交給那位小朋友吧!之後怎麼做你知道的吧?」三花鼻子哼哼。「難得我費了大力氣幫衪修復傷口跟身體,結果咧?啪!沒了。」說著小掌一拍,又生氣又無奈。
謝奇楠搖搖頭。「他身上還帶了黑氣,怪的是我居然在他差點被車撞時才發現!」
「那是他心裡生病啦!」三花雙手環胸。「你也有,只是少了很多很多。」說著尖甲戳向了謝奇楠的鼻尖。
「知道了,我去醫院幫他處理下。」謝奇楠那藏狐厭世臉再次出現。
「好啦,有事再叫我,我先去瞇一會。」可不是,日頭正好,曬在身上舒服極了,太適合睡覺了!
他趕去醫院的急診室時,便看到了被黑氣籠罩的顧靖軒。他晃了晃手上的山鬼花錢手串,到顧靖軒面前打了個帶著雷電的響指。滋啦劈啪的,黑氣被驅散了大半,人也清醒過來。
「對了,蜜糖衪……」
「介紹晚了,我叫謝奇楠。叫我謝學長!」謝奇楠坐了下來。「沒受傷就好。」
「我沒事,可是蜜糖……」
「衪用了衪所有的力量,換了你一命。你平常……是不是思想比較負面?」謝奇楠將書包放在自己大腿上。「甚至於、很想了結自己?」
「嗯。」顧靖軒沒有否認,思考了一會,開始講述起自己的情況。
顧母跟顧父原本是自由戀愛結婚,婚前也說好了不要孩子,養寵物就好。哪知道顧父夾在自己深愛的妻子跟傳統刻板的母親之間,實在是疲乏了。他覺得兩面不是人,開始了逃避行為。也因為這樣,讓婆婆有了得逞的機會,將套子藏起來或是故意破壞。享受魚水之歡的兩人一時不察著了道,也就有了顧靖軒。
發現懷孕後,原本打算要墮胎,可惜已經錯失了最佳時機。夫妻倆大吵一架,顧母負氣離婚,甚至故意帶走顧靖軒,說要讓顧父痛苦一輩子。而她一開始的確是對自己兒子還算可以,後來嫌煩了,便直接放手不當一回事。把他養的狗扔了、放任他野蠻生長、甚至一兩個月才知道要回家看看兒子還活著不。
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但事實的確就是如此。小小年紀的顧靖軒,很敏感的發現,母親並不愛自己。他曾跑回父親那,卻看到父親重組一個家庭,和樂融融。而自己,就像一個外人。成績好不好,沒人在意。所以他的確放浪過一段時間,後來他母親知道後,覺得再怎樣也不能輸給顧父重組家庭的那個小孩,於是把人送進了嚴格出名的私立國中,可以直升高中的那種學校。
成績是好看了,可是顧靖軒卻越來越不快樂。他總覺得自己無處可去。另外就是,他好想念他一手養大的蜜糖。
看著蜜糖跟自己還小時的合照,他總會掉眼淚。「牠很貼心,也很聽話……教過的指令,一兩次就會了!」顧靖軒眼眶發紅。「爸媽吵架的時候,牠總會護著我,把我拱進房間陪著我。牠被丟下時,我不想……不想讓牠留下來,我趕牠走,牠很哀傷不解的看著我,像是、像是在問為什麼!我也不願意啊!」眼淚又不斷的掉下來,顧靖軯雙手握拳,努力的不讓自己放聲大哭。
「我告訴牠,對不起,我無法讓牠跟我走了!牠好像、好像聽懂了……嗚、坐在原地,雙眼充滿哀傷的,看著我、遠走……」顧靖軒終忍不了,開始大哭。「我對不起蜜糖、我真的……對不起!」
謝奇楠看著手裡的吊飾,鼻頭也有些酸。他有些理解,為什麼會把寵物當家人了。牠們忠於主人,眼裡只有主人,牠的全世界就是牠的主人。手裡的養魂珠散發出微光,甚至帶了些暖度。
「給。你的蜜糖,我收在這裡了。拼著自己魂飛魄散,也要救下你。衪就剩了一點殘魂,需要好生養護。你是蜜糖的主人,由你收著,有空就帶著去附近的城隍廟走走。然後,盡你所能的做些善事,迴向給衪。日後,看衪是要入輪迴,還是做你的守護靈,就看衪了。」謝奇楠將吊飾交給顧靖軒。
「嗯,我會的。」
「還有,等你成年,你能做的事就多了。現在,委屈一點沒關係。但不要再想著了結自己,把心態轉正向一些,你的運才會慢慢轉好。」說著又往他眉間一點。顧靖軒覺得眼前忽然一亮。就好像原本有什麼蓋住了他的眼睛,可現在,他覺得自己看得更清楚了。
「你與家人的緣,本就薄。朋友多交些,可也別交到壞朋友,明白嗎?」謝奇楠背起書包,想了想,遞了自己的手機過去。「加個通訊方式吧!就當做我這個學長多事,想多護著你些。」
「謝謝學長!」顧靖軒破涕為笑,加了聯絡方式。
「沒什麼事就回家去吧,吊飾收好不要被你母親發現。」謝奇楠擺了下手。「走了。」
「好!學長再見。」
回到住處,謝奇楠全身疲累。似乎連骨頭都泛著酸意!三花又變成了少年模樣,嘰嘰咕咕的碎念著說謝奇楠沒事把自己搞得這麼累做什麼,牠餓死了都還得自己動手!
謝奇楠覺得煩,可感受到三花努力照顧自己的心意,也明白三花就是長了張嘴,叨個沒完的,堪比話嘮。揉了揉太陽穴,有氣無力地說:「好了,水煮雞胸肉吃不吃?」
「吃!為什麼不吃!你弄我就吃!」少年的毛毛尖耳一豎,立刻大聲地回應。
「我現在沒力氣,下次補給你好不好?」
「行吧!看在你有誠意的份上。吶,提神飲料喝一喝,你作業還沒寫呢!」
碰地,把兩瓶提神飲料放桌上。三花雙手叉腰,說:「趕緊的,喝了去寫作業,寫完還要把每日的功課做了!」
呃……他好想偷懶一天啊!可惜,三花不可能放過他。謝奇楠只能默默的起身照做。
等到那種連骨頭深處都泛酸的感覺散去,謝奇楠終於算是活了一半。灌完提神飲料,把學校的作業解決後,便開始了他的修行作業。
疏文除了一定格式,還得練字。此外,他還要練畫符。照著老廟祝留下的一本泛黃的書冊,蓋上半透明的紙張,仔仔細細的用硃砂墨描摹。練完也差不多到了就寢時間,於是洗漱好後便去睡覺了。養父養母出國去玩了,下個月才回來。
原本不放心,但謝奇楠鼓勵他們出去玩,趁身體還不錯,多走走玩玩,看看不一樣的世界,也是好的。高三,他得把重點放在升學上,到時他們再回來看著他也不遲。此外,謝奇楠也是想著趁機會學一下如何自己一人生活。他不會住宿舍,男生宿舍他之前參觀過,簡直是惡夢。
何況,他有些東西不適合放在舍友面前。比如每日都要練的寫疏文跟畫符還有誦經等等,再來他還要養三花,三花的食量也不算小,但三花不會讓人輕易瞧見牠,那如何解釋他得備著貓糧?
隔天上學時,他收到消息說,因為他差點出事,顧父特別來看他,也跟被叫回來的顧母兩人再大吵了一架。聽著都心累!顧靖軒說道。不過他倒是做了一件事,冷冷的懟了自己父母一頓。
顧父大概是被戳到了,有些愧疚也有些心虛,偷偷塞錢給他,還說如果真有什麼,讓他連絡自己。顧母依然故我,確認兒子沒怎樣,轉頭就又出去玩個痛快了。
謝奇楠回了一句,沒事就好,錢就收著,記得做善事迴向就行。後來想了想,又補了一句,做得不錯,就該讓他們知道你的狀況。
他曾遠遠見過顧母一面。雖然說看起來容貌還算保養得不錯,但內裡已經開始敗壞。如果沒有意外,十有八九會長幾個惡性腫瘤在體內,讓她痛苦到生命盡頭。大概,這就是啃了自身福氣老本的後果吧?謝奇楠心想。至於顧父,據三花去查的結果,顧父勞碌一生,也拿不到什麼豐功偉業。
好歹,因為及時回頭,照顧了顧靖軒,即使僅僅少量的關懷,也讓他免去了未來業力引爆時的痛苦。再加上他續弦的對象,福澤深厚,願意幫忙多積功德福報,算是顧父賺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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