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十月中,期中考卡在十月底,報告、作業……趕得飛起。謝奇楠並沒有給自己太大的壓力,都是力所能及,還能有些餘裕讓他做該做的工作。
運氣還不錯,小組報告加入的組員都不是什麼拖後腳的爛咖,彼此配合得當。謝奇楠雖然厭煩社交,但還是笑臉以對。大部份上課時總是一臉藏狐厭世臉,偶爾會被同學半調侃說再怎麼不喜歡上課也還是得上課,就別厭世了。
謝奇楠只想用同一張厭世臉回應:「想到社交我就這張臉了就別找我聊天了,求求了大兄弟!」
當然,現實他不好這麼說。只能戴起笑臉面具說他就這樣,強制把這天給聊死了。下課後去了教務處,報了獎學金的資格。養父母家裡上班的單位也有子女獎學金的相關辦法,謝奇楠的養父母自是去報了。這個養子幾乎不讓他們操太多心,雖然嘴不甜且有些淡漠,但總歸是乖巧有禮,互動良好。
然後他看到在學校開設的咖啡廳在招聘,時段可配合課表自選,時薪是比標準基礎底薪多五元。謝奇楠想著都是機會,不如去試試。運氣不錯,面試後看在他曾在餐廳當過外場的以往經歷上,便錄取了他。
這天,他解決了兩隻流浪貓狗的事,揉了揉眉心。毛小孩毛小孩,就是一群披了毛的小孩子。思路不像人類那麼複雜,也沒有七八百個心眼子,倒是顯得單純好理解。大部份不是圍繞著自己生下的崽子,就是自家主人們。雖不懂為什麼遺棄了牠們,但最思念、且占了牠們全部思緒的,也還是主人。
熟悉的窺視感傳來,只是這回的窺視感,多了幾許難解的深意跟審視。視線是不禮貌且有些霸道的,經過上次的交手,謝奇楠幾乎可以確定,就是張耀宗家小青梅說的那位鬼王。
「看那麼久了,可看出什麼名堂來,躲暗處不敢示人的……兄弟?」謝奇楠實在覺得厭煩,於是那張藏狐厭世臉又出來了。
大概是那張厭世臉實在太經典,反差有點大,對方終忍不住笑出聲來。謝奇楠斜瞥一眼,那雙漂亮的柳葉眼裡,妥妥的寫著:笑個der?
呼啦啦一陣陰風吹過,周圍氣溫略降。一個全身罩著一層厚實黑氣的非人,就這麼晃了出來。看起來身高應有一米九,只是因為對方足尖不沾地的關係,總有著對方有兩米以上身高的錯覺。但謝奇楠一瞥眼便斷出了這人實際的身高,其它都是視覺上的誤差。
衪面色青白,濃重的墨眉、一雙刀形的眼,眼裡帶著點戲謔跟嘲弄,落在謝奇楠身上就成了審視跟好奇。一雙略顯無情的泛青薄唇微勾,雙手抱胸。「想跟我稱兄道弟,也得秤秤斤兩。」
謝奇楠在衪面前毫不客氣的翻了個標準的白眼,一副懶得理你的表情。當然,還是那張厭世臉。
「傻子才想跟袮稱兄道弟,你這個偷、窺、狂!」謝奇楠漠然開口。
「嘿,小朋友,怎麼說話的?」對方笑了幾聲,如果不是看到他額角已經浮現一個井字號的青筋,還真容易誤會。
「喊你兄弟,就以為我想跟袮稱兄道弟?咱倆可沒有什麼能拜把子換帖的情份可言。」謝奇楠指了指對方,再指了指自己。「畢竟陰陽殊途,可也別接什麼殊途同歸。畢竟天道不允許!」他背後的那幾位也不允許……吧?
「呵,管它什麼天道,我做事,還管它允不允許?」對方笑了幾聲後森然道。
「話又說回來,袮盯著我,有何指教?畢竟,袮又不打算入輪迴,有冤你也自己報完了不是?」謝奇楠不合時宜的打了個呵欠,「沒事就別鬧騰了,讓路!趕緊的!我想回家睡覺。」
特喵的,知不知道搞這些事情有多耗神?
謝奇楠轉身走到屋簷下。雖說面對這麼重的黑氣陰氣,對自己來說就是一陣陣的陰風吹過來,但剛好他站在太陽底下,就權當做幫自己散熱了。背靠上還有些被晒得炙熱的水泥牆,他真的好想回住處開冷氣睡上一覺啊!床的彈性很剛好,不軟也不硬。他改裝氣密窗之後隔音效果絕佳,能讓他睡個好覺。
「袮是盤踞在此的鬼王,我是個小小的陰間訟師,也就幫著寫寫疏文,通知衪們哪有落單的魂,該入輪迴就拘走云云。咱倆……」食指在對方跟自己之間來回比劃了下。「能有啥交情可言?」
「訟師?現在這時代居然還能有這個職業?」鬼王搓了搓自己的下頷,垂首看向那還打著哈欠,眼尾泛起一點紅以及一抹水氣的青年。青年的容貌是好看的,那雙漂亮的眼固然是水亮澄澈,但總感覺安靜得過份。
衪只想到四個字。一灘死水。也許底下還藏著幾分生命力,可目前看起來,的確是那種有經歷過重大事件,脫了一層皮之後,厭倦一切的感覺。可能還有一點羈絆在,不然,就真的是直接砍帳號重練了。
「是吧?我也很意外。我能走了沒?我真的很想睡一覺。」細長的眉蹙起,嗓音裡夾雜的煩躁氣息都顯露出來了。
「算了,來日方長。有機會再見了,小、朋、友!」衪笑得邪氣,最後三個字讓謝奇楠頓了一下。
衪還是看到原本像一灘死水似的眼眸瞬間掀起了浪濤,抬手揮了個半圓。衪原本不在意,但發現好像有點不對後立刻側身閃開。雖是被掃到了一點,但衪再次感受到成為魂體後,什麼叫做被電到酥麻的感覺。
謝奇楠右掌虛抓,在他指掌間還可見銀藍色的光芒時閃時滅、在指縫間流竄。「特喵的叫誰小朋友呢?老子都滿十八了!再兩年都能投票了!」謝奇楠一頭柔順的黑髮無風自飄,一雙柳葉眼亮燦燦的光芒閃燥;說話時磨著牙咬著字,表明了自己被惹毛的不爽。
衪吹了聲有點破音的口哨,低喃了句:「脾氣真大!」
謝奇楠歪了下唇角。「老傢伙,老而不死,謂之賊。所以我喊你死老賊頭,可說是合情合理吧?」
衪怔住了。這……算是被自己逗炸毛了嗎?嘶,瞧瞧,一邊哈氣,一邊都伸爪子要撓人了!自打成為魂體到現在,衪還是實實在在頭一回被一個剛成年的人類給挑釁了。
身上的黑氣凝成實體,化成一隻大手,拍向謝奇楠。「小崽子,口氣不小,也不怕風大閃了你的舌頭!」
銀藍光芒織成網,滋啦作響。「老不死的,這屁你是憋了幾百年了吧?真夠臭的!臭也就算了,怎麼還從嘴裡放出來了?」
就在兩位一觸即發的時候,一句莊嚴的佛號響起。「都住手!」聲音弘大,直接震懾了一人一鬼。謝奇楠手裡的電網消失,凝成實體的大黑手也散去。
來者身前罩著金光,若隱若現。「陽間有陽間的規矩,陰府自也有陰府的法則。爾等是想壞了規矩法則嗎?」
謝奇楠深吸一口氣,躬身行禮。「是小子過於躁進了。」
「奇楠。」一聲輕嘆。「爾需戒焦戒躁,看來是近日過於勞累了。先休息幾日吧!疏文的事,不急。」
「是。」謝奇楠乖乖應是。
「蕭元奕,汝能修成如今境地,實乃因緣造化。守著點規矩,對己身也有好處。」
衪只是用小尾指掏了掏耳,說:「知道了知道了!」一副沒規矩但認慫的態度。
「既然無事,那便各自散去吧!」那團金光在兩人之間繞了一圈,隨即消散。
謝奇楠走到牆邊,將背包提起,悶聲不吭的直接走人。蕭元奕則是飽含興趣的看著那瘦削卻直挺的背影就這麼走了,連道聲再見都嫌麻煩的樣子。
今日之事,總歸是自己逗人逗過頭,惹毛了對方。雖然他也想打個架,但想想自己年紀大對方許多,打起架來也降低自己身份!那就……
「算了,下次再說吧!」黑氣一捲,原地消失。
謝奇楠只覺得一陣疲累感湧上,揉了揉眉心,長吐了一口氣,就這麼一步三晃悠的回自己的住處。洗過澡之後那疲累感還是沒消去,甚至還讓他有了頭重腳輕的狀態。他餵完三花,跟三花含糊的交代了一下,便躺床打算先睡一覺再說。
這一覺,沒有睡著。迷迷糊糊之間,他只覺得自己好像走了很長很遠的路,視線所及全是一片霧氣。灰濛濛的,連天空也是一樣,灰灰的。
直到他發現霧氣稀薄了些,露出了一點點端倪。他眼前看到的,是成片的暗紅色。中間好像有一條沒有發出流水聲的河流,河流上好像有一座石橋。他對這景緻,有些熟悉;貌似不知道什麼時候來過。
石橋上好像有人,穿著古裝,長得很好看。可自己為什麼會知道?謝奇楠想。
他眼前還有很多半透明的〝人〞,坐在橋上的那人,有些不太耐煩的把碗端去給那些半透明的傢伙,催它們說喝完就趕緊走!不然就是說,不加蔥花不加香菜,美死你們得了!
直到端碗的人一抬眼瞧見自己,嚇得差點跌進橋下的河。那人很快的跳下來,質問自己:「你怎麼來了?不對啊!你怎麼用這種方式下來了?」
謝奇楠有些渾渾噩噩的看著眼前的人,辨認出這人是男的,穿的古裝很好看,一雙眼是很漂亮的桃花眼。男子見謝奇楠答不上來,於是拎起了謝奇楠的後衣領,吩咐了幾個小童代管後,從袖袋裡拿出了……智慧手機?謝奇楠有些意外。
「喂,老大,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小楠楠的魂居然跑到我這來了!我誰?我是你媽!聽不出來啊,老子是孟婆!」最後幾句顯然是炸了。
很快的,判官跟閻王都出來了。閻王勾了勾指,謝奇楠胸前的那塊白玉鎖便浮了出來。「玉鎖起變化了。」文判眼尖,他看到底下的一顆玉鈴漆黑似墨,玉鎖的邊框也漫出了一絲黑線。
「最近接觸到什麼人了?」
謝奇楠有些遲緩地抬眼,看向面色嚴肅的閻王,雙唇動了動,囁嚅了一會,語速緩慢地道:「蕭……蕭元奕。」
閻王嘆了口氣,指尖戳向謝奇楠的眉心,一縷厚重的黑氣立即竄出。閻王很快的伸掌攏住,感受了一會後便直接捏散了。隨後取了一碗清水,勾出一顆水球,彈向白玉鎖。那顆黑化的玉鈴像是被水給洗淨了似的,變成原本泛著光澤的白玉。邊框泛起的黑也跟著化成一縷黑氣,再次被閻王給捏散了。
「衪不是故意的,衪不知道自己身上的黑氣,會給體質特殊的小楠帶來影響。看來,在小楠身上的防護,要再加強了。」閻王搖頭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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