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燈被打開的那一瞬間,杜伊利奧不敢相信映入眼簾的景象。
在燈被打開前,杜伊利奧一直認為地下室裡只有自己一個,因為黑暗中甚麼聲音都沒有,應該說,安靜的離奇。直到進到房裡的人打開燈,他才看到好幾個和他年紀差不多的孩子都躺在地板上,那些男孩女孩各個看起來毫無生氣,有些甚至看不出來是在睡覺還是已經死了。
「別緊張,他們只是在休息。」
走進來的是個女人,長得非常漂亮,卻給人一種兇悍的感覺,她穿著有細長高跟的靴子,穿著華麗炫目的服裝,看見她的第一眼,杜伊利奧覺得她像是路邊貼著的馬戲團海報上的表演者,但她帶著的表情卻不像是個要表演特技的人。
「我就不囉嗦了,這家的主人,也就是把你買回來的人有病,一天到晚要我把這些連大人都學不會的把戲交給你們這群小毛頭。」
女人往房間深處走,她的腳步聲迴盪在地下室內。杜伊利奧疑惑的看著她,聽不懂他說的是甚麼意思,只見女人走到一個大箱子前,並從大箱子裡拿了三顆球,並一個個拋給杜伊利奧。
來不及反應的杜伊利奧一個都沒接到,見狀,女人皺起了眉頭,語氣聽起來有些不耐煩,「撿起來。」
杜伊利奧趕快把三個球撿起來,拿在手上,疑惑的看著女人。「這、這個是什麼……」
沒想回應杜伊利奧,女人朝著還在睡覺的孩子們喊了聲「訓練時間到」,只見孩子們就像被拉起司線的木偶般一個個站了起來,並很自動的在女人面前排成了一列。
「一到三號今天驗收走鋼索,四到六號驗收單輪車雜耍,七到九號……」
女人發號施令,但杜伊利奧完全不知道他們在做甚麼,只見孩子們一個個到達自己的位置,奇怪的是,無論成功或失敗,他們都毫不猶豫的走上鋼索,騎上單輪車,有的甚至還打開猛獸的籠子就這麼走進去。
「然後是你,二十六號。」走向杜伊利噢,她嚴厲道:「在我驗收完他們前學會三球雜耍,像這樣。」
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三顆球,女人把三顆球輪流拋上空,流暢地將他們玩轉於雙手間,最後將三顆球收在同一手。「你有大概一個小時。」
說完她就走了,杜伊利奧完全不知道要怎麼拋,別說三顆了,兩顆他都接不住,一個小時很快就過了,女人回到他那裡,看著他連兩顆球都拋不起來,她又皺起眉,「我剛才說甚麼?」
杜伊利奧貝凶狠的語氣嚇得發抖,一顆球掉在地上,「對不起,我不會……」
「不會?你知道在這不會是甚麼下場嗎?最簡單的都不會,那後面的走鋼索呢?馴服野獸呢?你一句不會,就是摔斷腿或被咬成碎片!」
杜伊利奧嚇得哭出來,這些事來的莫名其妙,他不懂他為甚麼要在這裡學雜耍,也不知道女人為甚麼會這麼生氣。
「即便你沒受傷,只要你不能逗用表演逗主人高興,下場就是用更可怕的方式取悅他,如果再讓他失望,你就是死路一條。」
明白女人的意思,杜伊利奧絕望地蹲下身子,抱著剩下的兩顆球哭得抽泣。先是被拋棄的悲傷,現在是被困在這個奇怪宅邸的絕望,學會表演或是用身體取悅貴族,否則就是死,這種生活就像是被囚禁一樣,而且這便是他往後的人生。
撿起球,女人把球放回杜伊利奧手中,語氣依舊嚴厲,「哭也沒用,在這裡,活下去的唯一辦法就是學,學不會,就硬學。」
說完,女人在示範了一次丟球技巧。雖然淚水不斷奪眶而出,但杜伊利奧這次很認真地看了女人示範的雜耍,他發現手的動作似乎有些規律,並拿起了球又試了好幾次。
「至少你很快進入狀況,我再給你一個小時。」
說完女人又走了,房內迴盪著他訓斥孩子的聲音,但沒有一個孩子趕回話或是抱怨,有些和杜伊利奧一樣哭著繼續練,有些則是已經流不出眼淚。
又過了一個小時,杜伊利奧勉強能讓球不落的,雖然球的軌跡不夠俐落,但對第一次嘗試來說,女人還是給了不錯的評價,
「明天早上前作到完美,還有,這裡的訓練時間是晚上,早上才能睡覺。」
杜伊利奧點頭,便繼續練習三球雜耍,讓女人驚訝的是,杜伊利奧似乎很有天分,隔天早上,他的技巧不只是完美,他還自己想出了幾個不同的花招。
「看你哭了一晚上,沒想到挺不錯的。你叫甚麼?」
揉揉疲憊又哭腫的眼,他回道:「杜伊利奧。」
「杜伊利奧......」女人上下打量了下他,「這老爺真是瘋了,全世界就他敢幹這種事,連白雪症都不放過。」
粗魯地摸了摸他的頭,女人繼續道:「我叫艾特雷,這裡的孩子們都叫我團長。」
走向大門口,他準備開門離開,「好好睡一覺吧,晚上見。」
自那天起,杜伊利奧每天都和那裡的孩子們一起訓練,令人慶幸的是他很有天分,短短的時間內學會了許多技巧,而他被艾特雷罵的次數也越漸減少。
雖然艾特雷對孩子一視同仁,平常訓練時也是稱杜伊利奧二十六號,但偶爾她會叫他的名字,尤其是一對一補習的時候。
雖然只是件小事,但這對杜伊利奧來說也是相當大的溫暖,艾特雷也允許他直呼自己的名字,隨著時間流逝,他們之間的羈絆比起其他孩子深了許多。
「杜伊利奧,你喜歡表演嗎?」
某天,艾特雷問他。
杜伊利奧不清楚,因為他認為學習這些是為了保住性命。「我不知道……」
嘆了口氣,艾特雷露出苦笑,「是嗎?真可惜,我還想邀你到我的馬戲團呢。」
「你的馬戲團?」
「是啊,我的馬戲團,白天我就是回我的馬戲團,晚上我才來這。」看向他,她繼續道:「我的夢想是創造一個為大家帶來美夢的馬戲團,我還記得馬戲團帳篷建好的那一天,我的心裡有多雀躍。」
低下頭,她的臉上矇上一層陰影,「但之後我才知道,這是一個需要付出很多代價的夢,那怕是違心的事也得做。」
艾特雷無奈地搖頭,覺得跟小孩發這種牢騷很可笑,尤其是這小孩還是深受其害的孩子其中之一。
「違心的事是指待在這裡嗎?」
點頭作為回應,艾特雷沒有抬起頭。「馬戲團的開銷很大,照顧成員還有道具的保養,沒有這筆錢馬戲團早就倒了。」嘆了口氣,她繼續道,「但你說我後悔嗎?我也不覺得,每當表演結束,看到顧客離開時臉上的表情,我就覺得這一切都值得。」
「哪怕我做的是這麼違背良心,十惡不赦的事,我也從未感到後悔,我就是這麼可惡的人。」
「一個為了自己的夢,將別人的痛苦視而不見,甚至造成別人痛苦的人。」
杜伊利奧思考艾特雷的話,若是從前的他,一定會覺得艾特雷是個自私自利的人,為了自己的夢默許這樣近乎於虐待孩子的事,但現在的他卻無法如此下定論。艾特雷的夢是給他人帶來美夢,但美夢的代價卻是他與這些孩子們的痛苦,這讓他覺得艾特雷的行為相當矛盾,但要說自私,好像也並不是全然的自私。
年紀尚輕的他無法完全理解艾特雷的作為,也無法給他一個具體的評價,但像這樣為了自己不顧一切的生存方式卻帶給了他啟發,回想起自己以前為他人著想的生活,除了給他自己帶來痛苦外,似乎沒有甚麼好處。
那如果是這樣,他為甚麼不嘗試看看變得自私呢?
看著沒說話的杜伊利奧,艾特雷又嘆了口氣,道:「我大概能猜到你在想甚麼,畢竟我也是個閱人無數的小丑。」
「寧願傷害他人也不要自己被傷害,這是大多數人的生存道理,卻只有少數人願意承認。」
看向杜伊利奧,艾特雷道:「讓我這個壞大人給你個人生建議吧,如果遇到了不得不選擇的情況……」他溫柔地摸了摸杜伊利奧的頭,「選一個不會讓自己受傷的吧。」
點點頭,杜伊利奧把這句話放在心裡。
而這時候的他還不知道,艾特雷給他的忠告,會在幾天後的意外中,帶他走上完全不同的道路。
ns 15.158.61.20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