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馬車,路把行李交給了接待他的人後,直直走進坎特伯格教堂。
英倫最大的教堂內部和其他教堂無異,石造的神像佇立於教堂最裡面的中央,裝飾著黑色緞帶的木造長椅整齊的排列於兩側,中間的走道鋪著漆黑的長地毯,唯一與不同的,是一扇位於神像後方的白色地板門。
並不是說其他教堂沒有地板門,而是它的顏色,「白色」一般被視為惡魔的顏色,神聖的教堂自然會將其視為一種禁忌,更別提會在他們的聖地出現這種顏色。
路走向神像,仔細一看,精雕細琢的神像有個詭異之處,本該有著神明形象的臉部竟是一片空白,就像是雕刻師在雕刻完神像的衣服後,忘了把神的面容刻上去一樣。
看著沒有臉的神像,此時的路已經沒了平常嘻笑傻憨的模樣,他低下頭,擺出了一副像是敬畏神的模樣,眼裡卻是一絲敬意都沒有。
「勞煩您遠道而來了,路先生。」
突然,一個溫和的聲音迴盪在空盪的教堂,路轉向聲音的來處,只見一個高挑的身影緩緩向他走來,而他的面具早已表明了他的身分,即是教堂的負責人,也是路此行要接待的人——米契爾神父。
路看著他,隨即掛回他的招牌微笑,朝他揮揮手,「好久不見了!神父先生,您最近過得好嗎?」
神父也配合地朝他揮手,「我過得很好,馬戲團的各位呢?」
「大家都很好!不過……」
像是注意到了甚麼,又像是在暗示甚麼般,路的眼神飄向一旁,隨後開朗道:「最近我好像胖了點,安昨天還捏了我肚子上的贅肉,就連糖都不讓我吃了。」
神父輕笑了聲,應道:「您是一線表演者,運動量大,我認為不要過量應該是沒問題的。」
路點點頭,道:「還是您了解我,我一天不吃糖就跟一天沒看到安一樣,都會活不下去啊!」
點點頭,神父看著一下手中的懷錶,「與您閒聊總是很愉快,不過您這麼遠來一趟肯定很累,我先帶您去休息吧。」
路點點頭,乖巧地跟著神父走了直到他們離開教堂的大廳,那個一直在後方看著他們的馬車夫才離開教堂。
前往客房的路上,路和神父不再交談。
到達了客房,神父離開前,遞給路一把有些生鏽的鑰匙,「這是『客房』的鑰匙,『用餐』時間和之前一樣。」
路點頭,微笑道:「謝謝您。」
「那麼,請好好休息。」
神父離開後,路整理著行李,對只留宿一夜的人來說的路來說,他的行李似乎多了點,禦寒的衣物、好睡的枕頭,甚至是蓋習慣的棉被,都被整整齊齊地塞在行李箱裡。
看著這些,路不禁笑出聲,想起當時安一邊念一邊把這些東西塞進箱子裡的模樣,他到現在也很懷疑安是怎麼把它們都擠進去的。
整理完行李後,他看見桌上擺著一封信,信上的收件人是自己,但奇怪的是上面的封蠟已經被割開,顯然有人比路這個收件人更早打開了信。
更奇怪的是路對此也沒什麼反應,就好像這不是他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他拿出信紙,信上的話再次讓他嘴角上揚。
讀著信上有些歪七扭八的字,路彷彿能聽見安的聲音在身旁嘮叨,他在心中算了算,如果這個時間信能送到教堂,想必是安早上就跑去寄了,可能還添了不少加急費。
「安這一點真的很可愛又很浪漫。」他在心裡想。
雖然信的內容有一半都是在叮嚀他不要亂吃,坐馬車不要亂動,甚至不要跟教堂的人和神父說太多話,但結尾還是看得出安其實也會想念路,即使他們只是分開個一天。
不過因為是當天早上寄的,自然不會有安在路離開後過得好不好的訊息,路不禁猜起安現在在幹嘛,或許早上顧了兩倍的小孩,現在已經累癱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路小心地把信紙放回信封內收好,把它放在安讓他留下的那一包糖果旁邊。他換了身衣服,丟了幾個糖果進嘴巴裡,便坐在床上等待「用餐時間」的到來。
而另一邊,安則是在練習結束後依團長的命令去找他,他站在被視為禁區的白色帳篷前,朝著裡面喊道:「我是安,你找我要幹嘛?」
很快,杜伊利奧走出帳篷,溫柔笑道:「安?你今天辛苦了,路不在,你一次要照顧那麼多孩子。」
安先是愣了一下,微微皺眉,道:「對啊,所以下次能不能換人去接神父?每年都叫路去。」停頓了下,他繼續說道:「不然下次叫格雷姆去?他還可以叫蛇去咬神父,不是比走山路在那裡要摔不摔的好?」
聞言,杜伊利奧微微瞪大了眼,無奈地笑了笑,「安,我有時還是會被你嚇一跳,你明明長得很可愛,怎麼總說些聽起來很恐怖的話?」
安聳聳肩,「跟『他』比我好多了好嗎。」注意到天色慢慢變暗,安接著道:「先談正事吧,我今天要早點睡,這樣明天才會比較快到。」
安在心裡算了算時間,路可能最快也要明天晚上才會回到馬戲團。
輕嘆了口氣,杜伊利奧笑道:「好,你先進來吧。」
進到帳篷內,團長坐回他處理事務的辦公椅上,從旁邊拿出一張寫著一位名叫「肯特」的孩子的資料,並把他遞給了安。
安接過紙,看了看内容,不耐煩地問道:「你又要幹嘛?這個小鬼惹你了?」
「好奇心會害死一隻貓,更遑論一個小孩。」團長露出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繼續說道,「自己破壞規矩就算了,還拉著諾倫?這可就罪該萬死了。」
安嘆了口氣,雖然不知道原因,但團長似乎很關心與諾倫有關的事,再加上闖進他的帳篷是他最忌諱的事之一。之前也有發生過類似的事,但被團長罵過的孩子基本上都不會有膽再做第二次,要說馬戲團有本事闖第二甚至第三次的,也只有好幾次差點在鋼索上送命的伊坦了。
甩了甩手上的紙,安道:「肯特跑進來了?還是他看到了甚麼?」
「沒有。」團長答得篤定,「但我不會放過他。」
安眉頭皺得更緊,他似乎想要說些甚麼,但又把話吞了回去。
「他是利亞姆那的小孩,處理方法應該不用我教你。」
安握緊手上的紙,冷冷道:「這種事你也能做,為甚麼要我來?」
團長沒馬上回答,只是站起身,拿出了一旁整齊地排在書櫃裡的其中一本,看起來有些老舊的課程紀錄本,並念了一些內容。
「路今天為了保護我摔斷了右手,要是沒有他,我可能已經死掉了。」
安手上的紙被握得更緊。
「路說我們會一直是搭檔,就算被分去分部,他也會用糖果去拜託團長讓我們去同一個地方。」
安放鬆了握住紙的手掌。
「長大以後,換我來保護路。」
安撕碎了紙,並把破碎的紙張撒在團長桌上。
見狀,團長把課程紀錄本放回書櫃,滿意地笑了笑。「傷害其他人或傷害路,我很高興你選擇了前者。」
安沒再說話。倒是團長像是想到甚麼般拍了下手,道:「對了,記得我提到過的叛徒吧?找到了嗎?」
安瞪著對方,困惑道:「不是告訴你了?」
團長搖搖頭,「不是伊坦,我指的是那個讓教堂起疑心,還害你親愛的路每年都要去接待那個毀容神父來找我麻煩的老鼠。」
安無奈地嘆了口氣,嘲諷道:「你都找不到的人我去哪裡找?那群被你洗腦的小鬼根本不可能有本事,其他一線表演者也都很安分,應該說根本沒那個膽搞背叛。」停頓了一下,他繼續道:「就連伊坦也安分了很多,上次跑進帳篷我看他也沒幹嘛,你動一下安德莉亞他就嚇死了。」
團長滿意地揚起嘴角,「沒錯,對你們來說,在馬戲團裡繫起的羈絆是那麼地珍貴,無論是親情、友情甚至是愛情。」拿起一旁表演用的提線木偶,木偶在團長的操弄下有禮地鞠了個躬。
「但對我來說,你們視如珍寶的那份羈絆就如同這木偶手腳上綁著的線,讓我可以輕而易舉地操縱『木偶』。」
聞言,安握緊雙拳想壓抑自己的憤怒,他明白團長的言下之意,更知道成為斷線木偶的下場。
「籠子鑰匙給我。」沒想再多和對方交談,這是安離開帳篷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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