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趣的看著王信安這人。
一直以來林育誠都以出了名的好人緣吃香,當然他高顏值的外表加分不少,而他親和的態度猶如一陣春風,就是會吸引人想待在他身邊,因此他不缺好友,身邊總是圍繞著一群人嘻嘻哈哈。
他盡力扮演好一個模範生的腳色、是個好同學、好學生、好班長,品學兼優、還是個體育健將;但從來沒有一個人,可以一眼看出他這些行為都是硬裝出來的,也從沒有人,可以讓他失態至此,甚至暴露出真面目。
王信安還是第一個。
甚至他也覺得,當自己騎上重機現身校門口時,即便戴上全罩式安全帽,王信安也肯定認出了自己!
過了一晚,被王信安酸了一頓的火氣也消了,取而代之的是極度的好奇,到底他是何方神聖,為什麼班上藏了個火眼金睛,都過了一學期自己才發現到?
甚至就連洪家父女來班上鬧場的時候,他關注的也是這位嘴巴壞的王同學會怎麼應對。結果,果真讓他看到了非常有趣的發展,真的是既缺德又陰險,跟自己截然相反的一個人,但他覺得不壞,甚至自己是很嚮往這樣的行事風格的。
只不過,只有等跨上重機的那瞬間,自己才能從模範生的枷鎖之中,短暫解放出來。自由自在這點,離自己太遙遠了。
下課時間教室裡鬧鬧嚷嚷的,每個人討論的都是洪婉妤的糗態,幾乎無不拍掌叫好,只有班長,發現到信安的異樣神情,只見他虛弱的站起身,步履蹣跚的往廁所走去。那是他又要去清理廢物的動作。
看見王同學有異狀,這個嘛身為班長理所當然得去關心一下,本想跟著去探看探看,但走沒兩步,就被突然冒出來的同學擋住去路:「班長,不好意思,耽誤你一點時間。」
林育誠有些不耐煩,但還是漾起笑臉面對眼前的男同學,但他仔細端詳許久,眼前帶著書呆子眼鏡的男學生,他的容貌異常的陌生,甚至他懷疑是不是隔壁班的同學:「這個,你是……哪位。」
「我叫小吳,跟你同班一年了,班長你還記不得我啊?」那一副宅男範的男孩子哈哈說道:「是這樣的,我在講臺上看見了黃老師的皮夾,還請你轉交給黃老師……順便告訴他,我……我們班上的每位同學,都希望她可以堅強勇敢起來,不要忘了最初的心意。」
眨眼的下個瞬間,林育誠眼前的男同學不見蹤影,不,不是不見蹤影,是自己竟然一個恍神,就走到教職員辦公室前了?!怎……怎麼回事。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就好像不受控制那般,被劇烈的情感衝擊著,既痛心又悲哀,他有些恍惚的走到黃憶如桌前,只見黃老師靜靜的趴在桌上,背影微微抽搐,像是在哭泣。
「老師,這是妳的皮夾嗎?」班長如此說,也一直是到這時候,育誠的意識才漸漸清晰,黃老師聞言起身,頭髮被壓的有些雜亂,那眼眶微紅,臉頰上還帶著幾滴淚水。
「噢!謝謝你,班長!」黃憶如勉強撐起一抹笑顏,對著班長頷首,在淚眼矇矓中,看著站在身邊的班長,不知道是自己眼花,還是心情低落的因素,總覺得看見了曾經讓自己心安的,那張熟悉面孔。
她擦拭眼眶裡的淚水,定睛一看,是班上的班長林育誠,不是自己所想的那個人。
「這個……老師,我覺得你不用太過理會洪婉妤,她就是個被寵壞的千金大小姐。」雖然自己的身分並不適合說這樣的話,但洪婉妤連著兩日的所做所為,已經是到了猖狂的地步。
「謝謝你,育誠同學……」黃憶如吸了下鼻水,繼續說道,「我只是覺得……力不從心,我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黃憶如也不管現在還是實習老師的身分,向班長如此訴苦。
「嗯……有句話說,選己所愛、愛己所選,我希望老師可以堅持當初妳決定要成為老師的,那份理想與熱情,莫忘初衷,無論如何也要排除萬難、堅持下去!我覺得老師妳總有一天會成為一個很棒的教師喔!我們全班都很喜歡老師妳呢。」班長誠懇說道,他真心覺得剛才在課堂上,為了保護學生,而不惜得罪洪正元的黃老師,實在是太帥了!
「要上課了!我先回教室嘍!」育誠微微點頭示意離去,轉身步出辦公室之外。
聽聞班長方才所言,黃憶如瞪大了雙眼,感到萬分訝異,班長剛剛所述說的語氣,自己再熟悉不過了!她拿出皮夾裡頭,一張受到妥善保管的相片,深情的凝望著,臉上漾起悽楚的笑容。
相片的畫面是黃憶如,跟一名男子的合照,男子從後方環抱著她,黃憶如小鳥依人的依靠在他胸膛上,男子有著陽光般的笑容,外表看來相當英俊,卻也帶著幾分書卷氣質,歲數約莫三十有餘,看上去的確跟育誠有些神似。
「堅持到底、莫忘初衷……這是你最常對我說的鼓勵話語呢!」黃憶如對著相片上的男子喃喃說道,手裡握著的暗紅色皮夾,是男子為了慶祝她考上師範大學,而贈與她的禮物,剛剛短暫的遺失了它,所幸又回到自己手上,而其實更重要的,是皮夾裡頭,和男子的唯一一張合照。
黃憶如深吸了一口氣,即便眼角還掛著淚,仍撐起一抹堅強的笑容,是的!不可以因為這麼一點小挫折,就失去了對教育的熱忱與使命,更不能忘記,對他所許下的諾言,即便他已經不在了,我也要完成我們的夢想!
※
在那場鬧劇結束之後,洪婉妤整整翹掉一整天的課程,就連她的好姊妹們也不知道洪婉妤到哪溜達去了,不過反正學校之於她,只不過是個交朋友跟打發時間的地方,她愛翹課就翹課,有這麼一個時不時就會跑來學校『指導』教職員的金主老爸,諒誰也不敢對洪婉妤太較真。
下午的午休結束之後,就是第一節國文課,至今洪婉妤仍未出現,看來八成是打算曠課一整日了,黃憶如上了台,情緒已然平復許多,恢復過往那般神采奕奕,認真的教著書。育誠不禁鬆了一口氣,在中午時看見黃老師那般悲切神情,還以為她會自此放棄教職工作,看來是自己想多了。
就在此時,走廊外又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在進入上課時段而一片安靜的走廊之上,顯得異常明顯,腳步聲趨近,聽來還有點像是在跺腳的感覺,一進教室門,學生紛紛側臉看到後門的方向;是一整個上午都不見蹤影的洪婉妤,她逕自拿著書包走進了教室。
洪婉妤?!王信安瞪大了雙眼,看著她……身上的東西,這是怎麼一回事?!
紅線,數之不盡的紅線,纏繞在洪婉妤身上,從頭髮之中長出來,穿入眼睛,又從耳朵竄出,又一條條的鑽入鼻孔,然後從嘴巴吐出,一條接著一條,纏繞在她身上,在信安眼裡看來,簡直快看不出她是洪婉妤了,不!甚至連個人形也沒有,整體看來,就像是用紅線纏繞出來的那種巫毒娃娃的形狀一樣。看了看周遭同學的反應……沒有人感到很驚訝的樣子,果然只有自己看的見……
這……這到底是?!信安不禁滿頭冷汗。
她眼神不自覺瞟向全班的方向,發現班上同學正因為自己的匆匆進門,而將目光投射到她身上,還伴隨著竊竊私語,就像是把她當笑話看一般,她不禁怒火中燒,「看什麼看!你們這些問題學生!」她學著自己老爸的語氣,多少還是有幾分樣子的,只不過這畫虎不成反類犬的一吼,則是更引來了一陣陣的竊笑聲。
很好!全班都討厭她一個!那就更沒有留戀的餘地了,雖然跟自己同個國中的千娜跟莉亞都在這班,但她實在是無法認受其他低水準的同學跟老師了,轉班的事宜已經安排好,很快就不用再忍耐了!洪婉妤一點也不管老師還在上課,自顧自的收拾著自己抽屜理的課本跟一些私人物品。
「洪同學,上課時間請不要喧嘩。」黃老師甚至沒回過頭,只是用著背影,跟洪婉妤如此說,手還忙不迭的寫上國文的重點課文,連看都懶得看她。
「哼哼——誰理妳,妳已經不是我的老師了,我爸跟校長說了,要安排我轉班,像你們這種後段班,不管是同學還是老師的水準都太低了,這樣下去只會拉低我的層次!」她忿忿的衝著黃憶如罵道,像是在宣洩今天出糗的怨氣。
此話一出倒是令不少人鬆一口氣啊,這個班級最大的困擾,大概就是那四個以洪婉妤為首的太妹了吧?!洪婉妤一走,不只是同學鬆了一口氣,對黃老師甚至是班導而言,簡直可以說是解脫啊!
她大把大把的將抽屜裡的指甲油、潤唇膏、隨身鏡等一大堆雜物給掃進包包裡,正要轉身離去時,突然被坐在自己座位後方的小吳,一把抓住了手腕,她嚇的顫了一下,「妳不要找死!」小吳以嚴肅的口吻如此述說著,凌厲的眼神,透過俗不拉嘰的粗框眼鏡直盯著她,一點也不像平常那副書呆子的模樣,這怪異的言行嚇了洪婉妤一大跳。
「放手!」洪婉妤生氣的甩開了手!回頭看了全班同學一眼,覺得有點錯愕,同學們似乎是沒看見小吳剛剛攫握著自己的手,也沒聽見小吳所說的威嚇……怎麼回事?!是因為全班的人討厭她,所以故意無視她嗎?
她頓時感到無比的孤單與憤怒,既狼狽又悲憤的走出一年三班教室,可惡!可惡!全班都是神經病!就連剛剛被小吳欺負,自己的好姊妹也都裝沒看見嗎?真是欺負人!她再也不要回到那個班裡去!
這一堂國文課還沒上完,在剛剛洪婉妤吵鬧完離開之後,又過了十分鐘,離下課還剩十七分鐘,本來三班的同學跟黃老師,都以為這場鬧劇大概是結束了,卻沒想到接下來,卻從非常遙遠的地方,傳來了一陣呼喊!
從那聲音如此遙遠而模糊來研判,那應該是自戶外傳來的呼聲,雖然微弱,但聲聲的呼喊也仍是會引起關注,開始有同學注意到呼喊聲,在上課途中心神不寧的四處張望,仔細的尋找這令人分心的聲音從何而來。
就連老師們也察覺到異狀,隔壁班的導師已經出到走廊上查看了,黃憶如也停下粉筆,看向走廊外的動靜,學生們紛紛步出教室外,信安他們也跟著出去一探究竟,「在那裡!」其中幾個觀察力較好的學生們手指一比,循著那方向看見了隔壁棟教學大樓的頂樓,站著一名女學生。
雖然有些遙遠,但還是可以看見她的表情,那是洪婉妤,她笑容滿面的向著另一端大樓的一年三班位置呼喊,「我是個壞學生!」有些同學開始把手機拿出來拍攝,鏡頭對準了站在樓頂,笑的瘋瘋癲癲的洪婉妤。
「我不該爬到那麼高的地方……爬得越高、摔得越慘,這就是我的懲罰!」話才一說完,她縱身一越,從八樓高的頂樓,跳了下來!
重力加速度的緣故,事情只發生在一瞬間,是個連眨眼都來不及的剎那之間,她帶著一抹心滿意足的笑顏,頭下腳上的砸在地面上,就像個散架的玩偶,四肢以詭異的角度拗折著,那雙眼空洞,臉上掛著弔詭的笑容,從後腦勺處潺潺的流出一些混雜著血液與腦部組織的深紅色液體。
「啊啊啊啊啊啊!!!」在走廊上頭的學生們爆出尖叫,走廊上的師生們,全程目睹洪婉妤跳樓的經過,驚慌的呼喊聲與奔足聲此起彼落,有些同學甚至嚇到哭了;在此同時,下課鐘打響,宣告這堂課程的結束。5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HQXDrdJ8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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