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趣真有趣,都一整年過去了,居然還有漏網之魚沒招募到。」舊大樓望出去,正好對著不遠處的體育器材室,剛剛王信安所使的邪門歪道,從這裡一覽無遺。
一頭白色長髮的男人倚著女兒牆,像是在看好戲那般,久久移不開目光:「不錯的沖陰術法,雖然有點胡搞瞎搞就是了,文龍你來解釋一下,這個術法的原理為何?」他問向自己身旁跟著看熱鬧的男學生。
「蛤?!這個嗎、這個……」黝黑的男學生被點到名,整個社團裡就只有三個大活人,想賴也賴不掉,「我想想齁……他拿傘是為了聚陰、然後他又撐著傘走進了東北鬼門,所以會招陰,因此才把那幾個老流氓給沖昏了……吧?」
此話一說出口,社團教室裡另外一個女學生,看書看到一半,不禁輕笑了起來,文龍看著別過頭藏著笑意的孟筱雯,不禁有些惱羞:「哎呀,老子學的是正統道法,這種瀨尿牛丸我不懂啦!」
長髮男子無奈地嘆了口氣,文龍就是個死腦筋,因此對於這種靈活運用咒術的案例一概不通,死背咒語倒是很厲害就是了:「……聽好了文龍,那個男孩子,除了以拿傘入門這樣的禁忌來聚陰之外,他本身就是個容易招陰的體質。」
「……然後他又挑了很適合的時間與空間,除了正逢黃昏陰陽交替的混沌之刻,他還去到了鬼門位,接著更在地上撒了一些小玩意兒,讓踩到的人沾染上陰氣。」
「那玩意兒,是墓土還是棺材木屑之類的吧。」方才偷笑的女學生筱雯插話道。
「大概是那方面的東西沒錯。竟然能在短時間內,將人事時地物的條件通通備齊,成功使出沖陰術法,是個咒術的天才。」
難得見到長髮男子如此評價,文龍感到訝異,不禁多留意王信安幾眼,從五樓高的地方看過去,他的樣貌有些模糊,但總覺得那個邪門小子看上去有些眼熟……「啊,他不就是我們班上的邊緣人嗎?」文龍這才想起。
「你到現在才發現啊……」孟筱雯索性書不看了,詫異的望著如此後知後覺的黃文龍,「我光坐在座位上,也知道那是我們班上的同學。」
「廢話,你有蟲之眼,在幾十公尺的距離內,想看什麼當然都沒問題!」黃文龍氣沖沖的回應道,自己雖然繼承了祈祝者的血脈,但至今還未展現過什麼特殊的天賦,他並不像孟筱雯,本身是個能力完全覺醒的術者,誰讓人家是蠱毒世家,家學淵博呢。
「但說來有趣,那傢伙隱藏的也真好,當了整整一年同班同學,竟然我都沒察覺到他是個陰態體質,還是個咒術高手。」孟筱雯語畢,回過頭去看著社團教室裡,最角落靠窗邊的位置:「關於這點,學姊你的新社員雷達有點失靈了啊……」
本來空無一人的座位上頭,慢慢浮現出一個半透明的人影,看的文龍渾身不對勁,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學姊顯靈了,但身為一個正常的大活人,身心還是對於鬼魂的存在有著健康的排斥反應……
透著落日餘暉的橘紅色,半透明的學姊,看上去跟孟筱雯他們根本同年紀,但鬼魂的年齡不會寫在臉上,實際上她已經存在於這個校園之中,足有十年之久了,因為某些變故與意外,她永世不得超生,只能被禁錮在這個校園的範圍中,但她也沒閒著,身為元老級社員的她,成為每一任新生進入社團的引導者。
「其實這樣的同學我也不是沒看過啦。」她的面孔泛起一抹趣味的笑容,「有些人善於隱藏自己、有些人選擇壓抑自己,對於那種自我封閉的人,我就沒有辦法把他們引導到巫影結社裡。」
「不過,這已經算是盛況空前了呢,巫影結社有多少年,是無法成立的廢社了,如今除了文龍跟筱雯之外,竟然還有兩個潛在社員,可能會加入呢。」長髮男子邊說著,同時直盯著朝向校門口走去的信安,在新大樓的另一側因為被建築物遮擋,所以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從那個方向傳來了驚人的生命能量。
「兩個?!」文龍再度一臉驚訝。
「沒錯,除了那個男孩子之外,校門有還有個非常罕見的異人。」孟筱雯專心凝神的閉上雙眼,雖然有點遠,但多少還是可以透過蟲眼遙望過去:「好像是個女生,喔!!我的天啊,那是?!天啊天啊?!」孟筱雯不禁驚呼,搞得眾人更加好奇。
「到底怎麼回事你也不說!我乾脆自己去看!」話說完文龍就要起身,但他一回頭差點沒嚇昏過去,阿飄學姐比他更早站起身,渾身發抖還癡癡笑著,嘴裡不斷念叨著:『嘿嘿嘿嘿……新社員新社員新社員……太棒了有潛力的新社員……』
「我說……學姐你冷靜點好嗎?……」因為激動而發散出去的鬼氣,令文龍不寒而慄,「妳這樣一出馬別說招募社員了,我看把人嚇死都可能。」
「哎?」阿飄學姐突然恢復正常:「啊討厭啦!人家就是太興奮了一點點而已。」
「糟糕!黃文龍!你妹妹這時候不是去上補習班嗎?!她怎麼在校門口,看上去似乎有危險!」透過蟲之眼,孟筱雯忽然看見熟悉的氣場靈光,出現在校門口,那是她看過多次的文龍妹妹的氣場,所以不費吹灰之力就認得出來,但此刻的文龍妹妹,靈光卻縮成一團,就像是陷入了極度的驚慌之中……
「什麼?!」文龍話沒說完,急著衝下舊大樓,直直往校門口跑去!
※
目送著信安引走將近一半的問題學生,眼前只剩下洪建南、洪婉妤兩兄妹,以及他那班跟屁蟲約五、六個人,自己只能拿起掃把防身。這一個下午,她所考量的關於自己的一切,比她這憋屈的一生都還要來的多。
班長講得沒錯,自己總得想想可以做些什麼。信安講得也沒錯,若連自己也厭惡自己,那還能指望誰喜歡。歸根究柢,不是自己的力氣讓她走到了這個局面,而是自己不願意面對自己,逃避才是讓事態惡化的根本原因。
而她這一輩子所厭惡的巨大力氣,如今卻在如此凶險的局面,成為自己最可靠的護身武器,更證明了信安所說的並沒有錯,出問題的是自己的性格,如今,就只能放手一搏了。
看著滾落腳邊的杉木頭,洪建南不免有些遲疑,但還是一聲吆喝:「怕什麼,你們有六、七個人,還打不過一個死丫頭嗎?那只不過是樹木剛好被蟲給蛀了,才被她那麼輕易打斷的,我洪建南的小弟裡可沒有會怕個丫頭的孬種。」
被老大這麼一洗腦,即便有些遲疑,但一群小混混握著棒球棍,個個凶神惡煞的趨近,說的也是,不過就是個黃毛丫頭,難道幾個人一起上還打不過她嗎?
也許是洪建南的激將法奏效,幾個男人也不管對手是個高二女生,那模樣看上去簡直可以說是殺紅了眼,高舉著球棍,大吼一聲衝上前,那瞬間洪建南還有些擔心自己會否下手太重,要是打出人命來可就麻煩了。
但下一秒鐘就證明了他的擔心是多餘的。
陳麗從小到大都沒打過架,別說打架,就連吵架也輸人;所以真的要動起手來,跟對方硬碰硬,自己肯定會受重傷,她的大力氣只能在她使力時發出驚人的力量,並沒有辦法讓她像是穿了鐵布衫那樣刀槍不入,真要是被球棒給砸了,也還是會受傷骨折的。
所以深知這點的她,先是一跳,明明看上去就像是花漾少女那般的『雀躍動作』,但給陳麗作來卻是變了個味,她踏地,水泥地竟然硬生生被她採凹了一塊……
然後簡直像是跳遠選手那般,她往後噴飛了一公尺多,落地時還有些重心不穩。但她順利地避開第一波棍棒如雨一般的攻勢,然後……她拿了第一個倒楣鬼開刀,正好在她拉開距離的方向看去,右側的小混混距離她最近,像是在掃垃圾那般,她用力地往這混混的後背拍去。
幸好,她拿的是掃把,僅僅只是被掃把的竹刷毛劃過去,這倒楣鬼的後背整片血肉模糊,要是拿的是實心棍,別說皮肉傷了,可能連脊椎也得斷成兩半。
「哇啊啊啊啊啊——」倒楣鬼發出淒厲的怪叫,隨後便不支倒地,再也沒發出聲音……。
「夭壽,那個怪力女打死人了!」
「好可怕,就連水泥地也踩凹了!」
「這樣的怪物要怎麼打啦!洪老大……」剩下六個混混趕緊跟陳麗拉開一段長長的安全距離,他們面面相覷,紛紛向洪建南投以求救的表情。
靠杯啊……我還得靠你們打遍天下,看我做什麼?!!
洪建南內心罵哉,本來他就是個靠著富爸爸給的豐厚零用錢去收編小弟的假老大,平常撂撂狠話,教唆小弟去教訓人,仗著老爸的威風欺負老師而已,真要論起身手,他比自己的小弟都還不如,怎麼有辦法去對付那樣的怪物呢?!
就在他們還不知所措的交換著眼神時,「嗚啊——」一聲慘叫,竟然又有一個小弟被迅雷不及掩耳的解決掉了。
到底……到底,是怎麼了?!看著口吐白沫、倒地不起的第二名同伴,以及從他額頭上留下來的一條長長的血痕……他的額頭一個小小的血窟窿,一旁地上還有顆兩公分見方的,沾血的小石子。
難道說是被那個怪力女,從那麼遠的距離,丟了顆那麼小的石子,神準的砸的他口吐白沫昏死過去?!
「糟糕我太大力了!對不起對不起」陳麗趕緊放下她手中的第二顆石子,足有五公分見方……要是被鬼一般的勁力給砸了,這不死也殘啊!
面對如同鬼神般的陳麗,幾個人不只牙關直打顫了,就連雙腿也晃晃顫顫的,站都站不穩了!「嗚哇有鬼啊啊啊啊啊————」不知是哪個混混,一聲哀鳴,四五個人一驚之下拔腿就跑。
「你們?!……你們幾個別跑啊!哎!廢物,你們這些廢物!」看在洪建南眼裡,只有錯愕兩個字,老子怎麼盡養些廢物啊啊啊!!!
「哥哥討厭啦!你的小弟一個比一個靠不住!」洪婉妤氣得跺腳,推著他哥哥往前站去,好好去跟陳麗奮鬥一番,洪建南此刻後悔為什麼總跟洪婉妤吹噓自己的拳腳有多好、功夫有多高、是怎麼統率著一群小弟行走江湖的。
現在妹妹眼巴巴的望著自己能替她出口惡氣啊!!!
顫抖的手握著搖搖晃晃的棒球棍,洪建南像是被趕上架的鴨子,被自己的吹牛逼上絕路,他失控的哇啊一聲!朝著陳麗衝了過去,頗有壯士斷腕的悲壯感。
結果還沒走到陳麗面前,他雙腳一打結,竟然就摔成了個大字形……
「哥哥你好丟臉……」洪婉妤不敢置信,陳麗都還沒動手,心目中猶如大俠般武功高強、行走江湖的哥哥居然就先仆街了。
「可惡啊居然敢耍陰招,妖女我跟你拚了!」所謂的惱羞成怒就是這樣吧,洪建南似是點燃了勇氣跟怒火,豁出去了就朝向陳麗揮棒。
對手只有一個人,還跟自己一樣是個打架的大外行,陳麗啊的一聲嬌嗔,竟然用掃把的空心竹骨,把洪建南手中的頂級實心原木球棒給敲斷,斷棒就這麼朝著洪建南的頭飛去,他一個機靈閃過,但臉頰還是被擦出了一條長長的血痕。
「我流血了!我流血了流血了哇啊啊啊!!!」他一個大男人顫抖著雙手捧著自己的臉頰,恐懼與疼痛差點沒把他的眼淚給飆出來。洪建南逃命似的躲回妹妹身後,拉著妹妹就要逃出校門。
「哥哥你真是太沒出息了,這種妖女你也打不贏!我來!」一把拿起掉在地上的斷棒,洪婉妤發狠似的朝著陳麗扔去,彷彿右肩上那一大包包紮只是裝飾品。
可惜這甚至還沒飛到陳麗面前就落地了……洪婉妤氣得大罵:「算你厲害!」看來果然是親兄妹,都擅長使出那麼令人錯愕的招式……
陳麗試圖擺出友善的面容,她撐起一抹誠懇的笑意說道:「我覺得我們之間有些誤會,讓我們好好的處理好嗎?」但她手中的竹掃把忘了放下,陳麗友善的面容步步逼近,在此刻看上去卻成了自信的表情,簡直就像是拿著青龍偃月刀,衝鋒戰場、橫掃千軍的關公。
兩兄妹本來想逃,但此時卻好死不死的軟了腳。
※
看著校門口倉皇逃出的高年級生們,文靜有些疑惑……。
今天補習班提早放學,本想來找哥哥文龍,順便了解一下,他都參加了什麼社團,怎麼讓他如此入迷,整整高一一年,每天放學後,都如此勤勉的出席社團活動?問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所以今日受媽媽之託,文靜領命要來好好的刺探一下實情!
但還沒到校門,就看到四、五個拿著棒球棍的傢伙,逃難似的飛奔。難道是打群架了嗎?……文靜越想越擔心,不禁加快了腳步。
說到打架,那幾乎就是黃文龍求學歷程上的一大篇章,從他國小開始,三天一大吵、五天一大鬧,文龍媽媽走訓導處就像是在走廚房一樣,老師說是黃文龍無法融入同學,因此容易引發衝突,建議帶文龍去看兒童心理科什麼的。
但沒病就是沒病,要說真有病,那大概是招人嫉妒的病,因為從小黃文龍從小就能夠心想事成,喜歡的遊戲機、那時候流行的MP3、名貴的單車、甚至是平板電腦、智慧型手機;只要他想要的,不是透過抽獎、就是有人轉贈、不然就是正好被他給撿著,送警察局無人認領,半年後落到他手裡。
但這樣的超強運,是有風險的,也許好運與招人嫉妒的比例正好成一個正比;所以總是會有幾個眼紅的,羨慕嫉妒恨的好事份子,會去挑釁黃文龍,砸了他的遊戲機啦、弄壞他的MP3、把他的單車給扔到水溝裡。
這樣的壞蛋不打還有天理嗎?所以黃文龍美其名就替天行道了起來,實際上也是給自己出口惡氣。
但看在別人眼裡,就是黃文龍是個滋事份子,因為他吸引嫉妒的毛病,讓他從國小到國中都背上了一個打架王的黑鍋,如今看到校門口的械鬥,更是嚇得文靜心驚膽戰的——該不會哥哥是去參加什麼校園黑幫吧?!
文靜顫著身子,躲在校門旁看個究竟,只見洪建南兄妹軟著腳步步後退,不遠處有個拿著掃把的姊姊,正努力的擺出看上去很和善,實則很恐怖的笑容。
就在文靜還不曉得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的時候,突然被洪建南一把擒住,文靜啊的一聲還沒反應過來,洪家兄妹就像是落水的人那般,在此刻看見什麼都得抓過來當救命的稻草,正好在一旁的文靜,好死不死的被抓來成了他們的擋箭牌!
「你們這是在幹嘛?!」陳麗朝著洪建南大喊,一臉困惑,自己是懷抱著那麼大的善意要來解決彼此之間的誤會啊,他們莫名其妙的抓一個路邊的小妹妹要幹嘛?!看著小妹妹的表情都快要哭了出來,陳麗一臉凝重。
「放開我、放開我!!!」文靜莫名其妙的成了活靶,眼前有著恐怖笑容的大姊姊看上去殺氣騰騰,陳麗看見洪家兄妹抓了人質,索性就連笑容也裝不出來了,在文靜看來,她表情變得更加嚴肅恐怖,後面又有壞人抓著她不放:「哥哥救我!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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