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嚷的下課時分,洪琬妤故作神秘的勾起一抹笑容,她要姐妹淘們都湊近,圍在課桌前竊竊私語些什麼,準備開始她們粉紅而甜蜜的秘密計畫。
「可是,這樣不會有什麼危險嗎?」歐陽萱皺著眉說道,對於姐妹們正要做的行徑感到有些怪異。
她這一問隨即換來姐妹的嗤笑,洪琬妤老大不高興的反駁道:「哪有什麼怪的?!這是我在網路上請教的大師,他教我的白魔法,很安全的啦!就連道具也是大師寄給我的,妳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嗎?」
吳千娜揚著纖細的柳字眉,神情似笑非笑,帶著份輕蔑的眼色,也對歐陽萱說:「對嘛對嘛!就當作是在玩遊戲就好啦,感覺很有趣耶!」
「可是……」歐陽萱怯生生的說著,「那個愛情魔法不是對心上人用的嗎?我們一連四個人對同一個對象施咒,不是很怪嗎?」更何況,自己只是因為好玩才加入她們的團體,根本不是真的喜歡對方。
「四個人聯合施咒是我自己想的啦,我覺得這樣更有效啊!」洪婉妤如此解釋,「而且,我也有問過大師了,他說可以啊,四個人一起施法,力量會更大呀!」
「快點啦!就快要上課了!」廖莉亞催促道,再這樣鬼扯下去,根本就不用玩了。
「好啦,那我們就開始嘍!」洪婉妤發號施令,接著她從抽屜裡拿出大師寄給她的道具——四段紅色的繩子,那種用來香火袋的紅色棉繩;她分送給在場三人,讓每個人把紅繩繫在自己小指上頭。
然後,將繫在每個人小指上的紅線拉直,四條線的末端又被綁在一塊,四個人圍著課桌,那紅線就在半空中形成了一個十字狀。
首先念出魔法咒語的是洪琬妤:「藉此繩結、繫吾摯愛!林育誠!薩寇斐斯!」
接著,依照逆時針的順序,輪到歐陽萱念咒,她勉為其難的也跟著誦唸怪異的咒語:「藉此繩結、繫吾摯愛!林育誠!薩寇斐斯!」
然後是吳千娜跟廖莉亞,她們也念誦同樣的咒語,最後三人看向洪琬妤,由她完成最後的收尾動作,四個人依據事先交代的儀式動作,將每個人的拇指彼此互觸,然後同時念出結尾咒語。
「藉此咒印,締結誓約,以此咒繩,繫吾祈願,薩寇斐斯!」
四個人在下課的教室裡頭,做著這些奇怪的行為、念著古怪的咒語,若不是人聲鼎沸,這樣的舉動還真是怪異顯眼到極點。
但咒語還未結束,便匆匆結束在一陣驚呼之中,女學生的一聲慘叫,頓時讓吵鬧的教室安靜下來,驚叫聲之淒厲,讓教室裡跟走廊外的人都停頓下來,看向聲音來處。
只見方才洪琬妤施咒的地方一片狼藉,就像是被風暴掃過一般,課桌斷成兩節,洪琬妤被其中一節課桌給壓在底下,歐陽萱、李千娜跟廖莉亞她們也同樣倒向兩旁,什麼紅線早就不知道噴哪去了,而在課桌上又壓著第五個女學生——陳麗。
陳麗忍著痛,艱難的撐起身子,渾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記得自己在經過課桌走道的時候,一道影子一閃而過,似乎是班上的男同學,若有似無的對她說了句對不起後,下個瞬間自己就倒在斷成兩節的課桌上頭了!
天啊!她這才發現自己壓著的課桌底下,還有個人在哀嚎!「洪同學妳沒事吧!」她趕緊搬開桌子,著急的擒住洪琬妤的手,將她一把拉起,沒想到換來更慘烈的哀號!
咖啦一聲,嚇得陳麗又趕緊放手,這一放手洪琬妤又摔回地面,她那纖纖玉臂也跟著像散架似的垂了下來!
「噢!天啊天啊!!!」頓時一陣驚慌失措,洪琬妤哀嚎著,廖莉亞指著陳麗鼻子誇張的罵,說她把洪琬妤的手給硬生生扯斷了,三個女娃兒急急忙忙的將洪琬妤給護送到保健室!
就在這麼一陣兵荒馬亂之下,上課鐘打響了,徒留滿地的混亂跟錯愕呆立的陳麗,最後從混亂之中伸出援手的,是這個班級的班長——林育誠,一個品學兼優,人見人愛的帥氣男孩子;他輕輕拍了拍陳麗的肩膀,「陳同學,先回座位上坐好,剩下的我來處理就好。」語畢便彎下身收拾斷裂的書桌、翻倒的椅子、灑落滿地的東西。
她顫著身子,有些失神的回到自己的座位,這才發現自己竟哭花了臉。班長收拾的很快,老師上課之前,就已經把一切給恢復原狀,他搬動了自己的課桌,替換洪琬妤壞掉的桌子。
就在此時,這堂課的導師,也正好是二年三班的班導——黃憶如,走了進來,她看著正要搬動壞掉課桌的班長,又發現教室內少了三四個同學,不禁疑惑問道:「班長,班上同學怎麼少了那麼多人,有發生什麼事情嗎?」
說是班導,但她實際上只是一個實習的代理班導,她是從今年的暑假結束,才開始帶這個班級,從二年級開學至今,與班上同學頂多只相處了兩三個月,但卻是個相當盡責的導師,再加上她的年紀很輕,與同學之間沒有什麼隔閡,外型又是相當亮麗,短短數月下來,已經是許多同學信賴且喜歡的老師。
但她的運氣不好,身為一個實習的老師,她抽中了籤王,這個班級裡頭,有個學校家長會長的寶貝女兒洪琬妤,而這個寶貝女兒,就是個校園小霸王,這是個不正常的班級,因此校方直接讓她從跑行政工作居多的實習老師,變成有實務教學經驗的代理班導,因為原先的班導被洪琬妤氣到提早退休了。
當然,這對於她的教師考核是很有幫助的,只要不出什麼大事。
「老師,剛剛發生了一些意外,洪同學跌倒,已經送去保健室了,但是課桌有壞掉,我正要搬去校工處換一張新的課桌。」林育誠輕描淡寫的說著,有句話說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被他這麼一說似乎還真沒什麼大礙。
「好,麻煩你去搬一張新的桌子回來,謝謝你了班長。」她報以一抹禮貌的微笑,那笑容彷彿與她鵝黃色的亮眼套裝相互輝映,迷得台下男學生們神魂顛倒。
「好了!各位同學,我們翻開課本,現在開始上課了!」班長前腳剛走,就在黃憶如以為這場小騷亂塵埃落定時,誰知道,一轉身剛在黑板上嚓嚓嚓的寫著課文內容時,一場風暴隨即在自己身後席捲而來。
洪琬妤也不管是不是正在上課,她大剌剌的闖進教室,大叫一聲:「陳麗妳這怪物!」她怒氣沖沖的擺弄著自己包成一團的右肩!衝到陳麗面前,陳麗嘴巴張的開開的,不知該做何反應,她顫著身子站起來,想對洪琬妤說些什麼,誰知話還擠不出個半字,啪的一聲,臉上瞬間炸開一陣熱辣!洪婉妤竟賞了陳麗一巴掌。
「洪琬妤妳到底在做什麼!」黃憶如見狀,急衝下台擋在陳麗與洪琬妤之間,就在此時,洪琬妤的姐妹淘也出聲助陣!
「像這種怪物怎麼不去死啊!」廖莉亞悠悠的說出殘酷的話。
緊接著是李千娜,她輕笑兩聲:「真的很恐怖吶,桌子被她劈了,就連手也差點被她拔起來,她到底是什麼東西生出來的啊。」
「妳們幾個,動手打人,還越說越過份了!趕快向陳麗同學道歉!」黃憶如雖然聲音溫柔,但語氣堅定:「我才不管妳是什麼家長會長的女兒,我也不管妳們這些太妹已經橫行學校多久了,但今天只要是我帶這個班級一天,就不能允許妳們這樣隨便打罵同學!」
「妳是什麼東西啊?」洪琬妤嗤笑兩聲:「就憑妳這個半吊子假老師?信不信只要我一封簡訊,就可以讓妳打包走人?!」
「對嘛對嘛!老師,妳今天不問是非,就主觀認定我們有錯,這樣很沒有當老師的樣子喔,今天是陳麗先對我們施暴的喔!」歐陽萱也開口,一連四個女學生,並肩站著七嘴八舌的罵街,頓時黃憶如的氣勢竟瞬間矮了一大截。
「洪同學,可以了。」身後傳來的,是林育誠的聲音。
身後傳來心儀一年許久的班長聲音,洪婉妤不禁有些驚喜、有些啞然;頓時肩膀的痛跟滿懷的怒火都消了一半,她轉過身,語氣的轉變如此之快:「班長!你看啦,陳麗差點把人家的手給扯斷了!我好痛好痛喔!」
「那只是一場意外,請你原諒陳麗同學好嗎?……另外你的課桌我幫你拿去校工處換了,我暫時先把我的桌子給你用,校工處搬回來的桌子抽屜裡還很髒。」
育誠一指,洪婉妤看向自己的座位,這才發現班長用過的桌子抽屜,正裝著自己的筆袋、課本與自己的一些零碎小物。
她不禁有些感動,雖然自己受了點小傷,但愛情魔法真的發揮了作用,讓自己與班長之間,因為這場小意外而開始有了交集!真的是值得!
「好啊好啊!我願意原諒陳麗同學!」被林育誠灌了迷湯,洪婉妤什麼都答應了。然而下個瞬間,她錯愕的看著育誠走向陳麗。
「陳同學,你的臉頰都紅腫了,嘴唇還擦破皮流血……」林育誠看向黃憶如,如此說道:「老師,我先帶陳同學到保健室上藥。」黃憶如點頭默許。
陳麗還有些不知所措,但隨即被反應快速的班長半拉半牽的帶離戰場。
「欸!班長你不需要帶她去啦,讓她自己去就好……」洪婉妤話語未竟,就被黃憶如大聲喝止。
「妳已經打傷同學,還出言羞辱她!現在又不想讓她去敷藥!妳爸媽是怎麼教出妳這樣的小孩?!」黃憶如怒不可抑,誠如她所言,她沒有辦法到底是怎樣的家庭教育,可以讓一個高二學生,學會如此殘忍的待人處事?!
「妳……妳很好!」洪婉妤那嬌貴的臉龐,浮現隱隱跳動的青筋:「這還是第一次有老師,敢這麼說我爸!就連校長看見我爸都得客客氣氣的,妳很快就會知道後果!」
撂下了狠話,洪婉妤一吆喝,李千娜跟廖莉亞也跟在她身後,頭也不回的離開教室,而歐陽萱還有些猶豫不決,不確定是不是要鬧得那麼大……「歐陽萱妳還在幹嘛!這種爛老師上的課不需要聽啦!」
被這麼一喊,歐陽萱匆匆轉身跟著離開。
下課鈴聲倏地響起,結束這混亂的一堂課,黃憶如不敢置信的看著這荒謬的局面。
一整堂課趴伏在桌上的王信安這才起身,輕輕的嘆了口氣「……總算是結束了啊。」他的腦袋嗡嗡作響,方才洪婉妤的憤怒、黃憶如的錯愕、陳麗的驚訝與悲痛、以及林育誠的虛假跟八面玲瓏,這些情緒的氛圍,還在空氣中恣意流竄,鬧得他頭暈目眩。
他天生對於這種情緒與情感的細微能量就很敏感,倒也不至於到通靈的程度,只不過他必須時刻保持漠然,把自己隔絕於人群之外,否則很容易因為這些激烈的情緒,而把自己搞得渾身是病。他是因為身心狀態敏感而如此,但其實絕大多數的同學,也跟他一樣採取眼不見為淨的應對方式
成群結黨、恣意施暴而無所畏懼的瘋狂學生;徒有熱情,而沒有能力與經驗去轉圜事態的實習老師;以及經歷了高一的一年,習慣了這樣不正常的生態,漠然的看著這一切發生的大多數同學,正在蘊育著一股潛在的病態與癲狂。
那時候的我們並不知道,這樣的瘋狂——這樣的不正常,將會在適當的時機,渲染擴散出去,最終形成無法抑制的狂暴漩渦,將我們全數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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