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尚淺 - #10

回到家中，梳洗完畢後，已經差不多凌晨十二點了。我窩進温暖的被窩中，抱著一杯還冒著熱氣的茶，但絲毫沒有睡意。想着明天是週日，索性就放肆一下，打開電腦，準備找部電影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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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標在幾部熟悉的電影上來回游移，我指尖猶豫著，最終還是停在了《十二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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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面亮起，微微映照著房間內一角，我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手指不自覺地沿著杯緣來回摩挲。這部電影已經看過好幾次了，但今晚，好像特別適合再看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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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夜》其實是一套看完就不太想談戀愛的電影，因為太真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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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將兩個人由從相識到熱戀、冷卻然後到最終結束的過程，非常赤裸地呈現在觀眾眼前。電影的女主角（Jeannie）是張柏芝，她曾經熱烈地愛過，總想着如何去對身為男主角的陳奕迅(Alan）好。隨著時間推移，Jeannie卻發現，Alan對她缺乏同理心，對她的情緒反應漠不關心。在他的熱情續漸冷卻時，感到不安和困惑。但無論她如何努力去挽回，對方的態度依舊疏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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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電影剛開場的十分鐘，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所有的愛情一開始，果然都是熱烈又美好的，所有細節都像是命中注定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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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命運從來不只寫前半段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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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輕嘆了一口氣，抿了一口手中的熱茶，杯沿滾燙的溫度透過指尖傳來，讓我稍微回神。這時，桌上的手機屏幕亮起——Arv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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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開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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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vin：好啊，什麼時候有空就告訴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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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回覆剛剛的訊息。我想了想，回了一個OK的表情符號，正準備放下手機，繼續專心看電影，卻又看到新訊息彈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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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vin：還沒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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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na：在看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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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vin：在電影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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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na：不是，在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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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vin：甚麼電影？好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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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na：陳奕迅和張柏芝的《十二夜》，挺不錯的，就是有點太現實，有點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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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發送出去，我盯着屏幕，等了幾秒。很快，Arvin的回覆彈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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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vin：正在值班，有點無聊，讓我也開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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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這行字，手指不自覺地繞著杯沿，嘴角微微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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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屏幕的光映在茶杯上，浮現一層暖黃色的光暈。這夜晚，似乎沒那麼沉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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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著螢幕，畫面閃動著，Alan和Jeannie的故事已經走過熱戀，步入了現實的磨合期。Alan開始嫌Jeannie太過依賴，太黏人，不再像初識時那般灑脫，而Jeannie則不斷試圖挽回，做著一切她認為能讓對方重新愛上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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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電影我已經看過幾次了，但果然，在不同的人生階段看，感受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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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前看，會覺得這部電影太真實了，但也許不是每段感情都會是這樣。今天再看，發現很有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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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跟我上一段感情的經歷很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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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像Jeannie一樣，飛蛾撲火地去愛，以為只要再努力一點，只要付出得更多，他就會像當初一樣愛我。可他從來不懂，甚至不明白我為什麼要做這麼多「自我感動」的事——明明那些事我可以不用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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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以為愛是可以靠努力換來的，卻沒發現，我們早已是兩條交叉的線，短暫交會後，注定越行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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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分鐘後，訊息提示音輕輕一響打斷了陷入沉思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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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vin：看到陳奕迅買早餐那段了，果然熱戀中的人都像個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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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笑了笑，飛快地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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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na：對吧！熱戀時什麼都願意做，可是過了某個階段，就連一起吃早餐都嫌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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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快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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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vin：但這不就是十二夜的核心嗎？「如果愛情只能維持十二個夜晚，你還會不會選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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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指尖停在對話頁面，卻一時間想不到該如何回答。視線落回螢幕，看到Jeannie剛從英國回來，約了Alan在餐廳見面。畫面上，Jeannie低頭撥弄著盤中的意粉，每一句訴說着她在英國的經歷其實都是一句句「我很想你啊。」。但對面的人，卻早已沉沉睡去，連這句話都沒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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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Arvin的訊息，「如果愛情只能維持十二個夜晚，還會不會選擇開始？」這句盤旋在我的腦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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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na：你呢？如果愛情只能維持十二夜，你會不會選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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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莫名地有點緊張，手握緊了已經微涼的茶杯。螢幕的光閃爍著，我盯著對話框，指尖不自覺地在杯沿上來回摩挲。訊息顯示「正在輸入中」，停頓了幾秒，然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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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好一會兒，Arvin 才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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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vin：會吧，至少擁有過，比從未開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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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垂下眼，輕輕敲下回覆——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2cxniR3v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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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na：就算最後有機會成為陌生人也沒所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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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他沒有立刻回應。手機屏幕的光映在茶杯上，浮現一層暖黃色的光暈，指尖的熱度卻漸漸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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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Alan像傻子一樣四處尋找着Jeannie，而她本人卻在身後一直跟着他，卻從未想過要上前找他的片段。我想起了自己跟前男友說分手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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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的自己，站在我們共同築建的房子裡。看着我們精心挑選的家具，桌面上放置着我喜歡的香薰蠟燭，我努力讓語氣聽起來雲淡風輕：「我們分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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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的他愣了一下，沒有像電影裡的情侶那樣驚慌地挽留，只是有點疲憊地問：「又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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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一笑，「你有沒有發現，我們在一起這麼久，無論爭吵有多激烈，我都從沒有說過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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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皺了皺眉，然後微微張大眼睛，好像終於明白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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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來不用分手來當作爭吵的籌碼，所以，我說的分手，是認真的。而他終於也明白，原來，我真的會離開他。甚至不惜要離開英國也要離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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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握住我的手不停地說「對不起」，我伸手抱緊他，眼淚也忍不住奪出眼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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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一段感情走到終點時，可能真的不會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場面，只剩下一種疲憊和默契，像是默認了這場關係終究無法走下去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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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試過修補我們的關係的，我一次次努力地伸出手，試圖拉近我們之間的距離，但他的手總是懶懶地垂著，甚至有時候，還會往後退一步。每當我嘗試溝通時都被當作是在發脾氣、指責他。我告訴自己，他只是需要空間、需要時間，可是等到最後，我才明白，他只是沒有那麼在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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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肯定我不會離開他，因為在英國同居的我也的確無處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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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有一天，我發現我好像耗盡了對他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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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發現自己已經不再因為他的冷淡而掉眼淚，不再因為他的沉默而憤怒時，我才真正意識到——我已經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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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總說他愛我，可是，愛不是這樣的吧？如果真的愛，怎麼會連我難過的時候，都不願意低下頭來看看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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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震了一下，把我拉回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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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vin：會啊，人生本來就是不停在告別。不是所有感情都會有所謂的「結果」。什麼算是結果？結婚嗎？可這世界上，還是有很多人會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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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vin：我覺得就算最後成為陌生人，至少曾經有一段時間，我們是彼此生命裡很重要的人。這樣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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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螢幕的訊息，有點意外他會如此認真地回覆我隨口問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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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所謂的結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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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沒這樣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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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到大，愛情在我的認知裡，應該是有個「終點」的。像故事裡那樣，要麼走到婚姻，要麼走向分離。而我曾經以為，只要足夠努力，愛情就一定能走到我想要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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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本來就是不停在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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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在我的心中激起一陣微微的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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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想起宮崎駿曾說，「人生就是一列開往墳墓的列車，路途上會有很多站，很難有人可以自始至終陪著走完。當陪你的人要下車時，即使不捨也該心存感激，然後揮手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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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真的能這麼瀟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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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輕敲下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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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na：可是，有些人失去後，就真的回不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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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Arvin 沉默了好一會，直到螢幕再次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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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vin：那就更應該珍惜每個出現在我們人生中的人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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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一怔，腦海中閃過那些早已淡出我生活的人。他們曾經是那麼重要，如今卻只剩下模糊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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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vin 雖然戇厚，想法卻意外地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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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說起來簡單，可是人總是會後知後覺，總是等到失去了，才驚覺那些以為理所當然的存在，其實並不是永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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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輕吐出一口氣，把手機倒扣在床上，靠進被窩裡，目光回到電影的最後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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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柏芝與謝霆鋒在巴士站前交談，笑聲輕快，像是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起點。螢幕上，「第一夜」緩緩浮現，暗示屬於他們的「十二夜」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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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人生如戲，戲如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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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萬家燈火在玻璃上投下微微晃動的光影，像是提醒著我，這又會是個無眠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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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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