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喝二窩頭,很嗆。
這種五十多度的烈酒,比起從前喝過的什麼威士忌、白蘭地更嗆更難入口,但無奈卻被迫接受,還要掩著良心盛讚「好酒!」
因為這是一瓶極度名貴,上萬圓的老酒。今晚的飯局,由中資的合作方請客,吃得都是山珍海味,卻食而不知其味。那份濃烈的口感,把什麼味道都蓋過了。
比手掌還大的鮑魚、粗如筷子的魚翅、十斤以上卻吃不到一半的原條深海魚,一道又一道的天價菜餚,還要灑上金箔,真擔心吃了之後會不會中毒。像我這種普通人,畢生也從沒吃過這些菜,也沒興趣吃。然而今天的晚宴是能否成功拉攏投資方的關鍵,所以再難吃也得吃下去。50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RJj1egyhW
席上除了投資方的五六人,當然還有我方的員工。陪同老闆出席的除了我,還有數位同事;雖說是同事,其實我根本就不認識,也就見過數面。身為創作部的我,其實大多數時間都在公司內閉門造車,這些出外拋頭露面拉攏客戶陪笑迎賓的營業部同事,根本就絕少來往。今天也只是因為我是整個計劃的創作人,所以才被老闆勉強拉來應酬一下。
在這陌生的場合中,最熟悉的人,可能已經是老闆了。會客應酬,祝酒互敬是少不免的,三四杯過後,我已不勝酒力,渾身發燙。雖然自以為酒量不算淺,但這種高濃度的乙醇,加上我整晚吃得很少,酒意很快衝上頭來。
不勝酒力,還要被那些財大氣粗的投資者調侃嘲弄;也沒關係,你有你嘲笑,我有我陪笑。酒醉七分醒,我努力地保持著自己的意識,沒讓自己說錯過一句話,勉強地捱過了這該死的飯局。終於到了最後的一場戲碼,在酒店門前送別那些「貴客」時,我看到一個很熟識的人,最少比起我和老闆更熟,因為我們相識於微時──子怡。
雖然多年來我們也從沒見面,甚至沒聯絡,但我一眼就認出來。因為她還是一點也沒變,只是添了點成熟的韻味。她的出現,讓我比酒醉時更呆,但其實我卻稍稍清醒了。只見她駕著名貴的房車到來,把其中一名爛醉的投資者扶到車上後,就開車離去。沒有向其他人交代,更沒有向其他人打招呼,當然更沒看過我們這些合作方一眼。
拖著半死不活的身軀回到酒店的房間休息,睡不著,頭卻很暈。50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kCTf4YDg4
一直在想為什麼子怡會在這裡出現?
這裡是上海,她的老家,會在這裡出現一點也不奇怪。奇怪的是,她與這些投資者是什麼關係?50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PpUPmqhpq
那個……到底是不是她?
坦白說,她幾乎早在我的心底裡消失,一直以來我對她的印象就是個惡魔;會記起她,也只是源於我對小室那份愧疚。
很久很久,已記不起有多久,我都認為我非常討厭她,因為她對我和小室做出了相當程度的傷害。我把她定義為一個自私、無恥、卑鄙的女人。今夜突如其來的重遇,卻讓我心裡泛起了一個久違了的疑問──我有沒有愛過她?她又有沒有愛過我?
「叮」的一聲,不是我想到了答案。
而是門鈴響起,門前站著的,就是那個疑問。子怡站在我的門前,已經很久沒有在這麼近的距離看她。開門還不到五秒的時間,她把我們的距離拉得更接。
她向前踏上一步,一個巴掌打在我的臉上。
不知道是她用力過度,還是二窩頭的影響,我徹底地昏死過去。
在我醒來的時候,我已經躺在床上。一看時間,原來我已睡了快三句鐘。她還沒有離開,卻也沒有給我照顧,連條毛巾也沒有給我敷過。她只坐在床上,半躺在我旁邊,靜靜地等著我醒來,然後……再給我一巴掌。
這一巴掌把我打得徹底清醒了。
「不要就不要,為什麼要把我推給小室?」50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bab627FjJ
我相信這問題的確是她很想要知道的答案,但這句話,遲了五六年。
「那妳為什麼要找上我?」50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vhtCg6pfF
因為我是小室最好的朋友,利用我來離間就是撇掉小室的最好方法。這答案我早就知道,這只是我不想回答她的問題而作出的反問而已。
她哭了出來。
我沒想過她會哭,即使在分開之後,即使在她崩潰時,也從沒見過她流過一滴淚。雖然沒有哭喊聲,但眼淚卻是源源不絕的,一滴滴流到床上。我忍不住伸手輕撫她的臉,為她印上淚水。
子怡卻一把捉住我的手,整個人撲上來。這種感覺很熟悉,也很久沒有經歷,那種味道,我還依稀記得……是菊正宗加上Shiseido的味道。
今天晚上我喝的都是二窩頭和茅台,沒喝過菊正宗。她也沒喝過酒,原來這真是她汗水的味道。本來逐漸清醒的我,被這久違了的味道一昏,我又再次醉起來。我不知道她今晚的來意,但我想大概不會是要跟我聚舊吧?是想問我當年的事情?還是純粹想給我兩巴掌?
還是……
只知道我再次清醒起來時,已跟她來了數次不明不白的情欲放縱。
清晨六時,從窗簾的縫隙中透著絲絲曙光。她已穿好了衣服,身上帶著我傳給她殘留的酒氣,慢慢地離開了我的房間。
子怡忽然傳身了,走近我床邊,在我頰上輕輕一吻。那一吻,不像子怡,因為她從沒這麼溫柔地吻過我。
「你們跟我爸的生意……祝你好運。」
子怡在我耳邊輕輕一句,還帶著一個奇怪的微笑。50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fTfpWr8YB
在她離開之後,孤獨的房間,孤獨的我。讓我想起她從前的恐怖,我一度以為她又出什麼花樣,要破壞我的工作,或是誣告我侵犯她,反正就是向我復仇或毀掉我的人生。
但接下來的日子,卻什麼都沒有發生,工作上一切順利,她也沒有再找過我,或帶給我什麼麻煩。所以我幻想出來的一切情況,終究還是是幻想,甚至那一夜,我也懷疑是我幻想出來的。
有些酒像毒藥,喝了之後也許就不會再醒。她就像一瓶強悍醇烈的二窩頭,雖然只是喝了一口,卻讓我燒到肚子裡,即使酒醒了,那種遺下來的嗆濃感還是歷久不散。50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jd3aArhhl
那一夜,她既沒有追問我的答案,也沒有要我復合的意思,往後的日子也沒有為我的工作添上任何麻煩,大概也不是為了復仇。然而那個笑容讓我對她深深的記著了,因為太不尋常,讓我接下來一段非常長的日子,即使在計劃完成後,也都徹夜難眠。
或許,她就是想我永遠地記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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