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是沒理解。」
在記事開始,每一次的提問,每一次的追問,最終都會得到這樣的答案——「你還是沒理解。」他們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好像面前站著的這位少年使他們失望了,這位少年卻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讓他們如此失望。
「告訴我,我沒理解你們的什麼!」少年這樣喊叫。
「你不理解我們在說什麼,這就是關鍵,我們在嘗試給你答案,但你卻一直試圖歪曲我們的答案,或者試圖將我們嘗試向你透露的關鍵引導至一個陌生的方向,這樣我們沒辦法談到一塊。我跟你們說,就算是殺人,在法律的角度也需要小心地審量動機、行為的過程還有後續的一些影響,只看殺人的結果是不夠謹慎的。」
「我為什麼還是不懂?法律一定是公正的嗎?在我們這條村子的法律,到別人的村子裡依然管用嗎?就算是法律的天秤,又有什麼可以確保我們知道它不是天生傾斜一邊?而且為什麼殺人者可以想得那麼簡單就做了殺人的行為,我們卻要為這樣的人後果多方考量,考慮這麼多有的沒的?『懲罰』又是什麼?度量合宜的『懲罰』又該是誰決定?」
「瞧,你一直在問另外的問題,當我們嘗試給你一個答案,你就開始問另外一個問題。」一個黑髮的男人歎了一口氣,臉上皺紋波動,似是夾出厭惡的皺褶,「現實不會允許你問那麼多有的沒的!你只需要接收答案,消化它,把它們奉為圭臬就好了!」
「我不能再問更多的問題了嗎?」少年深深低下頭。
「對,你現在閉嘴,別人就會好過了,很多人就會開心。」灰白頭髮的智者撐著拐杖,在人群後面露出他權威性的臉,皺紋是他炫耀的資本,「現實世界容不下特立獨行的人,問太多問題的人會被驅逐,只有問對問題,且在必要時候懂得閉嘴的人,才能生存下去。」
每個男人聽到這番睿智的話,都大大點頭,並朝著智者露出崇拜的笑容。
唯獨站在遠處的少年仍然緊緊握著破布衣還算乾淨的一角,細聲地出聲:「如果......如果我說我還是不懂呢?為什麼你們不嘗試說到讓我理解呢?你們一直說要讓我看到形式後面的『理』,但我看不到你們所指的『理』到底裡頭包含了多少『理』。我想理解,但你們卻不屑回答。」
站在眾人後方一直滿臉不耐的大塊頭終於高叫,撥開擋在他面前的男人,氣呼呼地走到少年面前大吼:「你給我閉嘴!你怎麼那麼煩!?看在老天的份上,你不要再折磨我們了!村規規定我們不能打未成年人,不然我早就把你打得滿地找牙了!」
少年身子顫抖,卻不打算怯懦地後退。
「夠了,桑巴,別再為難那個男孩子,你不能跟個白癡講道理,不然那只能說明你太愚蠢而已。」
「切,鬼才想繼續理他這種怪胎!」
「你們......」少年的淚水在眼眶積聚。少年回想起過往清晨,露水總是在葉間積聚,直到葉子不堪重負而折下腰卸走露水,但他不願當折腰的葉子。儘管淚水就在眼眶爭相想要離開他回歸自然,少年咬緊牙關不讓淚水掉落。
「我知道你們看不起我。」
少年背過身,悄悄抹走眼中積聚的淚水。
這是一個很小的村莊,人口加起來不過六百多,從村頭走到村尾最多花上三十分鐘。除非很熱愛來回競跑,可以整天在這個小村子跑來跑去,不然這個村子本身沒有什麼可以吸引人。村民敵視外來人,厭惡那些夢想是走出村落的人,他們對自己的所得很滿意,「平淡」是他們生活的代名詞。
少年很久以前就意識到他不可能融入這個村子,不可能永遠留在這裡,現在是時候要邁出堅定的一步,不回頭地向未知的前方走去了。
「我一定會找到一個願意認真回答我問題的村落,我再也不會回來!」
身後的大人爆發出尖銳的笑聲:「那就祝你好運咯!」
桑巴粗糙的嗓音突破這麼多大人的話飛奔到少年身邊:「你不會找到那樣的地方的,因為你是個怪胎,你永遠找不到你的安居之所,除非世界上存在著一個『怪胎之鄉』!」
「如果有呢?」
因為抹走淚水,少年的臉蛋竟然比剛才還要乾淨。他已決定離開,離開這個不能理解他的村莊,為何還要忍耐他們的侮辱?
「嗄?你聲音太小了,像個娘兒們,給我說大聲點!」桑巴反吼。
「我問——如果真的有一個地方叫『怪胎之鄉』呢!」少年轉過身,不甘示弱地大聲而清晰地說,「在那個地方,像我一樣的『怪胎』到處都是,他們像我一樣對任何事都很疑惑,很想不停地尋找可以說服自己的答案,他們就在這樣的旅程中延伸生命,而像你們這樣閉嘴照著你們看見的表象去生活而不存疑的人在他們看來才是真正『奇怪』的人,你們該怎麼辦呢!?」
「那我們會磕著頭跟你說道歉,哈哈哈,但這種事永遠只會是你的妄想!」
「才不是......你們不對。」
少年聽到這番話,反而冷靜下來,他帶著一抹微笑淡然地說:「起碼我知道一件不會讓我存疑的事——你們這裡並不是世界上唯一的村子,你們也不是地球上唯一一群人類,這已經是我最大的反擊了。」
「啥?你到底在說什麼?」桑巴憤怒地問。
少年仰起清秀的臉,最後平靜地說了一句:
「我在說,你們還是沒理解,而且你們永遠也理解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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