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教室一片靜默,只有筆在紙頁上遊走的沙沙聲。
沒過多久,鐘聲一響,台上的助教一聲令下。
「收卷。」
宛如拯救公主的魔咒般,教室裡寂靜緊繃的氣氛瞬間被釋放,交談的聲音和放鬆的歡呼傾瀉而出。
這是這個學期最後一堂必修課,也是大部分企管系學生的最後一科考試,而考試結束的同時也意味著寒假的到來。
教室又回歸一般大學課堂一般鬧哄哄的,有幾個靜不下來的男生已經拿著籃球在教室裡咚咚咚的運球,其他人大多在談論等等要去哪裡玩,寒假有什麼安排。
姜劭謙坐在位置上,從容的蓋上原子筆頭,拉好鉛筆盒拉鍊,他並不急著走,滑開手機檢查了一下訊息,當看見許晏誠傳來的『阿傑說他會加入』時,嘴角不自覺的上揚。
「小姜~」
楊佳琦甜的發膩的聲音從身後鑽了進來,姜劭謙抬起頭,楊佳琦笑著湊近他身旁。
「對了,妳的筆記。」姜劭謙從包裡抽了一本筆記本遞給她,「謝啦,幫大忙了。」
楊佳琦自然的接過了筆記,隨意的放在一旁,問:「欸,你寒假有什麼安排?你上次不是說要跟誠誠組團嗎,怎麼樣了?團員找的如何?」
誠誠是什麼鬼?「不好意思打岔一下,誠誠聽起來很像在叫狗。」
「你不懂啦,這是因為我們關係好!」楊佳琦瞪了他一眼,「小姜才像在叫狗好不好。」
姜劭謙:「......」汪汪汪。
「好啦那不是重點,所以到底怎麼樣了?」
姜劭謙把事情的經過簡明扼要的跟她解釋了一輪,楊佳琦聽完了,眼睛發亮:「所以阿萬學長也加入了?」
姜劭謙點頭,楊佳琦克制又不失花癡的呵呵笑,繼續追問:「那你們之後有什麼打算?要參加比賽嗎?寒假有什麼安排?」
「我們也是剛剛才湊齊人,什麼都還沒安排......」
「那怎麼可以!?」楊佳琦一臉不可置信,仔細看還有一點鄙夷,「這是你們成團之後第一個假期耶,難道不應該好好計畫一下嗎?」
她一屁股坐下來,開始掰手指跟他細數下學期大大小小的比賽,簡直如數家珍般滔滔不絕。
「......加上K大的校園之聲,總共,嗯我數一下......下學期有9個比賽呢。」
「哇。」姜劭謙驚嘆,也不知道是為了這個數字還是為了她驚人的記憶力。
「所以說啊,寒假不可以浪費!這幾個禮拜當然要好好運用!要不然辦個寒訓怎麼樣?對了!最近不是很流行露營嗎?大家幾個一起出去露營烤肉增進彼此情誼,互相交流......我想想,兩天一夜?經濟又實惠......」
楊佳琦已經陷入她自己的世界裡,姜劭謙被她燃燒沙漠般的熱情給弄得不知所措的同時也在思考寒假約出來的可行性。
也許行的通......嗎?姜劭謙看著楊佳琦投入的樣子,最終默默還是打了一個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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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最終決定去新竹露營,他在群組提議之前已經做好了被人打槍的心理準備,不料卻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認可。
這次美其名為寒訓,事實上就是大家揪團出去玩。露營地點是楊佳琦推薦的一個滿有名的營區,之前吉他社社遊也去過,社員似乎評價不錯的樣子,除了姜劭謙和許晏誠之外,其他人除了國二的隔宿露營之外便沒有再碰過帳篷,對露營既不熟悉也不太講究,既然有人推薦,他們就先訂了下來。
地點是在新竹山區中的一個營區,時間為兩天一夜,交通工具是阿萬的車。阿萬真不愧是他們這團中唯一的社會人士,他不久前買的休旅車救了他們為了山區偏遠的交通操碎了的心,也為他們省下了一大筆的包車費用。
很快的到了出遊的那一天,他們約在S大門口集合,一行人揹著鼓鼓的行李包準備出遊。
「行李放後車廂就好了......靠,阿傑你怎麼帶那麼大一包,不是才兩天一夜?你是要出國喔?」
阿傑聽了不以為意的聳聳肩,從飽鼓鼓的包裡拿出了好幾包可樂果和牛肉乾等零食:「你們等一下最好都不要吃。」
眾人聞言瞬間一片鴉雀無聲,OK,吃飯皇帝大,你是老大。
於是阿傑老大非常跩的走到了車門邊要挑舒服的位置,結果拖拖拉拉磨蹭太久,最後被不耐煩的阿萬給一腳踹了進去。
阿傑先進去,接著姜劭謙和許晏誠也跟進,吉他是最後一個,他看著寬敞的副駕駛座及阿萬閃亮亮的笑容,沉默幾秒,最後臉非常臭的坐了進去。
一切準備就緒,繫上了安全帶,出發了。車上放了幾首獨立搖滾樂,明快的節奏與車裡放鬆愉悅的氛圍十分合拍,時不時夾雜著傳遞零食的歡聲笑語,氣氛輕鬆又愉快。
姜劭謙抓了一片牛肉乾啃著,順手也扒了一條給許晏誠,許晏誠正要接過去,在中間卻被阿傑攔截,得意洋洋的當著許晏誠的面把牛肉乾給塞進嘴裡,但很快的他就笑不出來了-因為許晏誠轉過來看著他笑,笑容令人膽寒,他全身抖了一下,馬上很孬的縮到了窗邊的小角落拉開一段距離,雙手摀著心口一臉我好怕怕。
姜劭謙沒注意到那邊湯姆貓與傑利鼠的好戲,見狀再撕了一塊給他,這次許晏誠先冷冷的向旁邊那位眼神恫嚇完後,才轉過頭來笑容和煦的接過牛肉乾,兩個人有說有笑,但一回過頭來,許晏誠警告意味濃厚的青了他一眼,變臉之快簡直媲美川劇變臉。
阿傑不斷抖抖抖的同時心裡不服的抗議:為甚麼我要這麼沒種的屈服於他的淫威之下呢?那可是我帶來的牛肉乾耶!
但他也沒膽子把真心話說出來,看著隔壁兩位你儂我儂,只好一邊怨憤不甘的咬著牛肉乾一邊思慕著他遠在台北的楊妹妹。
後座和樂融融(?),但前座的氣氛就沒這麼活躍了。馮家朋坐在副駕駛座,阿萬穩穩的開車,兩人無言坐了良久,後座姜劭謙把可樂果傳到前面去,馮家朋抓了一把喀滋喀滋的嗑了,從後照鏡裡瞄到張維遠時不時偷看的眼神,猶豫了一下,問:「......你想吃嗎?」
張維遠點點頭,眼神亮了起來,默默的期待被餵食,不料在下一個交流道口路上車流堵塞,車身漸漸的停了下來,馮家朋手腳俐落的把幾包可樂果和牛肉乾一股腦兒的塞進了他的懷裡,道:「趁現在快吃。」
張維遠:「......」事情怎麼跟我想的不一樣。
張維遠艱難的開口問:「你就讓我這樣吃?」
馮家朋一臉莫名其妙反問:「不然你要怎麼吃?」
張維遠再度無法反駁的沉默了,只好默默的也抓了一把可樂果塞進嘴裡,竟嚐出了一點辛酸的味道。
新竹不遠,但假日路上車流量多,即使他們一大清早出發,還是不免被堵在公速公路上龜速前進了好一陣子,導航才終於出聲命令他們在下一個交流道下去。
上山的路程倒是十分平順,與方才高速公路上只有10的時速形成對比,他們一路順暢的道了營地,停好車,跟營區老闆check in,到了他們的帳篷區卸下行李,一群人看著地上幾個大包包和幾根支架發起了新一輪的呆。
姜劭謙率先打破沉默:「呃,有人會搭帳蓬嗎?」
全場一片死寂,阿萬沉吟良久後開口:「沒辦法了,只好先試試看吧。」
眾人於是開始動作了。笨手笨腳的把支架接好,照著久遠的記憶把兩根支架架開,用釘子在地上固定好,其他人則是同心協力的把帳篷外衣給一一扣上,但扣到一半卻發現不對,帳棚以一個詭異的姿勢歪斜著,像一張嘲諷的大嘴,嘴歪臉斜的笑著他們這群四體不勤的年輕人。
眾人:「......」好像哪裡不對。
感覺的到哪裡不對,但到底是哪裡不對呢?也沒人講得出來。他們掙扎了許久,發現完全駕馭不了這個東西之後,只好放棄請老闆過來救援。
老闆是一個看上去很年輕的男子,面色紅潤看起來很有朝氣很有活力的樣子,一看見他們的傑作劈頭就是一句:哇哦,原來是現代藝術啊我還以為是帳篷呢。
現代藝術家們聞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羞愧的低下了頭。
在營區老闆的指導下,眾人齊心協力才終於把現代藝術品還原成帳篷的形狀,抹抹汗放下行李,便接著走下一個行程去了。
下一個地點是這附近有名的湖景,據說其實是附近供水的水庫,從營地到那裡開車不到十分鐘的車程,一路上很意外的沒有什麼車,很快的便到達目的地,湖面很大,沿著湖邊有專門設置的步道給旅客遊湖,路口的簡筆地圖在湖的尾部還畫了一座吊橋,從入口處望去,便可看到不遠處有一尊高大的彌勒佛像矗立在彼岸,佛像腆著圓圓的大肚腩,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看上去很慈祥。
他們沿著步道遊湖,放眼望去,湖面上滿是一片青綠,是這裡水面常生的布袋蓮,滿滿的占滿整個湖面,遠看還好,近看一朵朵的布袋蓮緊密的一字排開,綠油油的水生植物爬滿了視線所能及的地方,簡直讓人密集恐懼症發作。
姜劭謙看了一眼就全身毛了起來,走到了拱橋附近,下方的布袋蓮簡直像簇擁在底下一般,連一小片水面都看不到,他連忙移開視線加緊腳步經過。
他們幾個各自拍了幾張風景照,在走階梯時阿傑突然提議要合照,於是他們請了一位路過的小姐幫他們拍了幾張,照片裡每個人都笑的很開懷,光是看著就讓人心情愉悅。
姜劭謙心情很好,天氣很舒服,本以為新竹風會很大,意外的並沒有想像中的寒風刺骨,氣溫雖然偏低,但太陽露了臉,被陽光照射的地方都一片暖融融的,是非常適合出遊的天氣。
他們逛著逛著,不知不覺走到了吊橋前,吊橋對面是彌勒佛像所在的廟宇,雄偉又壯闊。
阿傑有懼高症,一看到吊橋便臉色發白,死死攀在旁邊的樹幹上,閉著眼睛大喊:「我不要!!!我不要走!!!張維遠你不要拉我!!!啊!!!!救人啊!!!!」
他最終還是被阿萬跟許晏誠齊心協力把他從樹幹上扒了下來,阿傑的慘叫聲不絕於耳,姜劭謙和吉他已經習慣了阿傑身為食物鏈底層的風景,毫無障礙的走上了吊橋看風景。
「阿謙,看這邊。」
姜劭謙一回頭,只聽喀擦一聲,許晏誠放下手機,對他淺淺一笑。
「......我可是有肖像權的喔。」姜劭謙問:「拍的怎麼樣,如果拍得太醜我要收錢。」
許晏誠默默的把手機相簿翻給他,姜劭謙湊近一看,不看還好,一看差點沒昏倒,許晏誠的美感大概跟他的音感一樣出了很大的問題,照片裡大約有三分之二都是人,滿面的湖景只在角落出現一小角,可憐兮兮的刷存在感,他往前翻了幾張,不是臉糊掉就是根本沒有對焦,他抬起頭,許晏誠一臉無辜的看著他,頓時無語凝噎。
「呃......你不要只拍人,你看,這樣風景都沒有拍到不是嗎?這樣以後回頭看都不知道當時是去哪裡玩了......嗯,我示範給你看,你先站過去然後再轉過來,1、2、3,好了......你看。」
姜劭謙告訴他幾個拍照的要點,許晏誠大約也知道自己的美感有待加強,於是默默的接受指教。
吊橋上視野很寬廣,放眼望去,前方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湖景,不遠處有一片一片聚集生長的布袋蓮,遠觀並沒有近看那麼嚇人,相反的,蜜色的陽光澆灌下來,水生布袋蓮在湖面上輕輕搖曳抖落一身光點,在湖面上悄然蕩漾,波光粼粼兀自美麗。
許晏誠再度拿起了手機,不遠處姜劭謙已經走到了吊橋的盡頭,他屏住氣息沉下心,畫面中的青年沐浴在陽光底下,暖融的陽光宛如在深栗色的腦袋裹上了一層蜂蜜,柔軟又甜蜜。姜劭謙無知無覺的四處閒晃,舉手投足間平添了一股漫不經心的魅力,他走到橋邊,看著眼前豐收的美景,正想找人訴說,卻忽然發覺身旁少了一個人,他一轉頭,許晏誠正在離他沒幾步遠的地方,看著他的視線穿透照相機的鏡頭,對著盡頭的他,笑的比陽光還燦爛。
許晏誠心裡一動,瞬間按下了快門。相機中的姜劭謙對著他嬌憨的燦笑,他的身後是一望無際的美麗湖景,陽光下細碎的光點被揉碎在他的眼睛裡,一如從前的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笑的無憂無慮。
他看著那個少年朝他走來,穿越鏡頭,穿越時空,少年青澀的步伐逐漸變的穩健,時光荏苒,卻捨不得帶走他的光彩,美好依舊的青年走到了他的身邊,恍如隔世。
心跳漏了一個節拍,胸口飽脹的情感幾乎要滿溢出來,在那瞬間他終於理解該如何命名這份情感,讓他在飽嘗酸脹苦澀的同時卻又甘之如飴,每當獨自一人唸著他的名字時,嘴裡惆悵的甜蜜。
姜劭謙、姜劭謙、姜劭謙......
答案其實在更久以前就已經揭曉,但他早已忘記從什麼時候開始了,也或許這份情感自始自終從來沒有變過。
阿謙。
原來都是你呀。
姜劭謙走過來,看他臉色怪異出聲問:「許晏誠?你幹嘛,發呆啊?」他在他面前揮揮手,問道:「剛剛那張拍的怎麼樣,給我看一下。」
「不要。」許晏誠忽然道。
「啊?」姜劭謙一陣錯愕。
「這張拍得太好了,我要留著自己欣賞。」
姜劭謙:「......」
這位先生請問你還記得你的老師是誰嗎!?
許晏誠似乎打定主意不給他看,姜劭謙憤怒了,心想好啊你不給我看,那我就用搶的。
他算準了時機伸手偷襲,不料竟被人看破手腳擋了下來,於是他更生氣了。
「拿來。」
「不給。」
「......快點拿來。」
「不要。」許晏誠笑的很幼稚,把手機藏在背後。
姜劭謙一臉荒謬:「為甚麼,你拍的是我耶!!!你一定因為拍得很醜所以才不敢給我看,我要收錢!!!」
事情最後演變成他們兩個在吊橋上玩起了官兵捉強盜,玩的不亦樂乎,橋面上因為這兩個幼稚鬼你追我跑所以變的十分搖晃,阿傑原先就已經站不穩的膝蓋瞬間一軟,整個人癱在橋中間放聲尖叫:「你們兩個--別再晃了、我--啊!!!!幹!!!!!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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