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沒受傷吧？」一個熟悉的男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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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伸手的是豫明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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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月驚魂未定，只能猛搖頭，乾澀嘶啞的喉頭發不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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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明夷瞧她的身軀緊繃，右手裡還緊握著作為武器的髮簪，猜測她今晚曾遭遇伏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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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安全了，放開手，否則妳會傷了自己。」他溫聲安撫，再鬆開她攥住的手，取出髮簪，戴回她的雲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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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月心神略定，彷彿找回了聲音，「你，你怎麼會來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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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早樓裡接獲暗哨回報，各路人馬聚集宗伯巷，衝突難免，綠玉擔憂妳的安危，要我突圍來尋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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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的，儘管身處危境，冰月頓時感到無限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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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金陵城中注定不平靜，我送妳回沿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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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月微微頷首，不忘道句：「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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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明夷握住她的上臂，無聲在樹蔭間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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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其所料，不遠處便是山莊大門，門前亂哄哄地站了不少人，神色皆狼狽不堪，想來是從宴會中逃出來的，只是不知為何聚集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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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明夷將冰月護在身後，壓低了身形於暗處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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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月亦好奇地抬起頭向外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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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身著正六品補服的官員立於府門前，對外喊道：「本官乃南京兵部郎中程同，與多名官員在莊內遭遇刺客，正欲撤離，爾等為何攔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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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門外有官兵阻擋，他們手執四稜錐頭的長槍，身著褐色公服，應是城中兵馬司的巡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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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兵領頭者上前一揖，「下官乃兵馬司副指揮使楊維德，王公夜宴出現刺客，護城軍已包圍此處，我等受命圍捕到刺客，在擒獲匪首之前，任何人都不許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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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莊裡頭的人，不是南京官員，就是富商大賈，他們素來瞧不起城中官兵吏丁，有人氣憤難平破口大罵，亦有人議論紛紛，雙方僵持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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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偏不信……」程同邁步前行，打算以肉身逼退面前的巡吏，豈知對方不退反進，手中槍頭遞到他的門面，「噗嗤」一聲，咽喉就遭洞穿，正六品官員竟血濺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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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准你們濫殺朝廷命官？」有人出聲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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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無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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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員被殺，使眾人更加驚惶，數人出言指責，更多人則是緩步向後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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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身暗處的兩人看到眼前情景，也不禁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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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月低聲問豫明夷：「官兵真打算殺了所有人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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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吏只守在山莊外圍，而不是進逼，」豫明夷搖了搖頭，「看來更像是要莊內的人先自相殘殺，再來收拾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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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該如何脫身？」冰月喃喃語道，雙眼則牢牢盯著門前的景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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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數人上前欲與副指揮使理論，官兵高舉長槍，眼看又將爆發另一波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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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手！」一個渾厚的聲音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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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受聲音的主人震懾，停止當下動作，看向聲音來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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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者身形俊拔，不怒而威，身邊還跟著負傷的恭王及一眾隨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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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王奉召入京，將封儲君，膽敢阻攔去路者，即為抗旨，輕則處斬，重則族誅，誰欲以身試法？」來者厲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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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頭的楊維德頓時無語，一抬右手，巡吏們皆放低了手中兵器，往後退了三步，暫解雙方對峙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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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許是出於心虛，楊維德不發一語，無聲無息地退入巡吏行列中，看似忌憚發話者更甚於儲君恭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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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月從身影和聲音認出，發話者是朱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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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方才見過此人，他叫朱玹，還幫了我。」冰月連忙對豫明夷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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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豫明夷正欲回答，眼角餘光閃過四周層樓翹簷，當即色變，叫道：「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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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隨一道鳴響的羽風聲，一枚弩箭射穿了恭王隨身侍衛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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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四周呼嘯的箭風，無數箭矢齊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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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簷上層層疊疊盡是弓弩手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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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明夷要冰月藏身樹欉後，低聲說道：「我必須出去援手，妳待在原地別動，只要伏低身子就不致被流矢所傷，等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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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月眉目低垂，「請務必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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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縱身離去，身影隱沒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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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前空曠處，驟變迭生，漫天箭矢如雨落，縱橫交錯成一張巨大的箭網，壟罩其間的人驚惶奔跑，想逃離空地，尋覓掩蔽處，卻離不開箭網，不斷有人中箭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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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玹揮劍硬擋，羽箭如斷翅鳥般地被撥落，但他身旁的恭王在侍衛守護下，依然不慎被流矢射傷腿腳。這隊弓弩手訓練有素，第一波箭矢用竭，後排交接換隊毫無縫隙，莊內只剩少數還能站立的人，眼看第二輪弓弩手已預備放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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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傳來破空的尖鳴聲，一支不知從何而來的長槍，射穿了一名弓弩手的頸脖，頓時陣形大亂，一道黑影飛掠上簷，旋即左右揮砍，如入無人之境，多名弓弩手遭砍倒地，陣形潰散，箭網頓時有了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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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莊前的巡吏見狀，紛紛蜂湧而至，舉起四稜槍突刺簷上之人，卻見劍影閃爍，朱玹縱身一躍，突入槍陣之中，一陣鏗鏘交錯，一眾巡吏即遭逼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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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見面了，朱兄。」箭陣潰敗後，弓弩手丟弓棄箭，盡數逃竄，豫明夷自屋簷翻下身來，抱拳向朱玹行了一禮，「話說，朱兄怎地又得罪朝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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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慚愧，」朱玹橫劍砍倒面前一名巡吏，這才正色回道：「幸得豫兄解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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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明夷擺了擺手，「小事何足掛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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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玹與豫明夷對視片刻，隨即開懷暢笑，再次相遇，又在危局之中，其中緣由自是一言難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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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扇形陣。」副指揮使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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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號令，巡吏盡數聚攏，逐漸形成包圍之勢，楊維德神情冷厲，似是殺心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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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山莊內不少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部分人受了箭傷，還有身負皇命的恭王，豫明夷與朱玹相望一眼，兩人已有共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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擒賊擒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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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玹迎面衝向楊維德，數名隨身巡吏連忙出手，橫起長槍格擋，卻遭豫明夷持刀架開，再一一挑飛，其餘官兵欲趕來馳援，亦被攔阻，只能眼睜睜看著朱玹劍指楊維德。朱玹沒有片刻遲疑，鋒利劍刃壓上後者頸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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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你的人退下，放所有人離開。」朱玹冷冷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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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維德繃緊嘴唇，原本不從，直到冰冷的劍刃咬進頸子，割出一道傷口，才憤憤一甩手，「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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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巡吏收起兵器，讓出兩側大道。山莊內一眾人等原以為死定了，忽地死裡逃生，撿回一命，趕忙連滾帶爬，離開這是非之地，受傷之人亦在同僚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離去，片刻間，山莊門口走得乾乾淨淨，只餘朱玹、豫明夷、恭王及其隨從還在與官兵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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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玹持劍挾持楊維德，注視著四周景況，偶見後方一隅，忽然瞇起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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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兄，有人在等你。」朱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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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明夷抬頭一看，原來冰月不知何時離開了藏身處，跟著眾人走了過來，見豫明夷與朱玹正在壓制官兵，便無聲息地在後方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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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兄不妨先行，我等善後即可，別教人久候。」朱玹說著，語氣中竟帶著些許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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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明夷本就不願牽涉政爭，亦擔憂冰月身處險地，見局勢已在控制之下，料想不致再生變故，便朝朱玹說道：「那就有勞朱兄，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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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玹回道：「後會有期，他日江湖再見，我請豫兄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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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為定。」豫明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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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偶遇，又見朱玹孤身在危難中負隅頑抗，無懼敵眾我寡，一往無前，豫明夷好生佩服，於是出手相幫，與此人並肩對抗朝廷，乃是平生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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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明夷朝朱玹一拱手，攬起冰月，迅速縱身起落，轉眼便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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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玹立在原處目送豫明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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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王將楊維德揪了過來，又命隨從制住其餘官兵，副指揮使楊維德既受制於人，官兵投鼠忌器，不敢反抗，情勢大為逆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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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他們押至南京刑部審問。」朱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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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恭王斷然拒絕，「我要將他們帶回去嚴刑審訊，問問他們跟誰借了膽，竟敢刺殺皇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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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王殿下真當自己是未來儲君？」楊維德冷笑一聲，「不知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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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恭王盛怒之下，狠踹了楊維德數腳，朱玹連忙將他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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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再想問話，楊維德露出一抹陰暗難測的神情，隨即倒下，口唇乍變為黑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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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是自行含毒而死，」朱玹嘆了口氣，「不必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