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PRIbobDcl
每天早上，致宇都用力的盯著瑟昕空蕩的座位，好像可以用念力使她出現一樣。自台南的下午，他就聯絡不上她了-他一通通的電話和簡訊像是石沉大海，手機那端未有任何一則回應。他甚至跑去問班導瑟昕怎麼了，卻只得到一個答案：「她需要時間休息。」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lf16OqWHU
「我真不敢相信她什麼都不說。」致宇甩上英文科辦的門。「她明明就知道我跟她的關係。」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IwG5Vsy68
凱恩皺起眉頭。「等等，你沒有瑟昕社工的電話？」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NZeUgPXci
「沒有。如果有的話我早就打了。」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o8HcetvM3
凱恩彈指，致宇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我們明天早上去班導的桌上找！我敢說那一定在她的檔案裡。」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Qf9nzBHM1
致宇爬上通往教室的樓梯。「你要跟我一起去偷？」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IA3nMjGkm
「廢話，聽起來很好玩，況且這是我的主意。」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nY8KvUPER
「好吧。」致宇嘆了口氣。「我覺得如今會搞成這個樣子都是我的錯。」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KvLXPb0TJ
他簡短向凱恩說了那天在台南發生的事。凱恩挑高眉毛。「好，首先，你不該把她留在那裡。」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l50puwxdV
「我知道。」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wTqUQtyiC
「其次，我覺得，如果她需要時間靜一靜，就給她時間吧。」他聳聳肩。「畢竟我們也不懂她的感覺。」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3a3mYx24o
「我那天真的是他媽的幼稚，曾凱恩，我只是...很受不了她什麼都不說。」他看了朋友一眼。「我可以老實說嗎？這段感情搞得我超累。」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iVn8mjpMM
凱恩沉默的看著他。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ZP8zvKztl
「不是說我對她沒感覺了...」致宇嚥了嚥。「我應該最了解她的，但她的狀況實在令人覺得很無力。像是...她完全沒有嘗試著要變好的感覺。」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oUqoBbKPw
「欸，她不是你的責任，你知道吧？」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zEBvk0USA
「大概吧。」致宇盯著瑟昕空空的座位。「我只是...很想當那個讓她變得更好的人。」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lIumUyPlu
凱恩撞了他的肩一下。「先打給她的社工吧。」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FLIeb0pdY
顯然瑟昕因為家扶中心發現了美工刀片而住院了。當致宇問起可不可以去探望她時，那位社工回答：「或許現在還不是最適當的時機，況且，我不確定她想不想見你。」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TXw4HnODJ
這是預料中的答案，而致宇沒有試著反抗。「好吧，謝謝妳。」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mgF0p6u8j
他才剛掛下電話，門鈴就響了起來。他朝沙發上放假回家的姐姐沄宣說：「妳去開。」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Jt74enyRT
「為什麼是我？」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6scoJw9A8
「因為我懶得站起來。」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65cQllgW7
她發出貓發怒的聲音，把手機扔在沙發上。「你欠我一次。」邊打開門。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LD4taETS3
「嗨，沄宣！」門後傳來思涵微帶驚訝的聲音，致宇猛地抬起頭。「我媽媽多烤了一塊派，拿來跟你們分享。」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bboblaVpP
「你們真的太客氣了。」沄宣接下派盒。「妳一定要進來坐坐，我好久沒看到妳了！」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GS9iX23NT
「我..」思涵的聲音變小，致宇知道她最不會拒絕人。「好吧。」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3Ftcbbi4H
「來吧！」沄宣示意思涵到客廳坐下，自己從冰箱裡取出紅茶倒了三杯。「我們來切派吃好嗎？我好想念妳媽媽做的派，思涵，她的手藝是最棒的了。」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KeUiyJaJt
思涵笑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把自己在沙發邊緣安頓下來。自福壽山的露營之行以後，致宇就刻意避開思涵-倒也不是說兩人原本那麼常說話就是了。但他發現自己一直想著思涵最後說的話-不，那一點道理也沒有。他搖搖頭甩開這個想法。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7BSM8iVEl
「所以，」沄宣坐下，開始切思涵帶來的派。「妳最近好嗎？都在忙些什麼？」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EWf77BRKO
思涵客氣的微笑。「還不錯啊，我最近都在忙英文辯論比賽，區域賽就是下週了。」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QZpOCM4M6
「不用緊張，妳沒問題的。」沄宣把派分送給兩人。「妳們這次的辯題是什麼？」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Z9ZpBq5zy
致宇知道沄宣之前也是北一女辯論隊的選手，所以接下來的十分鐘，他百般聊賴的坐著聽兩人聊辯論的話題，邊吃完了思涵媽媽做的桃子派。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qFwXunVvE
「我該回去了。」二十分鐘後思涵站起來告別，她的眼神落向致宇。「我們可以談談嗎？」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HAoEoz6Sw
致宇驚訝的看著她，吞了口口水。「當然。」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pvhRyEwU7
他們走到走廊上，思涵雙手抱胸，看起來就像致宇自己一樣緊張。「聽著，我...我們在福壽山上的爭吵太蠢了。」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F7t96HrSH
「沒錯。」他立刻回答。思涵點點頭，和他四目交接。「所以...我們沒事了？」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2cX6YYU74
「當然，我沒把妳說的話放在心上，沒關係的。」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dFDcFqfsZ
「那好。」她微笑，而那種衝動又出現了-他必須極力克制自己才不伸手觸摸她的頭髮。「祝妳下禮拜順利，妳會表現的很好的。」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tXAbcZtS8
「謝了。」她給了他最後一個笑容，轉身走向她家的大門。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sLiYQPfNt
致宇吐出一口長長的氣，往後靠在牆上-他的麻煩大了。
2.
離開中正高中時下著大雨，思涵在選手休息室裡迅速的收拾好背包，這時她的隊友，誼禾學姊把手放到她的肩上，她整個人跳了起來。
「嘿，冷靜。」學姊的臉上沒有笑容。「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吃晚餐？」
「不了，我...」她用力的嚥了嚥。「我得，嗯，回家了。」
「好吧，那就再見囉。」思涵點點頭，快速的走向門口，這時學姊再次開口叫住她。「陶思涵，聽著，妳不必怪自己，好嗎？比賽結果不是妳的責任。」
思涵咬住下唇，感到眼淚就要奪眶而出。「好，謝謝學姊。」
「回家好好休息吧。」
思涵幾乎用跑的一路快走到捷運站，搭上回家的捷運後才把外套蓋在頭上，讓淚水靜靜流下臉頰。她的腦中不住的重複播放著今天他們輸的一塌糊塗的比賽，她在交叉質詢的結巴，在台上無法反應的空白，計時器一秒一秒過去的煎熬。
為什麼我這麼爛？陶思涵，妳爛死了。
接下來的一個禮拜台北陰雨綿綿，十度以下的低溫的寒冷侵入她的骨髓。思涵每晚都失眠，因為頭痛一次次的醒過來，而且她太常哭了-睡前哭一次，醒來哭一次，邊沖澡邊哭。她上課時心不在焉，比平時更安靜，覺得自己好像逐漸變得越來越透明的鬼魂，靜默的飄過活人身邊，幾乎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然後一個禮拜以後，這樣的情形消失了-就好像那樣的痛苦不曾存在過。思涵努力回想為什麼，她只記得那個禮拜三下午的班會課，班上開始討論六月底的專題成果發表會，坐她右手邊的李渝帆興高采烈的問她：「妳想負責哪一組？」
「嗯...」思涵看著黑板上成發工作組的分配。 「其實我想去美編組。」她害羞的說。
「欸，我也是！」渝帆舉起一隻手，思涵笑著和她擊掌。「我幫妳報名？」
「謝謝妳！」
最後美編組的三個成員就是思涵、渝帆和敏安。敏安是班上最受歡迎的女生，但思涵對她的印象很好，敏安似乎在各方面都十分完美，但又不會給人強勢或惡毒的感覺。她們討論了一下，很快的決定思涵負責班帳，另外兩個女生設計海報和宣傳手冊等。她們一起構思圖像呈現、排版和設計等等，敏安佩服的看著思涵的apple pen在平板上滑動的樣子。「思涵，我都不知道妳這麼會畫畫。」
「電繪算是我的一個嗜好吧。」思涵回答，敏安推了她的肩膀一下：「妳太強了，可以去經營圖帳什麼的。」
「不，我沒有那麼厲害。」思涵否認，卻忍不住因為敏安的肯定而微笑。她對於美編的活動十分投入，也因此和敏安和渝帆熟捻起來。
總之，過去幾週過得很好，三月匆匆飛逝，而思涵仍舊不明白辯論比賽完的崩潰是怎麼回事。她雖然祈求不需再經歷一次那樣的痛苦，卻也暗暗思念著淚水流過臉龐，那樣讓情緒一傾而出的感受。
3.
這年頭寫情書的人好像很少了，因此凱恩在桌上發現一封的時候不禁驚訝的挑高眉毛。
是一個社團的高一學妹。凱恩讀著她的稚氣文字不禁微微一笑，不禁佩服她的勇氣。畢竟長久以來，告白好像就是男生的責任，與女生沾不上邊。
但是除了敏安以外，他不可能再喜歡上別人了。
第一次遇到敏安是在國二的補習班裡。那是一個小型的家教班，因此凱恩立刻就注意到身旁女孩的挑高身材和大眼睛。他們立刻因為對音樂共同的喜愛變成很好的朋友。國三時凱恩就知道自己喜歡上她了，他從未對一個女孩有過這樣的感覺。他在會考完以後約她出來，敏安在他表白心意以後微微一笑，出其不意的往他臉頰上一吻，他永遠不會忘記那個盛夏的傍晚，兩人在天橋上天邊彩霞的燦爛。
雖然凱恩的成績可以上建中，他卻為了敏安放棄而去了師大附中。兩人一起考取了語資班，整個高中前的暑假都是一起度過的：兒童樂園的小型摩天輪，淡水腳踏車道的微風吹拂，冰店裡兩人共享的剉冰湯匙擱在碗緣，他們則在彼此的目光裡擱淺。攜手走在台北的夜空下，閃閃發亮的夜景好像是寶石造的，他們總是呼啊喊的衝過斑馬線，總是十指交扣的度過那些好像永遠不會結束的夜。
開學以後兩人的感情依舊，他們在班上很低調，幾乎沒什麼人知道他們以前就認識了。高一時兩人最常一起讀書來打發時間，他們在還可以保有一點高中新鮮人的閒適之時，他們會約在台大圖書館讀書，坐在高高的台階上看著彷彿無限延伸的椰林大道，他們口中對於未來的理想也肆無忌憚的鋪展開來，而凱恩無法想像敏安的缺席。
但夏日終究結束，那只是他們一起度過的第二個夏天罷了。
「你一直都對我很好，我真的很感謝你。」她的表情和聲音都很冷靜。「只是我覺得...我不適合你。我不是對的人...你和我在一起對你並不公平。」
「為什麼？」他問了好多次，但敏安沒有留下一個答案。
致宇堅持敏安大概是喜歡上別人了，但凱恩怎麼也不願意相信她是那種人。他渾渾噩噩的度過高二上學期，沒有敏安的生活很怪異，他幾乎不能承受。寒假時他開始跟一些女生出去，參加他們在建國高架橋下辦的聚會，卻感到無比空洞。他無時無刻的想念著敏安，常常上課時越過教室呆呆的盯著她的後腦勺，她長髮髮梢消融在陽光裡的樣子。
「告訴我我什麼地方做錯了，好嗎？」一次專題小組討論後，凱恩和敏安一同走向捷運站-他們家在同一站-凱恩知道這個問題多麼的無意義，但他必須嘗試。敏安低著頭。「知道答案真的會讓你比較好過嗎？」
「不會，但是...」凱恩嘆了口氣。「我希望妳可以告訴我，我想要知道。」
敏安在下手扶梯之前轉過身來，直直的看著他。「我喜歡上別人了，對不起。」
凱恩木然的盯著他，他的第一個想法是：靠，薛致宇居然說對了。他咬住下唇。「好吧，呃。」
「對。」敏安看起來也很想哭。
他忘記那天兩人怎麼告別，但知道了這個殘酷的事實後沒有讓他忘記對敏安的感覺。不久後他就放棄了，讓這段懸而未決的感覺凝止在她轉身離開的地方，他無法再做的更多了。
4.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3DJTbzO3C
精神科病房就和瑟昕記憶中的一模一樣，褪色的橘黃色壁紙和慘白的日光燈，讓她感覺彷彿置身監獄。她木然的讓護士為她搜身，交出她的手機、airpods（致宇送她的生日禮物）、和牛仔褲後口袋一包抽剩一半的香煙。她被推著從一個診間到下一間，她的醫生為她調藥，她的諮商師（兒童扶助計畫提供的）和她談了半小時（妳自殘的時候在想什麼？妳試圖透過割自己得到什麼？）她還試圖和瑟昕談她腳踝和後頸上的疤痕。第一次，瑟昕開口說話了：「那是車禍留下的，和這沒有關係。」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PlxdF1XKy
「對了，那場車禍。」諮商師往後靠在她的椅子上，指尖虛假的合起。「我們來談談那場車禍吧。」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h2DP74Ryc
瑟昕閉緊嘴巴，一字也不說，直到她被送回病房裡。這是間很不錯的雙人病房，另一個床上的年輕女孩似乎已經熟睡了。她的社工江樺在床邊坐下。「妳一定累了吧？」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KhapZFXkF
瑟昕翻了翻白眼。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P4Ffmh7JO
「我很抱歉妳必須回來，我很抱歉我不能跟妳保證要待多久。」江樺捏了捏她的的手，她沒有反抗。「先吃藥，然後睡一覺好嗎？我明天早上回來。」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JxkXI3e1g
瑟昕照她的話吃了醫生開的安眠藥，然後在病床上粗糙的床單中輾轉了十分鐘後，就在黑暗中沉沉的睡著了。她睡了很久，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K2eBdm8Ji
夢中的她回到小時候的家，辛亥隧道旁的一排低矮建築。那天雨點瘋狂的打著鐵皮屋屋頂，瑟昕蹲著往上看，看到天花板一個漏水的洞。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dlSaCHSgI
「我很快就回來，好嗎小乖？」她媽媽的形影在廚房和狹小的玄關之間快速移動，朦朧不清，她好像拿了個大水桶接漏水。那個水桶比瑟昕整個人要大，她想要爬進去，蜷起身子窩在裡面，讓冰冷的雨水淹過她，直到肺充滿了水，直到自己再也不能呼吸。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O6Cvc6y60
但她也想大喊，媽媽，帶我一起走。拜託帶我一起走。她媽媽在超市的工時長而且從來不穩定，賺來的微薄薪資被那個男人全數拿走只是兩人之間一個爭吵點罷了。瑟昕夜夜躺在床上，聆聽著隔壁臥室傳來拳打腳踢的聲音，她一開始會求助，會在半夜兩點瘋狂敲鄰居家大門，但不久後便明白這是個永遠不會消失的模式，什麼都不會改變那個男人的行為。那些瑟昕被媽媽留在家裡的夜晚，她緊靠著牆壁，抓著她的小被一角，等著房門咯吱咯吱被推開的聲音，等著那些她父親對她做的事情發生，她總是任由它發生。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S0qWpKH5e
最初的痛苦會過去。雖然花了好長一段時間，瑟昕學會乖乖閉嘴，按照他的指示移動，眼睛緊鎖在天花板上的一點污漬，只要她夠專注，在腦袋裡重複著今天在區托兒所內新學到的算數或字母，他終究會退開，那樣巨大的痛楚與不快會縮成很小很小的一點，瑟昕只要不讓它爆炸就好，她很早就學會這麼做了。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xwk1cEpmM
「看吧？」她媽媽擺好水桶後轉過身對瑟昕微笑，雖然她的臉明亮到只是一團光線。「這就是解決問題的方法。妳也要自己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好嗎？」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7eq1YlCWz
「我相信妳，寶貝。」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eclbUS3HG
瑟昕躺在水泥地上，抬頭看著那個漏水的破洞，雨勢從原先的毛毛細雨逐漸轉成午後雷雨的瘋狂，瑟昕伸出一隻手，感到雨滴滴在手掌上的力道，看著一片烏雲逐漸籠罩住她僅可見的一小片天空。她聽見媽媽關上鐵門的聲音，於是她閉上雙眼，飛了起來。飛過屋頂上的小洞，飛過雜亂的建築群，直到飛進雲層裡。她的睡衣被大雨浸濕，但她在微笑，她張開嘴巴，發出一種連自己也不認得的聲音，想必是笑。就像那些墨黑的夜和潛入她房間的腳步聲，閉起眼睛後，瑟昕已經學會什麼都聽不到，看不到，感覺不到了。她任憑氣流載她在雲層中翻滾，濕氣和寒冷浸入骨髓，直到她猛然在陽光透入的病房內醒過來，才發現自己臉頰和睡袍上都是流了一整晚的淚。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VRrFPBUR7
5.
「五分鐘休息以後就再來一次，不要以為社展還很遙遠，下個月底就到了。解散。」
敏安終於從雙膝跪地的結束姿勢起身，望進面前鏡內大汗淋漓的自己。高馬尾旁落下的髮絲早已濕透，黏在上了淡妝的臉頰上。
「安安安安！」敏安在舞社裡最好的朋友沁榆突然從背後摟住她的腰，她因為癢而大笑，卻努力抑制因為這樣的接觸而不住加快的心跳。「陪我去販賣機，我的水被建中的喝完了。」
「妳幹嘛給他們喝啊？」敏安看向隔壁正在跳一首改編版的日本歌曲的建中熱舞。「還有，妳最好不要再喝可樂了喔，變胖了毓繻會不開心的。」
「我的確會。」她們的社長在灌水的空檔停下來大喊。「控制好妳們的身材，我是認真的。」
「我喝健怡。」沁榆吼回去，兩人笑著走向手扶梯旁的販賣機。「不過說真的，敏安，妳太瘦了，妳的腰都沒有肉。」
「腰應該要有肉嗎？」敏安抬起眉毛。在假日人來人往的中山地下街，她的短上衣和瑜珈褲還是吸引了一些路過行人的目光，敏安反射性的把手交叉在自己的身體前。他們或許沒有在看，但別人的眼光-尤其是男性-總是讓敏安極度不舒服。她在沁榆拿到可樂後就拖著她疾步走回去，雖然還是汗水淋漓，她卻想拿起椅子上的外套裹住自己。
「來吧大家，lofi mashup。」社長拍著手，五個女孩魚貫的在鏡前集合，敏安鬆了一口氣。身為一個舞者，她不總是對自己的身材感到自信，但在跳舞時，敏安總可以把那些拋到腦後，以完全專業的眼光審視自己在大面鏡中的舞姿和動作是否標準。
她也特別喜愛這首她親自混曲而且編舞的mashup。附中舞社的風格偏向jazz和breaking，而這首偏慢音樂是她們唯一可以展現柔性動作的舞。社長答應敏安她會仔細考慮要不要讓她們在聯合舞展上表演。
音樂一放，敏安閉上眼睛，讓熟悉的節奏引領自己的身體舞動，只有透過舞蹈，她能夠紓解生活中的壓力，才能表現出最真實的自己-或者，至少接近。她隱約聽到建中舞社為她們歡呼，而跳完後敏安睜開眼睛，驚訝的發現面前的鏡中映出一小群聚集在她們身後的群眾，大家都為她們鼓掌。
其他的女孩笑吟吟的假裝誇張的鞠躬，但敏安的眼光落到站在最前面那個舉起手機錄影的女生，驚愕的張大嘴巴。她快速朝她走去：「妳在這裡做什麼？」
「安，妳太棒了！」沄宣向前想擁抱她，她直覺性的後退，尷尬的清了清喉嚨：「我全身都是汗。」
「這就是妳跟我提過的那首編曲嗎？」
「對，呃...」敏安回頭看她的夥伴，但其他的女孩早和建中的男生聊了起來。「來這裡。」她把沄宣拉到柱子後，沄宣困惑的皺了皺眉，但敏安管不了那麼多。「妳怎麼會在這裡？」
「我要搭捷運去桃機接我朋友，想到妳們星期六早上會在這裡練習，我就從誠品那裡走過來了。」
「那...還蠻遠的欸。」
沄宣挑起一根眉。「妳不想見到我嗎？」
「當然不是！我只是很驚訝而已。」
「好吧，我在想...」沄宣露出甜美的笑容，那個讓敏安為之著迷的笑，她的手伸出碰著敏安的。但後者往後縮，兩人的眼神相交，沉默逐漸擴散。敏安在沄宣的眼裡看到了恍然大悟的受傷。
「不是那樣的...這太突然了，沄。」
沄宣臉上的表情很平靜，她靠著柱子，吐出了一口氣。「妳不想要妳的朋友們見到我。」
敏安緊咬著下唇，她總是無法在她面前說謊。「我不想要她們有錯誤的...理解。」
一講出來她就後悔了。她看著烏雲籠罩住沄宣美麗的咖啡色眸子，她站直，笑了一聲，卻完全沒有開心的樣子。「好，我懂了。」
「沄宣...」
「妳知道嗎？是妳回來找我的。」她向前跨了一步，這次敏安沒有閃躲，但已經太遲。「如果妳真的想和我在一起，妳現在的反應不是很令人信服，蘇敏安。」
「我想的，妳知道我想的。」連敏安自己都可以聽出聲音裡的顫抖和無力。沄宣搖了搖頭。「想清楚這點吧，想清楚妳怎麼面對自己，因為我和妳說過，我不要被當成任何人的秘密。等妳搞清楚後再告訴我妳的結論，好嗎？」
敏安看著沄宣，感覺心都要碎了。她不想再一次失去她，可是她知道沄宣是對的-她總是對的。這對她不公平。
「對了，」沄宣在轉身離開前停下腳步，敏安看在她悲傷的眼神中瞥見自己的痛苦。「我還是會去妳的舞展，妳跳的很棒，要有信心。」
就這樣她離開了，只留空氣中一抹敏安再熟悉不過的淡淡香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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