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近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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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近一點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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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了，快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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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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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凝住，猛然伸手抓下攤子上的一條白鯧，以嘴咬住，四腳並用，快速的鑽入了市場的人群中。「喂！你這個魚小偷！這個月已經是第四次了！」魚店老闆無奈的大吼逐漸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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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跑到一個無人的巷弄裡，他才站起身來，從四腳著地轉為兩腳站立，伸手拿下嘴上叼著的魚，尾巴有些得意的甩動。再往前，就是貧民窟的範圍，魚店老闆不可能追到這來，哪怕他一次都沒有追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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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著還過得去的身手，這個攤子偷一點，那個攤子偷一些，日子和其他人相比不算太差。儘管他有個妹妹要養，但他們的日常飲食在貧民窟裡可說是很豪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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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妹妹自從出生以來，就注定是不幸的。母親是青樓裡的妓女，會誕下他們兄妹倆純屬意外。母親根本沒有要養他們的意思——就算有，她也在他們出生不久後染上性病，死了。至於父親，根本不知道是誰，無從找起。真的稱得上養育他們的人是妓院的老鴇，話雖如此，也僅是提供極少量的食物罷了，他懂事後，就經常為了妹妹四處覓食，偷拐搶騙已然是家常便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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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妹妹是雙胞胎，兩人都是三花貓。罕見的是，他是三花貓一類中極為稀有的男生。這一點，他在小時候的一次「意外」中深深的體認到——他險些被綁架，靠著自己的聰明機智，趁著歹徒上廁所時胡亂踩到油門，開著車衝出重圍，而那時他才五歲。一般來說，小孩子遇到這種情況應該會大哭，或至少害怕的縮成一團，但畢竟有著在貧民窟的歷練，還有一個單純的「我得照顧妹妹」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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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才知道，原來那起綁架案是老鴇策劃的。錢啊！還能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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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從那之後，他就學會了自保。逼不得已絕不引人注意，隱藏在黑暗之中——這正是在貧民窟中被奉為圭臬的生存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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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花貓拿著魚，朝著住處前進。忽然，轉角轉出五、六人。他面不改色，忙不迭地將魚藏到自己背後，但好巧不巧還是被那群人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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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唷，今天又去偷了什麼好康的啊？」其中一個赤著上身，叼著香煙的土狗走了過來，攫住三花貓的手，強硬的將其扳到他身前。「喂，這不對了吧？怎麼有吃的不分給我們呢？對吧，老大？」那土狗轉頭看向為首那個高大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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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也很辛苦。」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那個身影蹲了下來，雙眼剛好和自己平行——他是頭龍。穿著一件老舊的卡其色上衣和一件牛仔褲，下巴上穿了一個金環，那龍看起來雖然不像凶神惡煞，卻莫名的散發出一種懾人的氣息。「但我們也是。你在這兒住了這麼久了，應該了解我們這兒的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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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龍站起身來，擺了擺手，他身邊的那隻土狗迅速搶上，把三花貓手上那隻魚奪了去。他的心揪了一下，手微微伸出，但又很快的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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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想反抗是吧。」那土狗嘿嘿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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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花貓瞪著這群地痞流氓，臉上肌肉微微抽動，一言不發的轉身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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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等等。」土狗拉住三花貓的肩膀，想把他扯回來，他手一翻，試圖甩掉土狗，卻被那土狗抓緊手臂，爪子嵌入肉中。他有些吃痛，想要甩開，卻是徒勞無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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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過來！」土狗用力一扯，他足下不穩，登時撲倒在地，跌在那隻龍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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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東西，我們也要了。」那龍伸指勾起三花貓脖頸邊掛著的一條紅線，那條線連接著一個金色的護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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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話語從齒縫間吐出，他緊緊抓住龍的手，不讓他搶走護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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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怎麼都沒看你戴過？與其戴著，還不如賣個好價錢……有什麼不可以？還是說你想要提成？」土狗架住三花貓的雙手，讓龍去解開那護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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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唯有這個，絕對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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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花貓奮力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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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那個，是他唯一和母親相連的證明，哪怕母親從未關心過他們兄妹。這是在母親死後，她的遺物中發現的，一金一銀，他和妹妹正好一人一個。今天不過是穿衣服時忘記把它收進衣服內，才會被看見，怎麼可以因為這樣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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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怎麼這麼熱鬧啊，在做什麼？」一個聲音忽然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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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氓們轉過頭，只見不遠處一個有點中年發福的柴犬大叔，一手插著腰，看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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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這大叔看起來有點錢，不如我們連他一起搶了吧？」土狗在龍耳邊說道，有些蠢蠢欲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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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蛋，你看他的鞋子。」龍努了努嘴，但見那柴犬大叔雖然身材走樣，服飾很隨興，腳上卻穿著一雙擦得晶亮的黑色軍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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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如何？那大叔只有一人，而且看上去就不能打的樣子，老大您怕什麼呢？」土狗說道，向前踏了一步，卻被龍攔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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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不行就是不行。這是原則。」龍的眼中閃著紅光，聲音冷酷，嚇得土狗結結巴巴的趕緊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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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已經給了我們吃的，那這次就暫且放過你。下一次就沒那麼幸運了。」那頭龍傲然說道，雙眼凝視那個大叔，手一擺，眾人隨即跟著他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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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花貓撐著地，有些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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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吧？」那柴犬大叔微笑著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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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關你的事。」他心底明明是想感謝他的，怎麼一出口便成了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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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柴犬大叔似乎早預料到三花貓的反應，走到一旁一塊乾淨的地上坐下，從懷中掏出一塊麵包，剝成兩半，一半遞給他，問道：「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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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花貓嚥了嚥口水。沒了那條魚，他們今天本來是要餓肚子的——不，應該說「他」要餓肚子。住處還有幾塊發霉的乾糧，能先給妹妹果腹。他餓個兩三天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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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眼前就有食物，他豈能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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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花貓謹慎的向柴犬大叔走了過去，手猶豫的伸出，然後快速拿下那半塊麵包。柴犬大叔看到他警戒的反應，笑著說道：「餓了吧？吃慢點，小心別噎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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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花貓把那半塊麵包再剝成一半，自己一點一點的，把那麵包吃得一點不剩，一絲屑屑都不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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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半塊……不吃嗎？」柴犬大叔注意到了三花貓的舉動。「你有家人要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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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花貓轉過頭，躊躇了片刻，然後輕輕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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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沒有想過離開這裡？」柴犬大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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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花貓有些愣住……離開？去哪？還能去哪？像他們這樣注定貧窮的人，還能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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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肯定在想為什麼我會這麼說對吧。」柴犬大叔說道。「我老了，退休了，最近開了間雜貨店，和老伴賣點小玩意兒，日子還挺忙碌的。店裡正好缺幾個人手，我看你還挺適合的。你說你要養的家人是爸爸媽媽還是哥哥姐姐？正好帶上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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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妹妹。」三花貓有些沙啞的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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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父母呢？」柴叔的話剛出口，見了槭複雜的眼神，連忙搖了搖手，道：「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就帶上你妹妹吧，多雙手也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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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三花貓道。「這個，不是真正的理由吧？缺人什麼的。再缺人也不會到貧民窟裡來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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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唉，還是被看出來了嗎……好吧，這個理由……確實有點太假了……」柴犬大叔有些感慨的嘆了口氣，望向天空。「你想知道真正的原因嗎？」他轉頭望向三花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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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花貓思索了半晌，還是緩緩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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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柴犬大叔凝視著三花貓的雙眼。「你讓我想起了我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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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犬大叔垂下頭，深深吐了口氣。「他啊，是個堅強的孩子。非常聰明，簡直有些聰明過分了。我以前是個職業軍人，在軍中是狙擊手。他也耳濡目染，總喜歡纏著我，要我教他打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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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過獵嗎？」柴犬大叔突然問道，三花貓搖了搖頭，很顯然在市場裡抓魚並不能算是一種狩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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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已經禁止獵殺野生動物了，因此我們時常開車到靶場去打靶。即使是一個冷冰冰的靶子，他也能打的很起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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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認真，也很熱衷，但這也是導致他死亡的直接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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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了？」三花貓小心翼翼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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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犬大叔點點頭。「他試著自己改造槍枝，儘管我再三告誡他改造槍枝的危險性，他仍然一股腦兒的投入其中。結果在偷偷試射的時候引發膛炸，丟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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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節哀。」三花貓有些結巴的說道，不知該怎麼面對這個意料之外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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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都過去了……啊，抱歉，變成都是我在說自己的私事了。你可以叫我柴叔就好，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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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我嗎？」三花貓遲疑著，手不自覺的握緊胸口的護身符。「……槭。我叫做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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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叔站了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說道：「槭，我觀察你很久了。我在市場見過你的身手，也曾經瞥見你眼底的眼神。你身上有我兒子的影子。我希望你能認真考慮我的提議……就當作是一個中年大叔的私人請求。我三天後會再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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槭點了點頭，看著柴叔胖胖的背影緩緩離開。他拿著柴叔給他的一小塊麵包，腦中思緒紛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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