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搭上駛往國外的飛機片刻前,碰見了意想不到的你。
好久不見。我們互相寒暄了一下,得知你不是因為要去任何地方才來到這裡。我要去一個在大海的對面,很遠很遠的地方,我對你說。你問我那裏有陽光嗎。應該是有的,我說,世上每個角落都會照到陽光的。
上了飛機,我發現你卻還在。原來你剛剛才買了機票。你真是個總愛心血來潮的笨蛋,有什麼意義呢,明明買完你差不多就傾家蕩產了。
我想跟你一起去,你說。
為什麼會選中我?我不是你的任何人,你對於我來說亦然。
到達的時間是晚上,當地正下著不大不小的連綿雨點,從那玩具般袖珍的機場到我下宿的地方之間距離短得嚇人。我們縮在同一件外套下喧嘩著,避開地上大大小小的積水,穿過屋頂掛下來的水簾洞,在四面牆包圍的白色房間裡和你百無聊賴地閒聊了起來。我關起了完全聽不懂的電視,聽著滴滴答答的雨聲抱緊了身旁的你。
我們喪心病狂般似地玩耍了一天。
翌日,外面陽光普照,我們一起去了很多很多地方。我感覺我應該在其他的平行世界有來過這些地方,否則怎麼會感覺這麼眼熟呢。但你無論是經過那座有著高大宏偉銅製雕像的噴水池時,進到用老舊紅色磚頭拼湊起來的車站時,還是一口咬下差不多比你臉更大的火腿生菜麵包時,雙眼都是閃閃發亮的。儘管你從以前開始就總是如此,我從來不敢和散發著刺眼光芒的你四目相對。甚至我覺得自己能在這麼多無數的可能性中走到了認識你的這條路上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直到你說你不得不走了,我才知道你拋下了多少才能來這邊待那麼一天。
通往機場的坡道也是我們過來的那條路,我和你一起並肩走著。我大概沒那麼快回來,我說,你聽了只是點了點頭,繼續啃著我們對半分著吃的麵包。吃完你把包裝紙折成小小一團攥在手裡,無聲地哭了起來。明明也不是什麼大事,你哽咽著說。說真的我什麼都不知道,只想到淚水如果掉到這條路上,大概也會跟雨滴一樣留下圓圓的印子。
我本以為世界應該就是像我們的家鄉一樣、灰濛濛地逐漸褪著色瓦解,直到什麼都不剩。來到這座城市之後我才知道,原來也有一種地方是會隨著時間越發燦爛,比起擔心失去更會期待未來。我記起,有時中午獨自吃完午飯回到學校的時候感覺也是如此。雖然樹蔭之間若隱若現的陽光刺眼的讓我好久都睜不開眼睛,但偶爾能夠看見的風景,雖然模糊不清,但只要不去細想,看起來也是如同撥開積累多年的塵埃般色彩斑斕,豔麗得讓人不敢相信。
我低下頭。雖然已經說過很多次了,但還是繼續對你說著:你一定沒有問題的。你聽了我的話,卻不像昨晚聽到同一句話時那樣換上我看不懂的表情,只是使勁擦去兩行淚水,像是沒有其他表情可以選擇般地笑了起來。我沒有你想得那麼好,你說著,把手上的包裝紙丟到垃圾桶裡。
新認識的中東男生揮著手和我們說再見。不留下來吃一頓飯才走嗎。我不敢伸手,便只能開口挽留。你除了吃以外已經沒有其他手段了嗎?你眯起通紅的雙眼。如果現在立刻下一場與昨晚相當的滂沱大雨,就算是你也沒辦法了吧。我們都是一樣的。你自作主張地來了,我也自作主張地說了。
你停下腳步,給我來了一個擁抱,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等你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遠方,妄想著能在外套的口袋裡找到你趁著剛剛偷塞進去的字條。一翻,懶得將空空如也的雙手再伸出來,邁著歪歪扭扭的步伐走回頭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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