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側面的直梯爬下以方盒子堆砌起的危聳高樓,用寬鬆黑外套的帽子蓋住過於顯眼的一頭橙紅色短髮、避過頂著電腦頭顱、拿著槍枝的機器人們,轉進滿佈污跡的後樓梯,想到外面走一走,不經意發現了縮在角落的你。
寬大的白恤衫下能看到滿身傷痕,你眨著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起來可憐兮兮,和這破破爛爛的世界是多麼相襯。
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屋子裡,不過是手上多了一隻牽著的手。你不知所措地在老舊的沙發上坐下,我翻箱倒櫃,只能從壞掉的冰箱拿出一盒冰冰涼涼的布丁。你便默默地吃了起來,彷彿身上的累累傷痕都不存在,不過是個放學回家、不能再普通的女孩子。我隱約知道樓下的機器人正是追著我倆而來,已經發現了我們的存在,你我都不能在此久留。
你說,只有在接近死亡的瞬間,你才覺得自己真正活著、存在於這個世上。
沒有襯托的話就無法突出主題,中文課上是這樣教的。我們既不富裕,也不貧窮;既不聰慧,也不愚笨。無論如何努力求生,在暫且算是安全的地帶苟且偷生,經歷多少人生高低,自以為成為了小說中經歷了好多大冒險的主角,也不過是去不到兩極的任何一端,沒有事物可以襯托之的,芸芸眾生之中的一顆小石頭。所以你才逃了出來?你又默而不語,用湯匙反覆挖著空空如也的膠盒底,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並不是我自願的,你說,我只是在被丟出來之後忘記該怎樣回去了。
外面傳來鋼鐵手掌與門板撞擊的聲音,轟隆作響。我和你一起從窗戶上跳了下去,到了後樓梯,再拼了命地跑下去。機器人在上層徘徊,聽到我們吵雜的腳步聲便轉過頭來。大概繼續這樣跑是趕不及的了。面前腳下都是一片黑暗,最敏感的視覺失靈,唯獨是嗆鼻的汽油味分外刺激,急促的心跳聲分外響耳,大汗淋漓的手掌上傳來的觸感分外柔軟。你拉著我的手,翻過扶手,從無限迴旋的樓梯的中心、直通往地面的空洞,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我和你一起放任身體被扯向地球的核心。靈魂好像都留在了原地,什麼都無法思考,只是被徹頭徹尾的離心力佔據腦海每個角落,不知往下一直、一直墮落了多久。
我們一起落入了大海。
我醒過來,咳出像眼淚那樣鹹鹹的海水,慶幸自己還握著你的手。打算再繼續逃下去,你卻一動不動,說走不動了,不知道要走去哪裡了。說什麼話,不是你拉我走下來的嗎?終點不是很明確嗎?回到彼此所屬的安全區裡,再不然如果你忘記了回去的路,到我那裡也無妨,雖然電力時有時無、只有燈光是異常地亮,也不怎麼舒適,
你苦笑著搖頭,輕輕放開我的手,沉入深不可測的海底。
只有平靜的海浪聲撫過耳邊,你不知所蹤。
但你不是仍活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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