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人與王子的第一次相遇,是在一場與鹽湖巨人的搏鬥之中,夜是屬於殺人者的時空,隨行的武士把巨人的四肢用麻繩制住,在乾燥雪白的鹽粉中,王子把巨人割了喉,紅泉在月下比墨水還黑,鐵與鈉的腥和鹹在空氣中攪拌彌漫,彎刀分離了如未打磨之花崗岩般粗糙的硬皮與橙紅如同鮮雞腹中卵黃的油脂,巨人被開了膛,王子把獵人從胃液與鮮血的浸潤中拉出。
他活了,如同嬰兒誕生於世上。
柔軟的指尖在眼皮上劃過,抹去了胎血洋水,兩眼張開,是一個衣冠楚楚的浴血神明。
神明欣慰的笑了,那初生的凡人則喜極而泣,從此獵人成為了王子的隨從,決意要陪他走到世界盡頭。
獵人時常透過營火的掩護凝視王子,他是如此的卑微,他是如此的高貴。在火光中沐浴著的是一隻金色鳳凰嗎?還是他金色的髮髻在熱氣中滾動?他有時會偷偷流淚,這一定是紅火的煙薰所害的。
王子與獵人雙雙坐在山肩的芒草叢裡,王子說了一個關於月亮的神話,故事中月之精靈是最孤單的神靈,祂既被星辰疏遠,又與太陽緣慳一面,祂遙望地上可愛的人們,可見卻聆聽不到,心中期盼著某天地上的人們能建造一座高塔,穿過雲宵,越過天使的守衛,把聲音從另一邊帶過來。
獵人想伸手觸及王子的尾指尖,王子沒有察覺到,在兩手能夠聯繫的一刻之前,王子站了起身,獵人面紅耳赤,黃湯下肚,這一定是酒精之故。
這幕卻被一位留心已久的隨行武士看到了,他是那麼忠心耿耿,才聯同了其他士兵把獵人偷偷捉去,推入了一個無底古井。
獵人抬頭望天,井口永遠都對準著那輪月亮。
他試過沿井壁向上爬,但這口井實在挖得太深,每次他未爬到十分一的高度時便體力透支,屢次,他重新墮落到井底處,井裡的亡靈都在嘲笑他,自古以來,成千上萬的活人被士兵投入井內,一個能成功爬出井外的人都沒有過。
獵人仍是死心不息,嘗試了無數個秋冬春夏,一直有更多的人被投入井內,有的未嘗掙扎便任由肉身的腐爛,迅速加入了嘲笑他的亡靈行列,有的被他的決心激發了求生意志,也跟著他往上爬,不過誰都不及獵人爬得這麼高,他手指流出的血染紅了井水,即使跌得粉身碎骨,他的目光仍未離開過那井口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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