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令嬡的病情不樂觀,請您做好心理準備……」醫生的話語一直縈繞在中年婦人的腦海裡,面容憔悴的她看著躺在病榻上的年輕女孩,淚水不自覺地從眼眶裡溢出來。
她輕輕撥開了女孩額前的秀髮,視線落在女孩臉上戴著的呼吸機。「愛理,媽媽一定會救你的,不管是要搭上我多少年的壽命……」語畢,她伏身親吻了女孩的額頭。
叮咚──婦人的手機傳來了一則簡訊,內容為:閣下的委託已受理,請於明天下午二時前往以下地址……
方才仍舊一臉愁容的婦人在看到簡訊後,臉上終於掛上了絲絲喜悅和興奮。她笑逐顏開地看著沉睡的女孩,在她耳邊輕說道:「太好了,媽媽找到地下組織救你了……」
頂著一頭茶色捲髮的男生坐在校內長椅上,他手裡拿著超商減價大特賣的宣傳單張。男生邊看著單張上的減價物品,邊嘆氣道:「啊──糟透了!」他自暴自棄地抓揉著自己的頭髮,吼道:「啊──金錢、誰能給我金錢啊?現在馬上就給我……」
「吉良?!」遠處傳來的叫喊聲把男生從咆哮中拉了回來,他定睛一看,發現是他那消失了好一陣子的同系同學。
對方簡單詢問後,得悉吉良剛被兼職的單位解僱了,目前正受著快要付不起學費、生活費和房租的壓力。他輕拍著吉良的肩頭,做了個金錢的手勢,一臉壞笑地說:「我知道有一份很賺錢的兼職……你要試嗎?」
我,吉良大地,21歲,帝都大學的三年級生。因為缺錢,所以聽從了朋友的介紹,來到了他說的那份兼職的所在地。
「……人生幾十年,現在只是出售幾年份的量,根本算不上甚麼。但你想想,能賺的錢等於你好幾年的年薪欸。」
我就是這樣被朋友說服了,準備出售壽命來賺取高昂的費用。
這是一個能夠轉讓壽命的國家。結婚前的男女會去檢查彼此的壽命,讓婚後能透過壽命轉讓系統,在差不多的時間死亡。親子與血親之間有時也允許轉讓,甚至還能去找地下組織……
而我將要出售壽命的地方,據說就是由地下組織看管的其中一個地盤。
「……我聽說喔……」
「……好可怕……」
「……說是突然就掉下來了……」
第一次來高級住宅區的吉良,似乎不幸地剛好碰上了一宗工業意外。住在附近的貴婦們正在事發地點的旁邊圍起來,七嘴八舌地討論著這起不常見的意外。
吉良正打算從她們身後經過時,看到了被掩蓋著的屍體,還有地上那已經差不多乾涸的血跡。
「……聽說是有一根鐵柱從施工地掉下來,好巧不巧就砸中了他……」聽著婦人們雲淡風輕地說著這話,吉良第一次意識到死亡離他其實並不遠。畢竟,意外之事,誰也料不到。
一聯想到屍體血肉模糊的畫面,吉良的頭皮就不禁直發麻,他努力地把湧上喉頭的噁心感嚥回去,馬上小跑逃離了那裡。
他要到達的目的地就在距離意外地點數百米遠的一幢獨幢式的高級住宅裡。他小心翼翼地按下門鈴,對方很快就從大閘旁邊的通話機裡作出回應了。
第一次幹這種「兼職」的吉良有點不知所措,「……啊,您好,敝姓吉良……」
「等你好久了!快進來!」對方還沒等吉良說完就自顧自地說話了,然後還馬上就關掉了通話機。一臉懵的吉良還在心裡暗忖著:我明明都還沒說我是來幹嘛的,為甚麼會說等我好久了?難不成是朋友先和對方說了?
閘門「咔嚓」地打開了,顧不及細想這麼多的吉良就決定先進去了。住宅的大門一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脖頸上掛著一個橘紅色頭戴式耳機的金髮青年,看上去似乎還很年輕。
正當吉良想要開口打招呼之際,對方就直接把他拉進屋內,並關上了大門。屋內的客廳沙發上坐著一個老奶奶,茶几上放著一部銀色的筆電。
「啊──吉良你怎麼來這麼晚了!比約定時間晚了十五分鐘……」金髮青年在吉良身後開始抱怨了起來。
又在自顧自地說話了……咦?不對,他剛剛說晚了……?吉良怎麼想也覺得奇怪,他明明按著朋友給的指示,在這個時間點來的,正好剛剛踩點,沒有遲到才對。
「……你有聽到嗎?吉良!」
被拉回思緒的吉良支支吾吾地應著,他這才仔細看清金髮青年的額上滑落著一顆顆如豆般大的汗珠,說話的語速也越發急速起來。
「……我肚子痛得很厲害,等你來這十五鐘真是急死我了!先幫我招待著客人!」金髮青年邊說邊示意著吉良,坐在沙發上的老奶奶就是他口中所指的客人。
「……一直按屏幕上的Enter鍵就可以了!我都!」金髮青年似乎已經感受到腸道裡的波濤洶湧,他連說話的聲音也禁不住地提高了。他邊夾著屁股邊朝吉良喊話:「我已經把程序設置好了!」語畢,他就直接朝屋內跑走了。
只留下愣住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吉良和老奶奶共處一室。他回頭看向老奶奶,對方親切地向他點頭微笑。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但吉良覺得對方應該是搞錯了甚麼。他是來出售壽命的,怎麼現在卻好像變成員工了?
甚麼都不懂的他也只好按照著金髮青年給的指令,一直坐在筆電前按下Enter鍵。與此同時,屋的另一邊突然出現了些微動靜。
吉良循著聲音的方向看去,發現另一邊的大房的房門被打開了。一個身型高大健碩的黑髮男人從裡面走了出來,他不發一言地直接走到吉良面前。氣勢逼人的他睨目著坐著的吉良,問:「你,誰?來栖呢?」
來栖……應該就是剛剛那個金髮男吧。如此猜想著的吉良按壓著早已發抖的手,努力控制著顫抖的嗓音,好讓自己聽著不那麼害怕。
「……他剛剛上廁所了。然後,我是吉良……」
黑髮男人一聽,隨即把吉良從沙發上拉起來。「過來幫幫我。」他話音剛落,就已經把吉良拉著和他一起朝大房裡走去。
「咦?等等!我不是你要找的人……」吉良十分抗拒地抓著男人的手臂,想要停止前行,無奈對方的力氣比他大,所以似乎沒甚麼效用。
男人微微側頭,想也沒想就回道:「你不是吉良嗎?」
「咦?我是……」
「是就行了。」男人沒有過多的話語,連聲線聽著都滲雜了幾分冰冷,嚇得吉良的後脖直冒冷汗,連衣領都快要被沾濕了。
「咦?不對,等等……」
我是吉良,但我不是你們要找的吉良啊!這句話吉良最後還是沒能喊出口,因為他害怕會被眼前這個男人揍死。
「啊──真是幫大忙了──」金髮青年背對著放滿大大小小屏幕和電腦的電腦桌,坐在辦公椅上翹起了二郎腿。他一臉幸福地嚼著手上的烤糰子,用著一點也感覺不到是在答謝的語氣和吉良道謝。
呆愣在原地的吉良吞吞吐吐地問起了心中的疑問。「那、那個,就只是這樣?」
金髮青年嘴巴裡含著烤糰子的竹籤,抬眸看向吉良,給了他一個疑惑的臉部表情。眼見對方似乎沒聽出來他想問甚麼,吉良決定乘勢追問下去。
「我是說,房裡那機器……不對,轉讓壽命的運作就這麼簡單?就只是按下一個按鈕,壽命就沒了?」
把老奶奶送到閘門口的黑髮男人剛好在折返回屋內時聽到了吉良的疑問,他從吉良身後經過時,輕聲「嗯」了一聲,就走到金髮青年身旁的長型沙發上坐下來。
吉良的視線跟著黑髮男人一起移動,直到他坐下來才停止。他一臉不解地看著如此輕描淡寫的兩人,霎時間啞口無言。
黑髮男人倒也沒有在意吉良的視線,他只是一直看著身旁的金髮青年。良久,他才伸手把青年臉上沾著的烤糰子醬汁抹掉,然後把沾了汁醬的指尖放到自己嘴裡吸吮。他的連串動作也是一氣呵成地進行,完全無視掉吉良仍傻愣愣地站著。
金髮青年不以為意地微微撇開頭,一道淺笑從男人的臉上一閃而過。男人緩緩開口道:「才剛拉肚子。」然後他看了眼桌上的烤糰子,再看了看青年,似乎在示意著讓他別吃那麼多。
青年撅著嘴,「要你管,烤糰子可是我的生命,是生命。」語畢,他又拿起一串烤糰子放到嘴巴裡。男人不再回話,只是提起了桌上的一壺熱茶,倒了一杯放到青年跟前。
吉良終於按捺不住地插話,他小聲地問道:「那個,你們現在是在無視我嗎?」
青年抬頭看著他,淡然地說:「啊──你現在應該是充滿著一堆疑問吧?我要先回哪個?啊,對了,你又不是沒轉讓過壽命,怎麼還一副大驚小怪的模樣?」
吉良轉了轉眼珠子,想想還是先問一下轉讓壽命的事。「剛剛的老奶奶,是不是一會就會死了?」
青年放下嘴邊叼著的竹籤,背靠著椅背,聲線平靜如水地回答著吉良的提問。「是的,奶奶今天一到晚上12時就會安詳地在睡夢中死去。」
「果然……十年份的壽命就這樣沒了啊……」吉良低垂著頭,一臉落寞地喃喃自語。
金髮青年皺著眉頭,大惑不解地問道:「你是在憐憫別人嗎?這和我讀到的吉良檔案完全不同啊──我剛就想說了,吉良的個性是這麼像女人的嗎?」
「來栖,說太過了。」黑髮男人打斷了金髮青年的話語,然後又補充說道:「小心老大聽到。」
來栖斜眼盯著男人,撇嘴「嘖」了一聲,才看著吉良繼續解釋著他們的工作業務。「嘛──我就直說了,這就是我們的工作。然後,晚了自我介紹了。我是來栖,是個駭客,年齡是秘密。啊,別想著推敲我的真名,這也有可能根本不是我的真實姓氏。
順便說一下,政府的壽命轉讓系統太容易駭進去了,一點意思都沒有。啊對了,當然這只是我們組的其中一個業務,你要是需要情報上的支援,也可以找我哦!」
來栖再次自顧自地說了一大堆,就在吉良還傻傻地消化著面前的一堆資訊時,他又指了指旁邊的黑髮男人,繼續說道:「他是黑澤,姑且算是個殺手,武力值可不是蓋的。」
「那個……」
「客人好像說了甚麼,和他。」黑澤一如既往地說著簡潔不多的話,來栖瞄了他一眼後,再度和吉良四目雙對。
他清了清喉嚨,淡然地說:「關於委託人要轉讓壽命的理由,我們基本不會過問。這是唯一的規矩。」
吉良抿緊雙唇,「原來如此……」
「嘛──除非是委託我們直接奪去另一個人的全部壽命,這種情況下我們才會姑且問一下原因。」
「所以剛剛老奶奶的就不用過問嗎?」
來栖撇嘴,有點不耐煩地問道:「你到底想知道甚麼?」
吉良捏緊衣袖,鼓足勇氣問道:「明知道老奶奶只剩下十年的壽命,也不會告知她一下嗎?」
來栖放下手上把玩著的竹籤,十分認真地回答他。「會。這是詢問過後,委託人決定轉讓的份量。」
「……可是,血親間不是也可以通過向政府申請轉讓手續,直接轉讓嗎?應該不用通過地下組織……」吉良歪斜著頭,不解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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