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四年份,是指壽命吧?是要來買下別人的壽命,還是來出售自己的?
看著她跟著來栖和黑澤進了擺放著轉讓機器的大房,吉良不知道該不該把疑問問出口。
喝著啤酒的阿優看到吉良一動不動地盯著大房房門,似乎猜到了他在想甚麼。他故意湊近吉良的耳畔,趁他不為意時大喊一聲。被他嚇到的吉良也不自覺地跟著大叫了一聲,一驚一乍的反應讓阿優哈哈大笑起來。
「別看了,雖然御姐屬性也很吸引,但人家有男朋友的,今天來就是要轉讓壽命給他。」阿優輕描淡寫地簡述著麻衣的情況給吉良聽,言談間似乎早已習慣,甚至到無感的地步。
「她男朋友生病了嗎?還是出甚麼事了?要一直這樣拜託我們轉讓壽命……」
阿優嚼起了來栖的烤糰子,「喔?他才沒病呢,活得比你我都要快活。」
「那樣的話,直接結成夫婦,不就能通過政府正大光明地轉讓壽命,好讓大家都能在差不多的時間點死去嗎?為甚麼還要付錢給我們?」
「因為這是維繫戀情的『魔法』。」阿優喝著手上的啤酒,用著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來回話。
這讓吉良甚是不解,「魔法?甚麼意思?」
阿優把玩著手上的罐裝啤酒,淡然地說:「他們是高中同學,本來是性伴侶,但麻衣小姐單方面喜歡上對方了。那個男的除了長得有點帥之外,要我說,根本一無是處,真不知道她喜歡他甚麼。反正,就是喜歡上了。
然後不是有說,有人會藉轉讓壽命來表達有想要和對方一起的想法嗎?因為只有結婚才能轉讓壽命,所以如果我想要轉讓壽命給你,就相當於我想和你結婚的意思。」阿優冷笑了下,說:「真不知道是誰想出來的破想法。所以啊……」
所以麻衣小姐就去找了黑市的地下組織,轉讓了數年份的壽命給男方。然後因為男方不願意到奇怪的地方再進行一次壽命檢測,她才不得不告訴男生,是她自作主張把自己的壽命轉讓給他了,因為是在黑市進行的,所以才會要到非政府的機關進行檢測。
可是對方卻毫不在乎地只回了她一句「喔。」,她數年份的壽命只值回一句「喔。」。可是就在她轉讓了壽命不久,男生騎著摩托車出了交通事故。醫生明明說了只是不嚴重的外傷,休養一星期就能出院。男生卻少根筋地認定是因為她轉讓給了他數年的壽命,所以他才得以活下去。
為了報答她的「救命之恩」,兩人開始了交往。但很快的,那個男的就開始搭上了其他女生。於是,她為了把人留在身邊,就一直遊說對方說壽命總是會出現變數,畢竟意外的事很難說。她開始讓男方認為她給他的數年壽命很快就會耗盡,然後他就會死掉。
每次做壽命檢測時也會騙對方,然後就跑來跟他們做壽命轉讓。她一直這樣斷斷續續做了將近十多次,每次來都會要求轉讓四年份的量。以此一直讓男方產生內疚和負罪感,不得不為了「活下去」而繼續和她交往。
越聽越鬱悶的吉良,為了透氣躲到了露台外面。他摩挲著罐裝啤酒的瓶身,反覆思考著剛剛的話。
以自己壽命換來的,真的是愛情嗎?
他身後的門被人推開,吉良回眸一看,是剛完成壽命轉讓的麻衣小姐。
「啊,你就是那個新來的吉良?」
「是的,請您以後多多指教。」
「不不不,我才是,要請你多關照。」
麻衣關上門後,笑著站到了吉良旁邊,掏出了一根香煙和一架打火機。她笑著問吉良:「不介意吧?」
「啊,不介意。」語畢,吉良做了個「請」的手勢。
她點燃著香菸,笑了笑說:「謝了,他們不許我在裡邊吸菸。」
吉良莞爾一笑,想起了她和她男朋友的故事。他的潛意識驅使著他把話問了出來,「麻衣小姐您,現在幸福嗎?」
麻衣先是愣了愣,然後才反應過來。「他們告訴你了?」
吉良馬上低頭向她道歉,倒是她一臉不介意地笑著告訴他,她覺得自己很幸福,即便是使了手段,以壽命作籌碼綑綁著對方。
她的笑容是那麼燦爛,那麼溫暖,看著似乎真的很幸福。吉良猶豫了許久後,說:「所有人的壽命上限都是120歲,你一直轉讓的壽命去到男朋友那邊也會歸零的,這樣真的值得嗎?」
麻衣呼了一口煙,她看著遠處的藍天,說:「值得。這代表著我是義無反顧地愛著他,哪怕是賠上了我的生命。」
吉良垂下眼簾,他認為要表達義無反顧的愛的方式也可以有很多種,不一定就要挑如此偏激的一種。「……這樣的愛意未免過於沉重了吧?」
不小心把內心想法唸了出來的吉良立馬和麻衣道歉,說自己在不瞭解他們的關係上,還一個勁地自說自話。
麻衣愣住數秒後,才略帶尷尬地淺笑著說沒關係。
把麻衣送走後,來栖重新戴上掛在脖頸上的橘紅色耳機,坐回電腦桌前。吉良走近他身邊,把他的耳機摘了下來。他一臉懵懂地看著吉良,此時,吉良手棒著一大盤烤糰子放到了他面前。
有烤糰子就萬事足的來栖,雙目放著閃光地盯著那盤烤糰子。吉良就乘勢說如果來栖不老實地回答他的話,就自己一個把糰子吃掉。
來栖二話不說就奪走吉良手上的烤糰子,「你想問甚麼?」
「來栖……麻衣小姐還剩下多少年的份?」
來栖愣住三秒後,停下了咀嚼的動作,他低垂的眼簾下似乎添上了一層深不見底的陰影。他沒有再回話,只是默默放下手上的烤糰子,回到自己的房間內。吉良看著來栖的背影,不發一語。他在想,來栖現在是甚麼樣的表情呢?
自從開始接觸多了壽命轉讓系統的事情後,以前覺得不大可能會發生的事都發生了,也讓吉良不得不重新審視壽命轉讓的存在價值。要做到甚麼樣的份上,人才會不惜一切把情感換化成壽命加諸在另一人的身上呢?可能是重要的答謝之情,可能是深切的愛意,也有可能是扭曲的佔有慾,又或許是不再執著於人生而換來的解脫……
可是對接受者來說,轉讓者的這份心情到底是充滿著愛,還是滿滿的恨呢……?
一陣寒意從吉良的左邊臉頰傳來,把他從思緒中拉回現實。「啊!好冷!」忍不住喊叫出聲的他側頭察看,原來是黑澤拿著一瓶瓶裝冰麥茶抵在他的臉上。他呆呆地看著黑澤,可是對方只是淡淡地說:「剛喝剩的。」
吉良接過飲料一看,這分明是還沒打開的。他瞄了眼黑澤,卻發現對方死死地盯著來栖的房間大門。他低頭露出一抹淺笑,把飲料遞給黑澤。「我不渴,你還是拿著去看看來栖吧。」黑澤接下飲料後,吉良就做了個「拜託」的手勢,說:「順道幫我說說好話,我剛剛好像誤踩地雷了。」
黑澤沉默了一會後,突然看著吉良,說:「沒剩多少了。」話音剛落,他就朝來栖的房間走去,留下一臉呆滯的吉良坐在大廳的沙發上。
呆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的吉良,這才弄懂黑澤是在說麻衣小姐。
「不多……嗎?」他喃喃地重複著黑澤的話語,心裡不其然地想像著,能夠轉讓壽命後,大家好像也沒有變得比較幸福,生命反而變得像數字遊戲一樣兒戲了。
這是為甚麼呢?
「……討厭──人家都說了,讓你不要再喝了嘛──」穿著華貴女裝的阿優樂呵呵地攙扶著一個中年男人從同志酒吧裡出來,男人穿著西裝、提著公事包,乍看之下和普通上班族無異。
阿優把醉醺醺的男人送上停靠在街口的計程車後,笑意盈盈地朝男人送上飛吻,「田村先生,以後的業務也要拜託你多關照囉 ♡」他隨後收起笑容,扭頭給了司機一張紙條,說:「麻煩你把人送到這個地址。」
直到計程車開出駛離街道後,他才露出一張不爽的臉容。「媽的,還以為釣到了情報大魚,沒想到只是若林組的小嘍囉,都沒得到甚麼有用的情報。嘖!討厭,浪費了人家整晚時間。」
「啊!」一道嬌柔的女聲在街道的另一邊傳來,吸引了阿優的注意。
一個身形嬌小的長髮女生摀住臉頰坐在地上,邊哭邊拉扯著一個男人的小腿。他一腳踹到女生的胸口上,以此掙脫開女生的鉗制。他拾起女生掉在地上的手提包,正往裡頭翻找著錢包。
混帳傢伙!看到他在打女生,阿優怒氣沖沖地脫下高跟鞋,瞄準男方的後腦勺飛過去。
「啊!好痛!」男人撫著後腦勺回頭大吼:「是誰啊!」當他看到數米外只有一個少了一邊高跟鞋的女人站著,他馬上就鬆懈了,以為只是個沒甚麼攻擊力的女人。
「哎喲,這位小美人,大半夜寂寞了?要哥哥陪你嗎?」
「嘖!噁心死了。」阿優二話不說就脫掉另一邊的高跟鞋,快步跑到男人跟前,以瞬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就出腳把男人踢飛數米遠。
一雙白滑的玉腿從連身迷你裙裡露出來,他穿回高跟鞋,踩著男人的後背,不屑地罵回去。「誰是你的小美人啊?老子是貨真價實的帶把男兒,你這個人渣!」話音剛落,他又朝男人的下巴一腳踢下去。
男人的臉頰被揍到腫成了一個大包,嘴巴流著血,牙齒還被打掉了兩顆。他撫著肋骨的位置,氣憤地瞪著阿優,吼叫著:「你、你等著瞧!」語畢,他就馬上夾著尾巴逃之夭夭。
「嘖,先治好你斷掉的那兩條肋骨再和我說吧!一點都不可愛。」阿優回頭看向坐在地上的女生,「你沒事吧?」他試圖想要把女生扶起來,卻被對方打掉了他的手。
「別碰我!」她露出一臉驚恐的表情看著阿優,「噁心死了。」她隨後抱著手提包,往男人逃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阿優不爽地往前額吹了口氣,「哎,真討厭──我這可還是剛做好的美甲的說──」他看向兩人離開的方向,不知道在想甚麼。
「笨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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