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間學校總有個所謂風雲人物,在路過的身後埋下一片竊竊細語,他們身上總有能讓人津津樂道的地方,談論間若有人說不認識就要收到一大堆驚訝的呼聲,怎麼可能,XXX啊,你居然不認識!
比如權順榮。起皺而不規矩搭在褲子上的白襯衫似乎足夠叛逆又留有分寸,跑起來的時候飛揚著一陣年富力強的活泛,像一隻操縱線團的風箏。他很帥,風雲人物怎麼能不帥,這在女生之間似乎已經是個不爭的事實,比沉悶寫在課本上的人物生平更加可信。他有一雙適合笑的眼睛,彎著的時候現出臉頰兩邊的嬰兒肥,軟乎乎的讓人瞬間失去戒心,跟誰都能嘻嘻哈哈鬧作一團,於是在男生堆裡人緣也極好。
如果這樣一個人物必須是「壞」的,那就錯了。權順榮不煙不酒不碰任何害人玩意、不打聲張的架、也沒被扯上過校園霸凌的傳聞,就是平常課堂裡靈魂出走,偶爾連帶身體一起失蹤,哪天難得願意聽課了就時不時蹦出幾句無傷大雅的玩笑,本來一個個緊繃的背影一下子笑得東歪西倒,讓老師頭疼又無可奈何,就差衝他吼一句,我的祖宗吶,不如你還是行行好自己在一邊安靜睡覺吧。
他還會跳舞。當初加入舞蹈社團純粹是誤打誤撞,他是跟著朋友傻乎乎進去的,卻意外找到一個自己擅長又喜歡的新愛好。他喜歡舞台帶給他的東西,可以消耗他滿心的熱情,交換台下澄明星空一樣亮的眼神和如雷掌聲。
權順榮想,風雲人物起碼該像他這樣吧,熱情又幽默,跟誰都能打好關係,有擅長的東西,可以收穫大堆艷羨愛慕。
起碼,起碼不該是一個寡言、冷眼的人。
李知勳到底為何這麼有人氣,權順榮是真的不懂,他只知道他已經連續一個星期碰了一鼻子的灰,該死的李知勳,總是冷著臉刀槍不入的樣子,嚇唬誰呢。
「怎麼樣,你的追人計劃。」
趁著午休權順榮隔壁班的好友湊過來他身邊神神秘秘地問,被他沒好氣地推開了。「別提了,一塊石頭,不好玩。」
他真懷疑李知勳是不是什麼石頭轉世,聊天時候神情冷颼颼到近乎無情。某天下課後權順榮特地手腳麻利收拾好書包,往常這個時候他還在睡眼惺忪跟隨大隊喊老師再見呢。他主動湊過去打招呼,對話不通常都是一來一回嗎,李知勳卻沒接話,兩人大眼瞪小眼好一會,權順榮感動地看到李知勳的嘴唇終於動了動——
「你是誰?」
你的好同學,同班兩年的好同學,上次座位還劃在你後面!權順榮想象過無數個場景,李知勳不管他徑自走開、或者不痛不癢聊幾句,不是他吹噓,以他在學校裡的人氣,他真沒設想過這個回答。撇開這點不說,他們好歹也是兩年同班同學啊,雖然確實近乎沒有交流,但名字這種基本的東西總該記得吧???
權順榮自問十分友好的笑容裂了,很快又沒事似的。「我是權順榮啊,就坐在那邊。」
李知勳面無表情眨眼,也不知到底想起了沒。幸好他沒有再說一句沒印象,權順榮能瘋。
「聽說你會彈鋼琴?」
李知勳挑眉,似乎是在猜想這場對話的目的。「嗯。」
「你喜歡音樂?」
「嗯。」
「你喜歡什麼歌手?」
「都聽。」
「喜歡跳舞嗎?」
「不。」
權順榮還在努力回憶剛剛上課時從鄰桌女生聽來的「關於李知勳的100個冷知識」,冷不防聽見一句。「沒事的話我先走了。」他驚愕地看著那人頭也不回走出課室,好幾秒都沒回過神來。
慘烈,只能說非常慘烈。
李知勳平時午飯跟朋友一起吃,權順榮也沒厚臉皮到要去融入別人的朋友圈,只能趁課堂間短得可憐的空隙過去搭搭話,還得每秒提神想新話題,李知勳真的是典型擠牙膏式回答,多講一個字能要他命似的。饒是在聊天方面自信滿滿如權順榮也有點洩氣了,被他朋友笑得不輕。「這就放棄了?」
權順榮最受不起激將法。「誰說的?」剛說完就後悔了,後悔他當初就不該亂打賭,現在別說把人追到手,那人能對他笑一笑,堪比太陽自西邊升起、權順榮上課不開小差。
「我都懷疑這人不會笑。」權順榮小聲咕噥,他朋友卻拍拍他肩膀,示意他抬頭看。只見他方才腹誹的對象正笑得前傾後仰,平日的冷意似乎消融在陽光裡,滿眼亮晶晶的喜悅。他笑得太肆意,聲音卻被距離加密了,踅到權順榮身邊還餘隱隱約約的一條貓尾巴,毛茸茸擦過耳邊,引來一陣癢意,從耳根逶迤心臟。
得,不就是選擇性忽視嗎。
權順榮瞇眼。李知勳,我就不信會搞不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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