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想要飛越大洋,卻直接死於馬路的蝴蝶多得我們算不清。
我並不知道每年凋零於這種死法的蝴蝶數目有多少,但我知道今天我們的擋風玻璃至少撞上了七隻,其中一對是雙殺,蝴蝶翅膀卡在縫隙間,另五隻則孤獨地死亡。
蝶的死亡對於我的男友,江紹勛來說,其實只是拉開雨刷桿子的幾秒鐘的事;但對於我一個多愁善感的女孩,我總會想要在雨刷落下前,仔細看一眼牠們死後的樣貌。
不是指牠們絢麗繽紛的翅膀,而是指牠們的眼睛,是否還看著東海岸的那片大洋──你問蝴蝶有眼睛嗎?有的,牠們當然有。蝶的眼睛是由無以數計的小眼睛所組成的複眼,所以牠們的視野很廣,也因此身為人類的我其實並無法看到牠們死後,那些細密微小的複眼,究竟都倒映著些什麼。
「妳又在看牠們的複眼了嗎?」剛用雨刷把蝶屍掃下擋風玻璃的男友瞄了我一眼,我聳聳肩把向前探去的身子安分縮回座位,手腕因此而從袖襬跑出。冷氣的溫度有些刺人,我下意識把手縮了回去。
「明明什麼也看不到,不是嗎?」他邊熟稔轉動著方向盤,邊向我問道。
前方出現發散著橘黃光輝的隧道,我沉默幾秒,直到那抹光芒把車內的我們都覆上一層暖色調,才緩緩開口:「你也知道我很固執的。明明知道什麼都看不到,但還是會為了愛,繼續撐下去。」
語畢,我沉默轉過頭,看著那些快速從視野掠過的慘白的牆。即使被燈光照成了令人有點壓抑反胃的橘色,但還是可以看出水泥原本的慘白。
江紹勛亦是沉默無話,在前方出現光點,出口的灰藍色光芒慢慢變大時,伸手把爵士樂的聲音轉大,彷彿想要掩蓋掉剛才我冷漠的字句,還有一路上的我們的沉默。
男歌手婉轉悠揚的歌聲迴盪在車內,然而音浪強得車體微微發顫,本來撫慰心靈的抒情爵士樂變成了刺激耳膜的雜音。耳邊出現短暫的耳鳴,那一瞬間腦海跑出了很多無聲的畫面,人物手舞足蹈,玻璃安靜碎裂。
掩蓋不掉的。音樂跟沉默,都掩蓋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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