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安排妥當了麼?」
「咱黑山虎辦事,大爺還不放心麼?保證都是些上等貨色。」
「真是上等貨色,就立刻給『十五爺』送去,其他的老子已瞧了,差不多都還堪用。總算你兒子們沒忘記平日裡的好處,還記著要孝敬老子。」
「不敢忘、不敢忘,小子們還仰賴獵犬大爺關照,爺若得了機會,別忘了在『十五爺』面前,替小的們美言幾句,小的們有犬爺和『十五爺』抬舉,就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啊。」
「你龜兒們這麼懂事,又懂得孝敬老子,老子焉有不提拔的道理?多多替『十五爺』『辦事』,能弄多少弄多少,爺總不叫你們吃虧的。」
外頭人來人往地,約莫二三十人,雖不確定目前自己身在何處,但在被縛那日起,衛雲中已默默計算了眾人行路的路程。衛雲中聽了半天,雖從未聽過江湖中有什麼人排行十五,或人稱「十五爺」的,但「硝石黑山虎」和「戌中獵犬」的名號卻曾聽聞。黑山虎是一窩山賊,在越水西北方的硝石崖橫行霸道,頗有名氣;「戌中獵犬」則是「地支十二畜」之一,那十二人分別以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等配合各種牲畜為號,素來殺人不眨眼,總之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落到這群人手裡,衛雲中一介女子又孤身一人,恐怕不只是不太妙而已。
「咱估摸著不用半個時辰,綠野七十眾也要到了,大爺不如現在就啟程,小的們一旦弄到了那玩意,即刻就去和大爺會合。」那黑山虎又陪笑道。
「你小子和綠野七十人究竟玩什麼花樣,這般鬼鬼祟祟?在本大爺面前,還有你們瞎攪和的份麼?」
「犬爺說笑,小的們怎敢隱瞞犬爺,只是小的們已都接到風聲了,慕容山莊和照老頭子就要打起來,『十五爺』想必也關心這局,如若在這個關頭上,小的們能為『十五爺』出點力——」
「頭子!頭子!」
衛雲中聽到慕容山莊要和誰打起來,才豎起了耳朵,遠處就傳來一人連聲叫喊打斷了談話。
「行了,行了,瞎嚷嚷什麼?沒見老子正和犬爺——」
「這……綠野七十眾回來了,他們——」
那人才說到一半,忽然一陣陣哀號,十數重物墜地聲響此起彼落,衛雲中側耳聆聽,只聽那黑山虎拔刀叫道:「什麼人?敢到犬爺地盤上撒野!」
哀號聲落,半晌無人說話,忽然一個聲音道:「地支十二畜的『戌中獵犬』,說的就是你麼?」
衛雲中心中一凜,此人聲音年少,似曾相識,輕功更是高得驚人,在他開口說話前,衛雲中竟未曾聽見他落地時發出的任何聲響。一面驚異她一面感到歡喜,如果這人還靠譜,她就有可能乘機逃出生天。
「你小子什麼名頭?來此何事?」
那年輕人「嘿」一聲道:「我沒有什麼名頭,至於我上頭之人的名頭,說出來只怕嚇壞了各位。」
「臭小子,嘴巴還挺滑,」黑山虎一面走一面道:「這些個小子們雖不長進,卻是咱黑山虎和犬爺的小朋友,你動了他們,又將他們扔在這裡,想必有你的理由了?」
「自然有我的理由,只是也無須對你們明說。你們只消知道,今日你們的碴,我是找定了。」
說罷那年輕人猛然暴進,瞬息之間逼到獵犬眼前。獵犬怔了一瞬,總虧還及時擋下那一掌。衛雲中凝神聽起,兩人交上了手,周圍不時傳來黑山虎眾人的叫囂,地面落葉急急的窸窣聲,衛雲中彷彿能親眼見到那年輕人有多快的身法,但獵犬也不遑多讓,途間吃了年輕人幾拳,雙方卻未見勝敗。不多時年輕人輕輕一躍,離衛雲中的木箱子有數丈之遙,二人一時罷手。
獵犬忽然氣急敗壞叫道:「臭小子,你作死麼?」
年輕人笑道:「怎麼?」
一串鐵鍊聲響起,黑山虎詫異叫道:「犬爺!這──」
「這小子使什麼妖法!」
一時眾人譁然,衛雲中也不知發生了何事,只聽年輕人道:「我說過要找你們的碴,就絕不會少了一人。何妨一齊上?省得彼此麻煩。」
說到這裡,衛雲中更覺孰悉了,卻想不起這人究竟是誰,當下黑山虎怒叫道:「臭小子!」
一時之間,刀聲呼呼,年輕人的身形疾速飛舞,隨著他飄來躍去,不到一盞茶時,腳步聲息,只聽眾人伏在地面低低哀號,似乎竟還未送了性命。衛雲中不禁暗自咋舌;黑山虎一窩賊和「戌中獵犬」以眾擊寡,竟仍折在他一人手裡。
「臭小子,你究竟有什麼毛病?」黑山虎怒道:「咱黑山虎你也敢惹?你可知道——」
「嘴巴給我閉緊了,否則本少爺先挖出你一對招子來。」那年輕人冷冷道:「我沒有什麼毛病,就是想問你們話,你要知道,一個人眼睛沒了不要緊,舌頭卻是萬萬割不得的,此刻你雙眼舌頭都在,你若還不知感激,就枉費了我一番心意。」
黑山虎聽了,一時倒還被嚇住,聽得那年輕人一面走來走去,獵犬卻一面獰笑:「憑他是誰,既敢動了咱們,『十五爺』絕不會坐視不管,咱就等著為這小子收屍。」
「是了,『戌中獵犬』果然和這幾個雜碎不同,至少還是有半個腦子的,」那年輕人走到衛雲中的木箱子左近,衛雲中的心不禁撲通撲通亂跳,只因此時雖然她已逃出獵犬手掌心,卻顯然又落入另外一個怪人手裡,「我要問的就是你那神通廣大的『十五爺』,識相的,就快快把他所有的事情都招出來,我洗耳恭聽呢。」
「哼,原來你想打聽十五爺?憑你這小子,也配知道十五爺名諱?」
年輕人慢慢笑道:「你如不說,本少爺有的是方法要你說出來,你信或是不信?」
「這種耍孩子的伎倆也算得招數?霍某已快看不下去了。」
遠處忽然傳來一個人聲,衛雲中聽了不禁渾身一震,那年輕人卻笑道:「你覺得我這法子不好?」
「將人手腳全用鐵鍊縛了,也算一種逼供的話,霍某豈非早已是逼供行家了。」
「但你不能不承認,」年輕人道:「這法子再不乾淨俐落,卻是他人怎麼也偷學不來的吧?」
「如非有你那神通廣大的好主子,你這種瞬間鎖人的功夫,又豈能在與他人交手時使出來?」
「就是我那神通廣大的好主子,才有這種閑逸,若換了他人,莫說學不來,就是使上了,也絕無那般優雅從容。」
遠處那人像是一笑,「不三不四。」
年輕人也笑道:「你懂什麼?如你那般一劍刺死,難道就好正經了麼?」
「行了,不必再向我炫示你家主子多麼與眾不同,霍某沒有興趣。」
兩人隔空聊起天來,把黑山虎等人都晾在一旁,聽得黑山虎那頭子滿腔忿忿,忍不住插嘴:「廢話甚麼?要殺要剮——」
「不急,除了你背後那人之外,本少爺都沒有興趣,」年輕人終於走到木箱子前,在一旁窸窸窣窣地,衛雲中知道自己身旁還有別人也給綁著,只聽年輕人一個個解開了她身旁的麻布袋子,道:「待我處理了這些孩子,有的你說。」
解開了旁邊的麻袋後,幾個女子聲音抽抽泣泣,還有十來個孩童聲音忽然哇哇大哭起來。孩子們一面哭,年輕人一面安撫一面道:「莫怕,莫怕,大哥哥這就放你們離開找媽媽去。」
「你小子做什麼?連『十五爺』的生意你也敢攔?你莫不知死活——」
「不知死活的,恐怕另有其人呢。」
遠處那人聲音近了,聽了這句話,衛雲中的心又跳的比方才更劇烈了,只因別人的聲音她都可以忘,唯獨此人,她就是做鬼也不會忘記。
那人又道:「何必眷顧這些小孩?眼下放了他們,身旁沒父沒母,恐怕轉眼還是要給人賣了。」
年輕人道:「此處離照爺的石屋不遠,待我請示了爺再作決定不遲。」
那些讓放了的女子們,有的一出來便飛奔而去,有的倒還鼓起勇氣道謝,其中一個卻怯怯地說道:「公子,那箱子裡似乎也有個姑娘。」
年輕人道:「是麼?」
他依言撬開了木箱上鎖頭;衛雲中依稀記得黑山虎用這鎖時,感覺又重又大,費了一番工夫才鎖上了,這時年輕人拆解起來卻絲毫不費力。木箱打開,光線強得刺眼,又是個正午時候,衛雲中軟軟地坐起,好容易適應了陽光,眼前的年輕人卻是子迢。
「——是你啊。你怎地……」
而他身旁站著的那個她做鬼也不會忘記的人,自然就是仇人霍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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