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暉十二年,正月十六日,冬,夜,夢澤館。
坦白說,我無法理解為何有人會喜歡拿木棍打小孩,但拿著木棍的那個人,似乎也無法理解被她打的小孩有多痛,至於她本人究竟怎麼想的,我無從得知,只能從她的笑聲猜猜想法。
我抱膝坐在極樂房外,聽著房內交錯傳來的慘叫與笑聲,靜靜等待裡面那個我想弄死的女人喚我入內。
慘叫聲其實聽起來都一樣,所以我不知道現在極樂房內的孩子是誰,希望不是蘭蘭或翠兒。
我面前剛好有扇窗,而窗外是個只有鬱娘才能去的小院子,那裡種著一顆紅梅樹,娘說那顆樹是鬱娘親手栽種與照顧的,甚至還幫它取了個叫玉奴的名字,對鬱娘來說,那顆紅梅樹就像她的孩子一樣。
月光看似像陽光一樣熱情又公平地照耀在院子上,但我每次看到月光時,都覺得更感孤獨,所以我通常寧願待在只有火光的房內。寒冷的夜風自由自在地吹來又離去,讓樹上的紅梅不知所措地輕靈舞動,好幾片花瓣飄然而落,不知道是因為舞的太瘋狂而不由自主地墜落,還是因為舞的太痛苦而選擇回歸塵土,但不管是哪種原因,這都是會被世人稱為「美」的情境吧。
「寒兒。」是鬱娘的聲音。
輪到我了……輪到我了!
被木棍打是什麼感覺?一定很痛吧!不然怎麼會慘叫成那樣!
我會變成怎樣?我會被打成肉醬嗎?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A2i3hUlti
我會死嗎?我會死嗎?我會死嗎?
我不要……我不要進去!我不想死!
娘!爹!我不要進去!
「寒兒!」鬱娘突然打開房門衝了出來,她的頭髮十分散亂,臉上沾著幾抹血跡,充滿血絲的雙眼睜地渾大,嘴巴露出燦爛的笑容,這張像是來自鬼府的臉直勾勾地盯著我。
我旋即轉身欲逃,卻立刻被鬱娘拽住頭髮拖入門內,恐懼像巨蟒般飛速纏緊我全身,我抵抗不了,也怕到說不出話,只能放聲尖叫。
鬱娘將我五花大綁並丟到一旁,我感覺到背部下有個柔軟的東西慢慢地起伏著,好像是在呼吸一樣。
「寒兒……是妳嗎?」一道極為虛弱的聲音傳進我耳裡,雖然很小聲,但我知道是誰的。
「蘭蘭!」我轉頭往下一看,發現身下竟躺著滿身是血、奄奄一息的蘭蘭,我嚇地放聲尖叫並立刻退開。
鬱娘走到蘭蘭身邊,將他緩緩抱入懷中,接著像在呵護自己的孩子般,輕柔地撫摸他的頭。
「我今天在院子照料玉奴時,蘭蘭拿著一把菜刀偷偷跑來跟我玩,但我怕這樣會弄髒玉奴,所以就把他帶來極樂房了。」鬱娘說道。
蘭蘭被虐待的慘狀像致命的毒液般從我眼中侵入肺腑,我的身體動彈不得,內心任憑怒火隨意肆虐,我希望這女人再多說點鬼話,這樣我才能更安心地殺了她。
「寒兒……對不起……我沒幫到妳。」蘭蘭看著我虛弱地說道。
我已經不奢望心跳能平靜下來,因為它跳得更劇烈了,我想起了剛剛在外面看到的紅梅,或許它們不是因風而舞,而是聽到風傳來的可怕消息後,恐懼、憤怒、殺心引出了它們內心的妖魔,美麗的紅梅因而顫慄、因而瘋狂,我忍不住開始想像它們化為火焰的樣子,它們若能替我毀滅這裡,那該是多麼美好啊。
蘭蘭今天偷偷跟我說會當我的共犯,而這就是他的行動嗎?太愚蠢了,我不懂為何他要這麼做。
「看來蘭蘭這孩子真的很愛妳,他能為了你做任何事,即便是賠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這可是妳的錯喔,寒兒。」鬱娘像一隻毒蛇般說著要讓我窒息的話。
我突然覺得,好像感受不到任何恐懼。
我想殺了她,我可以殺了她對吧?但我該怎麼做?我做得到嗎?
有一股溫暖而扎實的力量在我體內竄動,讓我有足夠的勇氣拋下一切、背叛一切,也許這正是潛伏在我內心深處已久的妖魔,它現在正漸漸地吞噬我的靈魂。
我開始出現了幻覺,我竟然看到朵朵紅梅在鬱娘身上盡情綻放。
玉奴啊……是你嗎?你在保護鬱娘嗎?如果不是的話,你能化為焱梅嗎?你就化為焱梅,替我殺了她吧。
我要燒了這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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