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龍記 - 火之卷．第7章：絕境與希望（三）

　　四海龍王是真實存在的，祂們就徘徊在包圍煦之國的四座海之中，且在坊間留有形象一致的畫像與神像，代表確實有很多人親眼看過四海龍王，但那一定也是好幾百年前的事了。

　　在現在這個時代下，雖然靠「陣法」及「咒歌」能召喚出四海龍王，但祂們並不會現出真身，而是附身於其後裔的肉身，被附身者在一定時間內能獲得真正的神力，但通常撐不到半個時辰就會被神力反噬而亡。

　　萬暉十六年，六月十五日，夏，日，琼霜草原。

　　南海龍王已降臨於人界，祂就附身在趙煌熙的體內。

　　趙煌熙停止了繎焰咒的詠唱，他拔劍站了起來，舉劍直指天空，雙眼直視太陽。

　　緊接著，換負責列昭明陣的焱梅隊士兵開始唱起了繎焰咒，他們的雙眼也紛紛出現了金紅相間的眼影。

　　趙煌熙的雙腳慢慢離地，整個身體漂浮於半空中。

　　天上的雲漸漸聚集到太陽周圍，蓋住了藍色天空，並形成了一個中空的、焱梅形狀的、大小和昭明陣一樣的圈，將太陽包圍了起來，讓陽光只射入昭明陣中，草原中央頓時像盛開了一朵巨大的金黃色焱梅。

　　琼霜草原本來是長滿「琼花」的美麗草原，這是一種形狀如雪花的白色花朵，通常有六片花瓣，整朵花的大小約有一個手掌那麼大，但只要風輕輕一吹，花瓣就會變成一般的白雪四散而去，所以這裡長年都覆蓋著一大片靄靄白雪，可氣溫卻是按四季變化正常更迭，因此琼花的花語是「永凍之愛」以及「脆弱之愛」。

　　而在今年二月初左右，煦之國的南方諸侯群起叛變，自立清蟬國，位於天地城南部的琼霜草原變成主戰場，草原上的琼花被揉捻殆盡，消失無蹤，已成一片廢土荒漠。

　　趙煌熙漂浮於陽光下，舉劍指天，定睛直視太陽，他的身體猶如停滯，眼神卻看不出一絲波瀾，彷彿在向天地間宣示著：「我並非受天神召喚，而是我即神之化身。」

　　那十個焱龍掛停止移動，不再亂竄，並分裂出了上百條長條型火焰，由上往下像水流般朝趙煌熙的劍流去，最後被吸進了劍中，剎那間就像好幾百條漂浮於半空中的血紅色河流，向金黃色焱梅匯流而去。焱龍掛的火焰被抽出，火勢也變得越來越小。

　　琼霜草原只剩下繎焰咒的聲音，歌頌著這一幕絢爛又莊嚴的神蹟，在這個瞬間，天與地只歸浮於金色焱梅上的那一人主宰。

　　然而，被龍王附身之人，通常撐不到半個時辰就會被神力反噬而亡。

　　焱龍掛已經被吸收了一半以上，火勢明顯縮小了許多，但趙煌熙的臉頰與後頸開始冒出汗珠，握著劍的手臂正不斷顫抖著，五臟六腑漸漸感到被線香餘燼點點灼燒的疼痛。

　　「這麼快就已經不行了嗎？」趙煌熙邊嘲笑著自己，邊在心裡呢喃著，隨後竟吐出了一大口鮮血。

　　「煌熙！」張穀雨向趙煌熙大喊道，她很快就發現了他的異樣。

　　其他焱梅隊士兵的注意力，也被張穀雨吸引過去，破壞了原本規律整齊的繎焰咒歌聲。

　　「給我集中精神唱咒歌！」趙煌熙看向張穀雨喊道，他臉上的紋路已幾乎消失了。

　　「到此為止了，你的身體撐不下去的。」一個跟繎焰咒頌唱聲一樣的聲音，突然在趙煌熙耳邊響起，那是一種像沾滿沙子的銅器互相摩擦、有明顯迴音的聲音，只有在講「那伽語」的時候才會出現，那是過去四海龍王帶來人界的語言。

　　趙煌熙急忙四處張望，卻沒看見說話的人。

　　「你看不見吾的。」

　　「你是什麼人？」趙煌熙也用那伽語回問道。

　　「吾乃附於汝身之神。」

　　「是南海龍王？」

　　「正是。」

　　趙煌熙從沒想過南海龍王竟會直接與他對話，但他並沒錯愕太久。

　　「求求您儘快幫我們破壞焱龍掛！」趙煌熙焦急地向南海龍王請求道。

　　「吾做不到，因為這些焱龍掛，是吾為了完成另一個信徒的願望而製造的。」

　　「什麼……？那您又為何要下凡幫助我們？」

　　「吾不忍看著吾的族人們飽受折磨。」

　　「這……這是為什麼？您為何要同時折磨我們，又同時拯救我們？」

　　「吾從未折磨人類，吾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拯救人類。」

　　「您答應那位信徒的荒唐願望，也是在拯救他嗎？」

　　「吾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拯救人類。」

　　「我要怎麼做才能讓您拒絕拯救那位害死我軍的信徒？」

　　「神的意志只能由神改變，同樣地，人類的禍端，也只能由人類解決。」

　　「那麼向您許願要製造焱龍掛的人究竟是誰？除了琼霜草原外，還有哪裡會出現焱龍掛？」趙煌熙已經耐不住性子了。

　　「那個可憐的少女，將會被脆弱之愛吞噬殆盡，最終化為復仇的怒火，燎萬敵，燼天下。」

　　南海龍王一語畢，趙煌熙便立刻昏了過去，直接墜落到地面。

　　焱梅隊士兵們見狀後全都衝到趙煌熙身邊，昭明陣就此消失，天上的雲都散了開來，太陽灑落整個大地，殘餘的焱龍掛又開始肆掠，朝其餘的武俠軍士兵的撤退方向衝去。

　　張穀雨慌張地將手按在趙煌熙的脖頸上確認生死。

　　「煌熙還活著。」張穀雨聲音顫抖地說道，她還是放心不下來。

　　其他士兵們聽到隊正還活著後，全都鬆了一口氣，除了張萬。

　　「但剩下的焱龍掛該怎麼辦？雖然火勢小了很多，但若追上了趙月卿大人他們……」一位焱梅隊士兵焦急問道。

　　「喂！那是什麼東西啊？」另一位士兵突然手指著前方的天空大叫，眾人的目光全都被吸引了過去。

　　不遠處的上空，出現一隻巨大的白虎破雲而出，朝焱龍掛的方向直衝而去，背上還坐著一個身穿黑色蟒袍的男人。若只單看他隨風飛舞的亮澤深綠色長髮，以及那雙如璀璨寶石般的金色雙眼，就會覺得他一定是個惹人愛憐的嬌柔閨女，但那對劍眉卻讓他整張臉看起來像是一個美麗的閻王。

　　「是太子殿下！」張穀雨興奮地喊道。

　　一看到皇太子九曜黎霞前來救援，焱梅隊全員便有如重拾希望般大聲歡呼。

　　一定能得救，絕對能得救，因為煦之國的皇太子是所有鱗君中馭水術最出色的。

　　「真不爽……竟然得靠那傢伙來救。」趙煌熙恢復了些微意識，卻很不甘心地呢喃道。

　　「白虎，就停在這吧。」九曜黎霞對白虎命令道。

　　白虎停了下來，但卻沒有踏上地面，而是繼續浮在半空中。

　　九曜黎霞從白虎的背上站了起來，舉起左手比出劍指，俯視著地上的焱龍掛，看到這幕，讓他想到了那四個令他憎恨不已的神，因此眼神非常冰冷。

　　「琼霜。」九曜黎霞用那伽語說出術式名。

　　上萬株由水形成的琼花從地面瞬間冒出，並帶有一股濃烈的水仙花香氣，接著像有生命的蝴蝶般朝焱龍掛飛去，再從其下方旋轉而上，形成了水龍捲，將焱龍掛給包圍，陣陣白煙不停冒出，幾乎遮住陽光。

　　「滅。」九曜黎霞用那伽語說道。

　　水龍捲突然越轉越快速。

　　緊接著，在出現一道帶有回音、像陶瓷碎裂的聲音的同時，水龍捲像瞬間破碎般，化為飄飄細雨為琼霜草原降下甘霖。

　　焱龍掛就此不復存在，濃煙消散後，陽光重新灑落。

　　這一幕就像降下太陽雨一樣。

　　在雨水接觸肌膚的那瞬間，身體彷彿接收到強烈的信號，灼熱的內臟像被清涼的甘露灌溉，內心的絕望、皮肉的痛苦全都被洗刷而去，又同時沐浴在溫柔的陽光下，也許這就是重生的感覺吧。

　　焱梅隊士兵無不仰望著立於白虎上的九曜黎霞，那人僅憑一招就將煉獄化為天堂，就算他只是神的後裔，但在被他拯救之人的眼裡，他已經和真正的神差不多了。

　　九曜黎霞騎著白虎漸漸降於地面後，跳下虎背朝焱梅隊走去，眾士兵立刻單膝下跪行跪拜禮。

　　「平身吧。」他一邊說道，一邊快步經過眾士兵，最後在趙煌熙身旁停下腳步，緩緩蹲了下來：「辛苦你了，若非你捨命減弱焱龍掛的火勢，孤也不可能解決它的。」他溫柔地摸著趙煌熙的頭，像個母親般心疼說道。

　　張萬一看到趙煌熙獲得殿下稱讚，內心燃起熊熊的妒火，他已經在盤算著要如何鬥垮那傢伙了。

　　「殿下……謬讚了。」趙煌熙聲音微弱地說道，他雖然很不甘心，但卻又真心地感謝九曜黎霞的救援，他繼續說道：「南海龍王跟臣說，這些焱龍掛是為了實現一個少女的心願而製造的，祂還說那個少女將來會化為復仇之火，燎萬敵，燼天下。」

　　眾人聽到趙煌熙竟能與南海龍王對話，皆露出了半信半疑之態，除了九曜黎霞，他似乎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孤明白了，但這名少女應該實為非法販賣龍胎的焱梅族之人，因為自己的馭火術失控後，害吃下其龍胎之人變成焱龍掛，才造成了今日我軍的大敗。」

　　「我一定要抓到她，不對……是一定要抓到所有非法販賣龍胎之人，否則整個煦之國，都會被他們變成煉獄的。」趙煌熙的氣力幾乎用盡，聲音微弱到只有九曜黎霞能聽見，但他堅定的眼神正訴說著他對此事的決心。

　　然而，九曜黎霞並沒做出任何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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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之卷．第7章：絕境與希望（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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