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陽過了午，陽光透過天窗緩緩傾落在室內，明明帶著足夠燙人的暖意，可自從畫作完成之後室內宛若被扔了龐大冰塊進來急速降溫，就像是沒有辦法從那場苦難中掙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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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開門聲及時響起，退卻那些淬著冰想將他包裹起來的涼意，他的美術指導老師蘇青看見他還有些意外，聲音溫和：「已經中午了，南亭你沒去吃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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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當她走過來見到盛南亭身前的畫時，目光忍不住也被吸引，話音似是驚喜一般：「你換了主題？但是這幅畫看著真不錯，有一種身歷其境的絕望——不對，你畫的是昨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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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青是學校的外聘教師，所以在暑假中並沒有特定的上班時間，只會因為美術生們的需要而時不時過來查看進度與其作品。經過昨天的地震，校方也是聯絡她今日來一趟看看學生們的作品毀損情況、能不能補救，更別說可能有些心思敏感的學生可能會因為天災而有陰影，作為老師她需要對其進行緊急疏導，不然無法繼續做畫拖延到比賽不說，還有可能會因此影響日常生活與之後的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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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實際上已經看過一輪自己負責的學生們才來到盛南亭所在的教室，在他之前的美術生們有些都還渾渾噩噩、有些則是還帶著慌亂，口中不斷喃喃著自己想要回家的話語，只是到了眼前的少年這裏時才發現他除了臉色還是有些憔悴蒼白以外，並沒有多少之前看過的學生們類似的情況。不吵不鬧，也沒有偷偷抹眼淚，甚至還可以完成一幅畫作，而且是獨立進行，這幅作品之前從未聽他提起過相關概念，也是到了現在才第一次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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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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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南亭的聲音很輕，神情還算平靜地低下頭捏住水筆在桶子裏攪著做初步清洗，蘇青見他這樣雲淡風輕的樣子就好像昨天那場地震他好像不在現場那樣，可這畫裏的場景又是如此真實，讓昨天不在學校的她都能感覺到一絲畫中人所面臨的凶險與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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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良久，蘇青只是淡淡收回目光，看向已經將畫具整理好的盛南亭，再次放輕聲音詢問：「你想用這部作品參加初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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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眼前老師所說的話，少年反而是愣了一下，沒有立即反應，只是輕輕轉過視線又重新定在畫作上。在畫中掙扎著想要逃出生天的人們彼此推搡，誰都想成為那最後掌握生機的存在，可最後卻是被一顆顆落石掩埋，直到最後一刻那些自己的同學們都是在渴望著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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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守恆者的關係，他也早已成為磚瓦殘片裏等著被挖出的一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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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將這幅畫作交出去參賽，自己不就是利用了他們的死亡，在那死亡之上增添嘲弄的色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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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至此，盛南亭垂下眼簾沒有回應，不是同意，也沒有點頭，只是淡淡地開口，那些後知後覺的惶恐不安在一個十五歲少年的嗓音裏浸潤，直到被誰給挖掘之前或許都會一直深藏：「我再想想吧，蘇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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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青也沒有再多說甚麼，而是頷首同意後又深深地看了畫作一眼才向他提出告辭，她是需要將盛南亭的情況上報的，或許在某一方面學校應該給他更細緻的心理照護。比起那些將情緒說出來的人，甚麼都沒說的人將情緒壓抑得越深，反彈就會越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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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也沒有挽留，只是在老師離開後靜靜地又看著畫好一會才起身扯了布將那畫蓋上。天窗外的陽光依舊，悶熱與蟬鳴溜過縫隙鑽入室內，叨擾著靜謐的氛圍，試圖讓人變得思緒混亂，無法理智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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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教室將門反鎖，當他來到導師辦公室歸還鑰匙時班導的目光也有些詫異，聽聞他想要回家休息時也不疑有他，只是溫聲關懷幾句後才收回鑰匙，目送他離開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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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聽蘇青說南亭的狀況不太樂觀啊，小竹妳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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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裏一個略顯年長的男老師開口說起，其他也在這的老師目光齊刷刷看向盛南亭的班導——魏雅竹，她只是眼神中也帶著憂慮一般地抬眸瞧望遠去的少年背影，抿了抿唇才飽含愁緒地開口：「他從來都沒說過要早退的，即使繪畫的專科輔導結束也會想要上一些學科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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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嘆息聲在幾個老師之間響起，也不知道是由誰開始的，最後幾人才又陷入沉默，處理著手上的事情，只是彼此都開始為著自己的學生們感到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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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就只能盼孩子們都能夠盡快做個好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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