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功後嗣 - 中篇‧玄安宮主　拾壹伍

直至醒過來後。

陸肖頤盯著天花板近半分鐘考究在陌生的床鋪竟休息得不錯時，找不著手提電話的她終於意識自己連響鬧都沒去設，竟這麼安心就閉上眼睛。

十二時五十五分。

這日天空密雲。紅磡的舊樓宇被影響到，蒙上一層乍看髒兮兮的濾鏡。加諸香港特有，攝氏八度、體感卻如六度的濕冷，陸肖頤梳洗後遂至廚房喝過一杯熱水，才收拾細軟準備起程。

一時十三分。

把東西塞回後廂，她在車子裏忙著選住兩個晚上的酒店，過程中煩躁異常。向關切自己的親人撒謊固然不妥，糟糕的是仔細斟酌下、根據父親的說辭；這隱瞞可能很快被他「預先溝通」的什麼對象拆穿。

畢竟為了讓游艇接洽，那倆仍不諳背景的女士可是令郵輪停止前進逾十分鐘引發小規模的騷動。

所以。她要按兵嗎，抑或殺出重圍；還是沿用最初決定的掩眼法，儘管欺瞞過去？

越發懊惱的陸肖頤終究敵不過生理需求──肚子餓的要挾，認輸離開車廂拿了銀包電話及將披肩變成圍巾，衹抹了些防曬、碎粉的她戴上粉色的遮陽眼鏡，便走出大街打算吃飽再煩。

在紅磡殯儀及相關商機比較林立的一塊區域，她信步晃著。好奇的目睹花店隔壁就是茶餐廳，對面為長生店的結構，靈車浩浩蕩蕩的沿安謐的內街兩旁整齊停泊。邊走邊被不常見的景致分神，生理需求給冷落一隅。

她甚至沒在乎自己左穿右插的跑哪去了，瞪大杏眸看著紙紮舖前那和門口差不多高的供品屋子，越過出售成衣的小店，拐彎朝另一大街進發。嗅著新鮮出爐的麵包及酥皮類牛油香，煞是覺得這位置眼熟。

然後靠一個簡單的轉身、便揭曉了原因。

「哎！寧香原來就在這呀？我姑媽講好多遍了，說既然在附近工作怎不去看診。」

「放假才去啦。陶醫師看診是快，但我們不夠別人搶籌號的。通常十二時前沒位的了。」

「嗄，所以看一次要搞整天？」

「值回票價啦，試問坊間有幾多能做到基本一兩次斷尾的？不然你去公立，排得更久……喂，我想吃蛋糕。」

「好呀好呀。」

倆衹拿銀包停頓在烘焙店前半分鐘的女人的對話清晰鑽進耳門。

眺望那別具歷史風貌的，寧香的矮樓，陸肖頤耷拉腦袋，留意到鐵皮閘呈完全拉攏的狀態。查看電話的時鐘，她馬上得悉應該正值午休。

「陶醫師，先簽好嗎？我寄出才吃飯。怕又忘了。」

「對呀，這個忘了要罰款的。」

「廖姨說的是。那我到樓上拿！」

「我跟你去，順道更衣。」

今天衹負責煲湯及買材料的年輕老闆任務已完成。當兒梁英娥及歐陽甘在烹煮其他菜式，陶思安遂隨登記文書拉開鐵皮閘。

「……受不了，這年的冬季好像特別冷。」

陰天之下的風更加刺骨。曾麗雯哆嗦了一陣子，拉緊外套退至旁邊讓陶思安出來時，陽光穿透雲層的稀薄處，打亮對面街的騎樓。

「咦？」

素來專心走路的年輕老闆已至通往醫館的閘前，唯員工遲遲未跟上，方返頭朝吸引其注意的那處看去。

「那不是陸小姐嗎？？」

穿著是自己借的連帽白衛衣及淡藍牛仔褲，杏色麂皮質的休閒鞋；脖間有圈帶絲光的黑白線段抑或什麼圖案的圍巾，束起高馬尾的她也戴上了遮陽眼鏡。

這身裝扮下，連早上才別過本人的陶思安亦要花些功夫認清楚。於是她不禁挑眉往幾乎立刻肯定的曾麗雯，白茶湯狐疑得很。

初時不確定視線有否互相連上。多虧曾麗雯那熱情的揮手，招引了她越過車道走來。

「嗨。」

陸肖頤是覺得，既然照了面，就大方打個招呼。她要去吃飯，對方又在上班中，應該不會交集太久。

「陸小姐！你來看症嗎？還有籌啊！」

「不是。」她的笑容耐人尋味，回答時盯著陶思安，「路過，肚子餓。」

「……你不『安定』再吃？」

「除了睏，餓也不好駕駛。」

人生經驗尚且淺薄的曾麗雯，參不透這倆默許式的交談內容，但就明確感受到她們之間不同的氣氛。起碼陸肖頤那種帶玩味的眉來眼去，她並不陌生，畢竟自己跟要好的朋友亦不時這樣。

何況加上哪次陸肖頤還等他們的老闆下班，肯定沒錯。

暗自簡化兩人之間的瓜葛，活潑又爽朗的曾麗雯，於是擅作主張地插話道：

「那你和陶醫師出去吃？抑或進來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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